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暂时还拥有一颗不经事的赤子之心，于情事上亦是有几窍不通，哪怕主动向姜穗欢表明了心际，但给人的感觉也更多的是像儿童般的玩闹感。

送华衣美裙、金玉钗环、玲珑装饰……将自己觉得可爱的，珍贵的宝物统统拱手献上，然后哄得姜穗欢开心的同时，换得能和她名正言顺待在一起的“名分”。

很纯粹很干净的喜欢，姜穗欢在他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中接过一只珍珠耳坠，莞尔笑道，“谢谢你，我很开心。”

“喜欢就好，你还有别的喜欢的吗？”如她所料，南星只听一句如此算不上走心的话，便很快乐的样子，开始暗戳戳的左顾右盼，更加兴奋的试图寻找再多些讨人欢喜的玩意。

“喜欢”“开心”

简直是应付此人的万能法宝。

姜穗欢重新主动牵起他刚刚因为付款而和自己分开的手，眨眨眼，有种狡黠的灵动感，“你还记得吗？说陪我一起给你阿姊还有母亲挑礼物的。”

“还记得呀，只是……”南星有些迟疑，”市集是热闹玩闹的，这边是可以买些东西，但更多的恐怕得去商铺。“

“好呀，那我们就先走走逛逛吧。我还有一个问题，晚上的宴席你母亲真的会来吗？”姜穗欢问，

方才和月照川的会面是她单独的邀请，理由为想先行了解下姜穗欢，赶在母亲之前见上一面——经过南星询问后姜穗欢也同意了，因此才有这一遭。

不过正式的家宴还在今晚的东宫。

西域王月昭勤勉仁厚，白日里多忙碌于公务，只有晚上能有些空闲。不过她膝下毕竟只有月照川与南星一双子女，加之本身便是仁厚的君王，对于孩子们的事情还是十分重视的，如今小儿子带回一个女孩说什么情深不渝，自然无论如何得见见。

“当然会来，”南星点点头，想了想又强调到，“，放心吧，她们会喜欢你的。”

估计是怕她紧张。

姜穗欢配合的低眸，表现出些担忧，“可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我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只是乡长呢。”

“没事的，我母亲肯定比什么乡长要随和，中原很多人都爱耍官腔——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南星心直口快的吐露心声后又猛地想起姜穗欢也是他口中的“中原人”，很是紧急的找补了下自己的话。

噗，姜穗欢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官，哪有官腔可耍，不会误会你的意思。只是会有些担心不符合你家人的心意。”

“不用担心这些，我能带你回来，便是已经和她们沟通过了的结果。你这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虽然我听说很多小家的婆母和媳妇好像会有比较大的矛盾...”南星话说一半，又瞥见了一扎染的很漂亮的丝巾。

打声招呼后走过去买下，然后快步走回，眼巴巴的又献给了姜穗欢。

得到一个笑容后，带着雀跃的心情，他继续道：“但大家、小家、小小家，各有各的活法，就算她们真的和你相处不来，我们也可以自己生活呀。”

反正只要是南星喜欢的，她们也不会真的拒绝。

姜穗欢点点头，顿了下，又问：“不过，我才发现，你好像没有随从什么的？”

习惯了奴婢、太监、奴隶、仆人等词汇，饶是她的脑子，也是转了好几圈才想来一个温和一些的描述。

南星却是接话很快，“我小时候出现会有很多随从，但后来长大了觉得过于显眼，去燕朝境地便不会带了。现下平时起居也不太习惯有人伺候，她们大多都是在我的王子府做些扫洒活计。”

南星比月照川小了八岁，在姐姐与妈妈宽松有度的教导下，既有近乎宠溺的成长经历，也有在严厉指导下的高超医术、优秀品性。

唯有一点不好——有时候善良的过了度，实在容易引狼入室，且不太习惯将仆人当作“工具”。于他而言，人只是人，无论是贴身的亲近宫人，还是普通的侍俾，都是如此。

姜穗欢点点头，表示了解，“还好你没带，不然我也会不习惯。”

两人好像各方面都很默契的天作之合，待在一起的各种习惯亦是无比契合舒适。姜穗欢每多露出一些个性，对于南星而言都是美妙的巧合、更多一份爱意的惊喜。

恍惚间，他相信，自己是真的遇见了茶楼饭馆评书与各种话本子里面所说的，天赐良缘。

但其实，

姜穗欢余光瞥见南星带着痴笑的优越侧脸，在胸腔处偷偷叹了口气，暗自想到，

若是有一天，真的遇见一个各方面都和你心意的人，请快步离开。这并不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真爱良缘。高山流水、彩云追月、巫山之云只存在于幻想，真正仿若完美无暇的她只会是，工于心计、别有所图的谋士。

