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保守的南星预想的不同,但事情确实是这样,他即将大婚,和只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姚嘉善——一个来自燕朝的孤女。
族中一些迂腐的长老,和朝堂上的封建大臣们对于外族人都印象极差,接连不断的给西域王月昭施压。
然而因为南星实在喜欢,并且早就在带人回来之前表明过非她不可的决心,宠爱孩子的月昭并没有如他们所愿,一手将众多流言蜚语通通压下。
正暂居月照川东宫的姜穗欢,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她目前纸面上的身世毕竟孤苦,在大婚筹备阶段还是住到了月照川这里。来之前南星担心她不高兴,早就殷切叮嘱过,可以偏居一殿不与其接触。但姜穗欢并没有真的躲着月照川走,还在这几天时不时约着一起喝茶,甚至多了两分亲近。
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月照川依旧是时不时的会说些试探性的话,给人的压力却到底是少了些。
由此一来,经过几轮后,面上看来已经和睦。
“不过嘉善,你怎么还会说西域话?听着倒还十分标准。”月照川问,顺手又递出一块草药糕。
姜穗欢自然的接过,直接啃了一口,又夸赞了句好吃后方才回道:“我幼时在富贵人家做工,有遇见过西域中人,或许是语言天分还不错吧,交流过个把年份便学会了——对了,我还会说姑苏、洛邑、龙城的地方话,都是和其余小厮学会的,川姐姐想要听吗?”
月照川饶有兴味的点点头,“来两句。”
“呐好,甲价。你咋嫩能,我酸泥。”姜穗欢俏皮的眨眨眼,“怎么样?”
“其实我听不懂,不过感觉是很标准的了。嘉善,你果然很聪慧。”
仗着就是你听不懂,其实是乱说的,只不过多用了几个不同的腔调。姜穗欢面上露出被表扬后的欣喜,抓着月照川的手晃晃,“川姐姐,我有些紧张。”
月照川又投喂一块青黾糕,眉毛微微上扬,“有什么好紧张的?西域限制没这么大,你日后就算不想和他过了,分开也很容易的。”
哪怕她们是月族,是王室,也依旧如此。
姜穗欢摇摇头,趁机表了个忠心:“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星很好。只不过没有经历过大婚......”
“那就多经历几次,”月照川又递出一颗水蜜桃,“我第一次纳男宠的时候也有些新奇,但后面就习惯了。”
姜穗欢:.......
一时间不知道南星还是不是她的弟弟。
而且她是真的吃不下了呀,这少族长怎么这么爱投喂呢?
心里虽然在吐槽,手上倒是无比无奈的接过桃子,老老实实开啃。
月照川满意的笑笑,眉眼弯成一条线,”其实你应该多吃点,要想成为强者,弱不禁风的可不行。”
听到这句话的姜穗欢神色微怔——这算是,少族长的认可吗?很快回过神来,认真的点点头,同时解释道:“其实我有些功夫和力气的。”
月照川伸出手毫不见外的捏捏,没说好还是不好,随意的换了个话头:“你去过燕朝京都吗?”
公主殿下姜穗欢眨着清澈的眼睛摇摇头。
“有些可惜......那你觉得,这些天待下来,我们西域的王城天水,比之翠微如何?”
“很繁华。市集热闹、王庭华贵、百姓们安居乐业、巡逻守卫尽职尽责,秩序极佳,比之翠微,是绰绰有余。”
“别哄我了,”月照川无奈的笑笑,坐在榻上没有什么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放松完梅开三度的送来一只橘子糕,被姜穗欢接过细嚼慢咽的啃食着。“要说表面,是还算热闹。但固地自封两百年,我感觉已经落后了世间许久。”
“就连这王庭,都只是当今四十年前找燕朝的三流工匠设计出的模样——看起来除去这些华贵珍宝装饰外,是不是和城主府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
姜穗欢摇摇头,“我不懂土木工程,只看着还是极好的。”
月照川有些好笑,又有些烦闷的摇摇头,越想西域落后的技术便越心烦,一不做二不休,转而说起:“听说燕朝如今是科举选官制,你觉得比起世家推选,是否要好上很多?”
