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公益计划的发布会结束没多久,关于那天的音频便在网上大范围曝光。
陈芷瑶知道,这多半有季霖秋的手笔。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任羽汐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季任两家的婚约取消,一则简单地通知挂在官方新媒体号上。
不管怎么说,整件事情都是个笑话。
令陈芷瑶没有想到的是,音频里面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跟自己相关的内容,她在这场风暴中被摘得干干净净。
但瑾关心的电话如约而来,两人简单地说了一会儿,接着她又迫不及待提及自己找工作的近况。
“芷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总算是找到工作了。”
“做什么的?”
“额……”她从喜悦中稍稍清醒,语气有些犹豫,“给季逸和做助理。”
“那应该不难。”
“是的,在找工作这段时间,我也是有所领悟,出来打工就是要受人侮辱,受谁侮辱不是侮辱,好歹跟季逸和是老同学了,被他侮辱我还能当面骂上几句。”
这的确是个道理。
然而对于但瑾能做多长时间,陈芷瑶还是存了个问号在。
“你现在都负责些什么?”
“嗯……我每天的工作规划好像都在玩手机,打开购物软件看要买什么东西。”
陈芷瑶:“……”难怪她如此喜悦这份从老同学那儿得来的工作。
感受到陈芷瑶的无语凝噎,但瑾解释:“是这样的,真不是我没有上进心,是因为情况特殊,就算我有一大堆的安排,也没有可以服务的对象啊。”
“你的服务对象不就是季逸和?”
“没错,但他现在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上班的时候能看见他,其他时候连个影子都碰不着。”
“他在忙什么?”
“不懂,看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这段时间,但瑾注意到季逸和的穿衣风格都往简约风那儿靠,对于他那种不骚包毋宁死的人来说,肯定情况特殊。
但自己跟他又不熟,能得来这份工作还是偷偷靠陈芷瑶的光,总不至于登鼻子上脸,跑去问他最近怎么样。
她对于现况非常满意,只要老板没有锒铛入狱,她不介意做个无人问津的职场米虫。
所以但瑾是打死也不会关心季逸和是怎么的。
结束后和但瑾的通话后,陈芷瑶摩擦着手机,她翻看着跟季逸和的聊天记录,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对话还停留在之前他们讨论微澜公益的策划案上。
那会儿季逸和神采飞扬,每天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热情又开朗。
他的笑容和他的耳钉交相辉映,一时分不清哪到光更闪烁。
找到季逸和的电话号码,陈芷瑶拨了过去。
“嘟嘟嘟……”无人接听。
她又编辑了条微信消息:“最近在忙什么呢?”
尽量装作满不在乎的口吻。
可一连几天,季逸和的消息没回,电话也没拨打过来。
陈芷瑶找上但瑾旁敲侧击,然而好友对他也不太清楚,除了能确保人还活着,正常上班。
“就是话比以前少了,果然是人老了。”她不无贱贱地揣测,“不过有天他忽然找上我,问你最近怎么样。真是奇怪,你俩也有联系方式,不自己联系找我干嘛。”
听了但瑾的话,陈芷瑶选择将自己联系季逸和的事情瞒下来。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但她不可能再去找他了。
几天后,季霖秋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就在她家楼下。
“最近一直在忙,虽然很想找你,但总觉得微信或者手机联系不够正式,所以一直忍着。你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芷瑶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
坐上车后,季霖秋说:“好久没去给我家里人扫墓了。”
“家里人?”