·

“嘉善长得一幅聪明模样，倒有几分像你庄子上那个幕僚。”西域王月昭调笑着，眼睛轻轻的在姜穗欢与月照川身上各自停留一瞬，“你们不必拘束，只是家宴。”

终于得见天颜，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又没什么分别。人们总是喜欢给高高在上的上位者附上一层魅力光圈，什么都好、什么都对。

就连姜穗欢都难以免俗，月昭目前身份在她之上，来到西域之前，她便幻想过很多次她的容颜。

手握大势的女子，是会满头珠翠的雍容华贵，还是顶天立地的威严万千？

都不是，又都是。岁月的痕迹送予了她很多东西，月昭面上已经有了数量不少的明显细纹，作为在西域山群之间生长的王，肌肤也不如江南水乡娇养出的水润光滑。

身量高挑、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麦色的结实手臂，面上同样带着对于姜穗欢而言的“异域风情”，眼眸宝石般翠绿，褐眉压眼，鼻梁笔直而高挑。薄唇高颧骨，容长面并锋利下颌线，若以动物比拟，肖似猎豹。

当然，直面天颜本是一件无比冒犯的事情。只是因为这里是规矩不甚繁多的西域，才给了姜穗欢这样的机会。

月照川自己举杯喝了一口，才接话道，“哪里像了，完全两模两样。您是看燕朝人都长得一样吧？”

被自家女儿浅浅调侃，她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淡淡道，“通身的气度。”

南星一脸蒙圈，“什么幕僚？阿姊什么时候有中原来的幕僚了？”

“你对政事又不关心，自然不知道。”月照川没给面子，“不过我那个幕僚是真的很机灵，尤擅算珠之术。”

“不过仔细想来母亲说的不错，气度是有些像。而且，听我的小幕僚说，她是冀州人士，故而官话更加标准、身量也高挑些。”月照川说着，笑语嫣嫣的看过来，“这点和嘉善亦有些巧.......对了，一直忘记问，嘉善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南星：“阿姊，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吗？！”

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看过来的眼神，姜穗欢面上看不出异样，安抚性的拍拍他的手，又解释了遍自己的身家。着重强调因为忙于做工求生，素日不常出门。

月照川安安静静的听完，面露愧色：“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最近是脑子不好使了。只是翠微对于你们而言是属于西南边塞地区？不过要我说，或许你祖籍不是这边的。”

“哪怕是生长于这片土地，你和一般的翠微人也有些差别。要论，好像和我的冀州幕僚是相同点更多。”

”翠微人是什么样，我平日里不甚注意。”姜穗欢回，淡淡的对上月昭川带有探究意味的眼神，“不过冀州靠近京城，冀州人大多都很灵秀我是听说过的。加之既是有能耐成为川姐姐手下的人，想来是人中龙凤，如此说，是高看我了。”

“又谦虚了，嘉善。”月照川眯起眼，起身敬上一杯酒，“我观你，也有龙风之气聚鼎。”

姜穗欢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淡然笑着起身，与她轻轻碰杯，道了声谢，“多谢川姐姐了。”

“我才发现嘉善你说话也没有口音，要是走出去，恐怕谁都看不出你的来历。”月照川坐下，抿了口酒，想起来，“味道不错，就是怎么感觉有点过于厚重了？”

南星急忙抢答，“这是我买来的五十年桃花酿，可能开始的酿酒人调配手法差了点。”

“或许吧，但也可能是我更喜欢简单些的味道，装点太多就不够存粹了。你们喝着如何？”月照川问。

月昭先开口，“我觉得还行，是你小子嘴巴太刁了。”

姜穗欢犹豫了下，也说：“我喝着也觉得不错。”

“是吗？”月照川耸耸肩，冲南星方向点点头，示意他给自己满上。

“要不给你换一种呗？”南星挠挠头，转头问身后的宫人要了另外的葡萄酿，同时习惯性的给了块碎银。

真是散财童子，月照川笑着摇摇头，“我这里的人，最喜欢你来了。”

“不过不用给我换了，就这个吧。越厚越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