“我觉得要好些,但到底仍是有些不公。如今科举入仕,寒门男子亦有机会,而哪怕贵为公主,却还是无缘官场。”姜穗欢回。
“见解很是不错,”月照川点点头,“西域因蛊术传女不传男而阴盛,见中原如此偏驳,十分可惜。”
“不过我如今参与政务,却觉西域其余又有不少地方落后。无论是农耕还是推选官制,或着闭门造车的现状。或者说是因为闭门,所以慢了许多步。”
“听说燕朝作物已经是两熟甚至三熟制,而我们却还只是一熟,每每冬日,总有贫民饥寒交迫性命有忧。还有水车、火炮.....我敢说,若再有个百十年如此,怕是西域也迟早泯灭于史书。”
“有您这样的少族长,是西域之福。相信将来,会越来越好。”姜穗欢说着漂亮话,但这一次是真心的。她不能给出什么建议,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允许。却又不想什么都不说,于是给了些鼓励。
月照川看着她,笑了,“有西域,是我之福。可惜燕朝如今皇帝属实昏庸,两族又有些恩怨,我等暂无良机。”
“那我便作为燕朝人来祈祷,”姜穗欢顺着她的话说,摆出已经十分熟络了的潜心礼佛的姿势,无比诚恳“未来会有一个仁善的君王。”
·
住在少族长府的第七日,除了婚服还在赶制外,一切都差不多筹备完毕。
因着这个原因,姜穗欢今日来到了织衣局,打算看看她的半成品婚服。伸手摸摸红色的锦缎,十分细腻的触感送来一段回忆。
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段婚姻,在燕朝,不受宠的深宫公主,若不是先找了个驸马,怎么可能会有远行西域的机会呢?甚至于封号。
其实若要向远处回忆,她幼时也有一段承欢父母膝下的快乐时光。彼时,母妃与父皇期望天下和顺,岁岁丰收。对于农户而言,穗满则欢,姜穗欢这个名字,若没有一双对于天下的怜悯之心,是很难成就的。
何以后来,变成这番模样?当年那个心系苍生的君王,如今亦是昏庸的天下皆知。
柔静、柔静。
又为何赐予她一个这样的封号。好生敷衍,如果当今燕帝为真龙天子,她姜穗欢无论如何也该是条翱翔九天的金龙,而不是柔静为茧,自缚一生。
钟情蛊就在宫中,月氏王宫并不算特别大,几日的脚程考察差不多能在心中划出一个明确的方位。
姜穗欢不说是什么一流高手,丢入军营中还算上等的武功还是有的。要想趁乱盗走,难度虽高,却不是不可以一搏。
目前的问题是,怎么全身而退。
她要的是钟情蛊在手上发挥出该有的作用,而不是短暂的到手瞬间。毕竟,要是拿了之后走不掉那就好笑了,现在只有祈祷当年那本游记所述乃真,不然恐怕会发生最坏的结果。
其实说不定还可以打感情牌.......?
算了吧,一家子皇族,就算南星是个傻的,两位统治者却不会意气用事。背负着江山社稷的君王,一言一行,一寸一步,都得深思熟虑。为了什么情谊,将族中至宝拱手让人是写话本子都不写的情节。
“嘉善小姐?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身边的绣娘看她看得出神,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有,”姜穗欢摇摇头,“做的很漂亮,谢谢。”
“那就好。”绣娘对着她笑道,“嘉善小姐,您再看看这个红盖头有什么需要改的?大家都不太了解燕朝喜欢在上面弄些什么纹样。”
姜穗欢认真的想了想,道:“鸳鸯吧。你们大概还要几天?”
“您知道的,这种样式都有些复杂,姐妹们已经在加班加点的绣着,只是.....恐怕还需个三五天。”
“没事,不急。”姜穗欢态度很随和,“不过,我可以看看其余的样式吗?我还有几匹布,想要裁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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