“舅舅,外公外婆,还有我的妈妈。”
车后座摆放齐整的贡品和金元宝。
陈芷瑶以为季霖秋带她去的是墓园。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首先到达了福利院。
跟随对方的脚步下车,打开后车厢,里面堆着满满当当的零食和文具。
福利院的门口有专人等候,应该是院长和其他的负责人员,陈芷瑶没做过社工,但根据以前在家待人接物的经验,她还是很有眼力见地给自己找事做。
福利院的院长姓陈,头发花白,脖子上挂着一副长链条的老花镜,方便她戴上和摘下,衣着朴素而整洁,走近能闻到她身上的中药味。
季霖秋跟陈院长似乎是老熟人,在这里的他跟记忆中那个矜持孤傲、防备心重的男人不同,他叫院长阿姨,会关心她身体怎么样,一双眼睛不再是时刻笑意盈盈,而是会随着情绪转化内容。
“陈阿姨救了我妈妈。”在搬完东西后,季霖秋带陈芷瑶逛这所福利院,陈院长正忙着给孩子们派发物资。
陈芷瑶原本也打算过去帮忙,但季霖秋拦住说不用。
“你要想做,这里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起做事情,我更希望你能了解这个地方。”
陈芷瑶垂下头,“我没来过福利院,以前有时间的时候都在打工。”
她的生命很狭窄,还没宽阔到关注他人人生的地步。
所以在撞见福利院里孩子们一双双无辜的眼睛时,陈芷瑶才会不知所措,只觉得埋头干活就可以不去关注那么多。
“嗯,我理解。”季霖秋点头,他们来到福利院的后墙,墙院爬满仓促郁繁茂的爬墙虎。
“对很多人来说,光活着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要费心去关注别人的人生,实在太难了。”
“你怎么会冒出这么沉重的想法。”陈芷瑶来到这里后,难得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不可否认季霖秋的话替她卸掉了道德的枷锁。
“从我妈妈身上吧,其实也不对,在我父母关系最糟糕的那段时间,我活得也很痛苦。我小时候经常希望,自己如果从一开始就没出生那有多好。”
他捕捉到陈芷瑶不知所措的表情,笑了笑:“这些话题太沉重了,你没有义务去倾听,反正这些坊间八卦到处都能搜到,我就不多说了。”
“不。”陈芷瑶鼓起勇气,“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她不懂该怎么安慰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不擅长,笨得像在嘴巴里面塞满木头。
但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回望她成长中的来时路,在所有最难最痛苦和最委屈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消化掉这些情绪的,从来都只有她自己。
要么是沉默地把心事放在心里,直到它们腐烂成泥沼;要么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再偷偷拿纸巾把眼泪擦掉。
陈芷瑶不会安慰人,因为从来没人安慰过她。
但她知道一个人难受的心情是怎样的,像用一把刀剜下心口的一块肉,然后再放回去。
看上去是好好的人,但其实已是满身委屈的泪和痛苦的血。
所以如果自己安静倾听,季霖秋愿意诉说,那么把烦闷的心情说出来,也能够好受一点。
“我只是不擅长安慰人,但我会好好听你讲的。”陈芷瑶很努力地证明自己的诚意。
季霖秋站在原处看着她,他好像很努力地要在笑,但又偏过头,眼睛使劲儿地眨了眨,陈芷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般只对负面情绪的察觉比较敏锐些。
“谢谢你。”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手捏成拳头,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我爸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爱我妈的,但她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已经很迟了,自己的家业挂上季家人的名字,而我也早早出生,成了能够记事的孩子。”
“那段婚姻让她很痛苦,听说她结婚前是个单纯美丽的女性,刚毕业不久,还没在职场工作多久就遇上了我爸,接着结婚生子、为一个整天在她眼前演戏的男人洗手作羹汤。”
“那段时间,我爸对她来说就是全部。所以你知道后来他的利用,对我妈来讲意味着什么。她很痛苦,整天流泪,又睡不着觉,说闭上眼就看到我爸的脸,卑鄙可耻的。为了不让自己流泪,她整天喝酒;为了能让自己睡着,她开始去医院拿安眠药。”
“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是陈阿姨,两人的相遇是巧合,可缘分却让她们一见如故。我妈跟随陈阿姨来到她的福利院,那时候福利院还没那么大,破破烂烂的,十几个孩子睡大通铺,挤在一个房间里,我妈被辜负的信任被陈阿姨和当时那群孩子拯救。”
“她捐钱也出力,跟大型医院联系,组建医疗队给孩子们检查身体,打疫苗,生活在慢慢变好,她甚至又重新遇到了一段真挚的爱情。可她当时却忘记了,她跟我的爸爸,还在婚姻的续存期内,这给她带来了几乎灭顶的麻烦。”
“秋秋——”
季霖秋的过去还没讲完,一道洪亮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陈芷瑶循着声音望去,一位壮硕高大,剪着利落短发的男子朝他们冲了过来。
“秋秋!你来啦!”
男子似乎只看到了季霖秋,拉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后面陈院长跟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向陈芷瑶道歉,“小赵知道霖秋来了以后,整个人跟疯了一样,控制不住的。”
陈芷瑶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个小赵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他的手指粗大而弯曲,眼神飘忽,说话时语气一会儿高高扬起,一会儿又重重落下,抑扬顿挫的,发现在场唯一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他又怯怯地躲在陈阿姨的身后。
但又很有礼貌地主动招呼:“阿姨好。”
季霖秋跟她解释:“小赵是一个很正常的孩子,只不过他的思维一只都停留在五岁,他是我那会儿的玩伴,也是我最重要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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