完成工作后,陈芷瑶打开车门准备走。
“我送你回去。”季逸和锁上车。
陈芷瑶被迫坐回副驾驶,“不用那么麻烦。”
“再麻烦的事情都做了,捎带一趟不算什么。”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他从后视镜里面看她,“要真感到不好意思的话,就请我吃顿饭。”
话刚出口,自己也惊讶。
陈芷瑶笑着拿他之前的话来反驳,“都是各取所需,我也只是客套。”
沿水镇不大,来往车辆开得平稳,他们见面的地下停车场本身离陈芷瑶的家也近,季逸和故意多绕几个圈,陈芷瑶乜眼瞧他,心里牵挂着阿瓜,催促他别浪费时间。
“我又不是专职司机。”季逸和被催得有些光火,“再说这车子油灌多了,吃饱了撑着要消食。”
“我看你才是吃饱了撑着。”
“哼,我倒想,中午饭就吃几口过来,饿得人没脾气。”
不知道他怎么兜到十字路口,眼睛前头悬挂一个大大的红绿灯,数字倒计时一般变动。
未启封的咖啡被季逸和撕掉胶带,转眼没了一大口。
“饿死了!”加重音强调,见陈芷瑶装聋作哑,季逸和在红灯转绿的瞬间立刻踩重油门,车子唰的飞出去,“饿死了!”
他兜圈子的时间够吃十顿饭了。
陈芷瑶懒得搭理他,真是搞不懂,两人本来可以心平气和地完成工作,再心平气和地各自回家,为什么季逸和像突然犯了狂犬病一样疯疯癫癫的。
她不能开口,一旦开口,两人肯定当场就得吵起来。
“那个瓜能吃你做的饭菜,还真是享受。”他突然又换了个话题。
陈芷瑶看向窗外的风景,“我不喜欢做饭。”
“那更好了——”季逸和斟词酌句,咬着牙尖应话,“不喜欢做饭的你,愿意给他做饭,你们的关系可真不错,谈上了告诉我一声。”
“你觉得可能吗?”陈芷瑶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好似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车内气氛稍滞,她再度转过去,视线朝前,“我大概给他做了十天的饭,后面就教他怎么做饭,我那么忙,哪有时间把人照顾得细致又周到。现在他不但会做饭,连打扫擦桌都能做得很好。”
季逸和:“……”
见旁边的人没反应,陈芷瑶耸了耸肩,“怎么,心疼了?”
“关我什么事。”
男人总能设身处地地理解男人,不管他们的关系有多水火不容。
当然这只是陈芷瑶的心声,她不像但瑾,有什么不说出来就不痛快,一般没踩到她的底线,她是不愿意说那些揭皮撕脸的话。
意识到季逸和没有打算停下来兜圈的意思,陈芷瑶换了话题问他,“你不想尝一下他做饭的水平吗?”
“干嘛?”
“让他给我们做饭。”
“也不是不行。”他还真有些好奇陈芷瑶的瓜有什么能耐,能锁住女人的胃。
车子改变路线,平缓地朝陈芷瑶的住址开去,车窗两旁的风景逐渐熟悉,一样的绿化和房屋,偶尔车身颠簸,是水泥地面太破,陈芷瑶抓住扶手。
她又说:“但你得先把阿瓜送到医院。”
“怎么了?”
“他生病了。”
更准确来讲,是阿瓜的病一直都没有完全痊愈,自从她搬回来一段时间后,阿瓜甚至还晕倒过。
陈芷瑶想带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问题大吗?”季逸和问。
“不清楚,但动不动说头晕,看不清楚眼睛前面的东西也不好。”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放,季逸和等她,在陈芷瑶解开安全带下车以后,他突然把她叫住。
“带他去江市的私立医院,既然要做检查,就干脆仔细一点。”
“行。”
回去后,收拾几件轻便的衣服,陈芷瑶之前跟阿瓜提了几次想带他去医院,这次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也算早有铺垫。
阿瓜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没有出声,听陈芷瑶细细地说着,一双眼睛仿佛起了雾的玻璃。
“阿瓜,我会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陈芷瑶看出他的不开心,尽量宽慰。
“是我不该让你担心的。”他冲她笑了一下。
收拾衣服的手顿住,陈芷瑶的心里一下更难受,宁可他冲自己发阵火。
下楼的时候,阿瓜跟在陈芷瑶的后面,手中提着两人的衣服,到楼下他才知道接自己去江市的人是季逸和。
敞开的窗户能闻到他的香水味。
见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先开口招呼,陈芷瑶拽了拽阿瓜的衣袖,“我们没有车。”
“你跟我坐一起好吗?”他只提出这个要求。
见他不再别扭,陈芷瑶一下松口气,“当然可以。”
季逸和的车子高档,后面座椅开阔,抬头就能见到星空顶,属于他私人味道的香水味标志每个角落。
从沿水镇到江市,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中难免要聊到钱。
陈芷瑶问季逸和体检报告要多久出来。
“大概三天,不会很久,这几天的吃住你不用操心,就当来江市好好放松一下。”
她没接话,很勉强地笑了一声当做应答。
阿瓜看到她拿出手机,在平稳的路况中跟好几个人发消息,奶茶店的店长和她美甲摊上预约好的顾客,白绿色的对话条你来我往,他注意到陈芷瑶在每句话中间都要添上一个笑脸的表情符号,可她本人眉头却皱得发深。
跟不同人的交涉大概进行半个小时左右,手机好不容易得以歇息,陈芷瑶没顾上旁边的阿瓜,靠在车座边沿捂住眼睛叹气。
“怎么了?”季逸和抬头,目光盯紧中央镜中的陈芷瑶。
“三天不上班,总要跟老板和顾客解释一下。”她嗡声回答。
车子在高速路上快速行驶,沿水镇的山山水水都被抛诸脑海,阿瓜安静地与座椅融为一体,窗户贴了黑色的膜纸,阳光被狠狠地甩在后面。
季逸和没定酒店,而是带陈芷瑶他们去一栋小宅院,两层楼高,白墙黑瓦的房屋,隐匿在山中的竹林之间,离市区倒也不算太远。
“这是我妈以前的工作室。”季逸和走在前面,影子斜逸洒下,映在雪白无暇的地毯上,自成一副画卷。
阿瓜每一步都迈得很轻,陈芷瑶紧紧牵住他的手,阿瓜微笑着小声劝她,“你不用管我。”
“我也紧张。”陈芷瑶贴在他的耳边说。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笑出了声。
第二层的门房忽然传来碰一声重重的响,陈芷瑶和阿瓜抬头,看到季逸和站在栏杆处冷眼看他们,“晚上是要在客厅打地铺吗?不打算上来看房间了?”
真是吃枪药了,陈芷瑶拉着阿瓜上楼。
楼上一间画室一间卧房,季逸和拦在两人的前面,只把卧房拉开给他们看,“你们一个睡楼下客厅一个睡卧房,画室就不要去了,里面有我妈的作品。”
陈芷瑶点头表示明白。
体检是第二天早上去,季逸和当晚带他们去超市买了这三天需要的食材就走了,大部分是冷冻的速食产品,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
晚上陈芷瑶尽量不提明天医院的事情,怕阿瓜紧张。
两人在客厅放着电视,这回陈芷瑶不拦住阿瓜,播放他最喜欢的《阿牛之再见阿牛》。
但冷不丁地,阿瓜忽然在旁边感慨:“如果成为不了阿牛,成为季逸和也好。”
电视机的光影叠加变换,落在身上仿佛披了一层梦的薄纱,陈芷瑶正在跟微信里的顾客聊天,手指敲键盘速度快得要飞起,她略过一眼阿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季逸和又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像他干嘛。
“这样就不会让你感到为难了。”
分神过一遍今天的内容,陈芷瑶猜阿瓜又多想了,她空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有为难。”
话音刚落,阿瓜很快接在后面嗯一声回答,这件事情就算揭过。
但正在打字的手稍一顿,陈芷瑶将没熄屏的手机扔到一边,顾客要什么款式约定什么时间,哪怕天大的事情都先抛到一端,给她五分钟就好。
五分钟,她伸长胳膊抱住阿瓜,电视机里面不知又播放到哪个片段,主角对话枪林弹雨一般向他们袭来,客厅内的中央空调提前打开,冷气很足,陈芷瑶紧紧地拥住他,冰凉的手臂在触碰彼此的瞬间变暖。
“我真的没有为难。”
“嗯。”阿瓜反手接纳了她的拥抱。
这个夜里,他们是同一艘小船上的伙伴,在平静的海面上摇摇晃晃,抬头数天上的星星。
阿瓜靠在陈芷瑶的身边,听她分享隔着不同光年的另一个陈芷瑶,她人生里的点点滴滴。
大而空的房子里面容纳不下外界的纷纷扰扰,却能暂且安放两个孤寂的灵魂。
陈芷瑶的喃喃细语,成了阿瓜陷入朦胧梦间的摇篮曲。
梦里的自己,身轻如燕,飞到天空间,在广袤而深邃的夜空中寻找到她的踪迹。
她是一颗星星,孤独而冰冷。
阿瓜紧紧抱住了她。
她是自己的星星,不必孤独也不再冰冷。
他也一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