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十二年前,当萧景璃银甲踏上滁州战场时,谁也没料到这个被先帝称作“天墟妖种”的公主,会用十几年光阴重绘九州版图。

"报——!北狄屠云中,七城妇孺悬首辕门!"

十四岁的萧景璃摔了茶盏,鎏金碎片嵌进掌心。

三日后,她带着驯养的獒犬夜闯枢密院,血脚印从天符阁直铺到点将台。

十五岁奇袭赤水关,火攻焚尽东洲象兵;

十六岁宫变登基,鸩酒灌进生父喉管那夜,钦天监紫微垣星坠如雨;

二十岁合纵连横,使离戎、西羌自相残杀;

二十四岁一统中原腹地,与南临,大朔齐头,呈现三国鼎立之势。

如今坊间说书人总爱拍醒木:"要说永昌女帝,那是阎罗笑面观音骨。她修的运河浮尸断戟,她筑的长城掺着童男童女的牙。"

中原地脉汇聚处,赤水环抱的都城上飘扬着玄底金龙的旌旗。

自永昌女帝萧景璃承继大统,十年间以铁血手腕平定四方:

大鄧北接敕勒川,沃野千里,屯田制养精兵十万。赤水如带环抱三川,麦浪翻金的封都平原屯兵二十万。

西倚函谷天险,正是与大朔接壤的险要之地,烽燧绵延三百里,箭楼可望胡马尘烟。

萧景璃昔年在此筑十二连城,城头床弩可射三百步,胡马秋来自不敢犯。

南控云梦泽,水师艨艟列阵。

南临在长渭江以南,瘴林为屏,巫医盛行。君王楚珩善制毒,商队往来皆持“百解丹”防身。然此地盛产井盐,大鄧五成盐引攥在南诏城中。都城南诏,皇宫依山而建,暗道通九黎苗疆。

大朔在函谷以西,大朔游牧立国,十部联盟逐水草而居。可汗赫连勃筑“铁穹城”,熔漠北玄铁铸重甲骑兵。每逢秋高马肥,金帐王庭擂鼓聚兵,鹰笛声可传百里。与大鄧去岁互市,香料铜铁,胡商往来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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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鄧都城,封都。

第一场雪落满封都十二街。

子夜观星台,北风如刀。钦天监的白玉晷针粘上雪花。

监正苏行之跪在紫宸殿金砖上,额头紧贴着冰凉的蟠龙纹:“启禀殿下,紫微垣光色昏晦,北斗杓柄西指,此乃……此乃帝星飘摇之兆。”

鎏金香炉腾起青烟袅袅。

萧淮偃握着朱笔的手悬在半空,几点丹砂溅在《戍北军请饷疏》的“急”字上。

他抬眼望向殿外纷飞的大雪,忽然想起皇姐登基那日的天象——也是这样的雪天,北斗七星却亮得灼人眼目。

“苏监正。”少年亲王的声音温和如玉,“钦天监的浑天仪,该换新铜了。”

跪着的老臣浑身一颤,萧淮偃年少执权,手段不如陛下狠辣,却隐隐有陛下的影子。

苏行之立刻说:“是老臣两眼昏花了,老臣告退。”

殿内无人,萧淮偃年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焦虑。

皇姐称要赴北邙山祭母,守灵尽孝。皇室宗卷记载,其生母瑶妃出身北疆小族,后追封昭德皇后,葬在邙山南麓。随行二百暗卫却被支开半日,再寻时,只在山侧拗口寻得皇姐的衣物。

萧淮偃迅速封锁消息,着暗卫暗中探查,明面上皇姐还在北邙山陵园。

邙山山脉延绵千里。

南麓深入大鄧境内,陵园分布着历代帝王陵墓群。洛水自山间奔涌而出,滋养封都平原。此地亦是被皇姐作为军事粮仓所在,山体内部密布屯粮洞窟,洞口以巨石伪装,易守难攻。

山脉西段延伸至极北雪原地带,终年积雪覆盖,荒无人烟。此处峰峦如剑,冰川侵蚀形成的断崖与冰裂隙构成绝壁,仅有一条“鬼哭峡”可供通行,峡谷两侧崖壁高逾千丈,风声凄厉如泣,故得此名。大鄧在此修筑“镇北关”,屯驻重兵,抵御草原部族南侵。

山脉最北端与雪原接壤,气候酷寒,植被稀疏。此处地表覆盖永冻层,冬季暴风雪肆虐,夏季短暂融雪形成沼泽,毒瘴弥漫,唯有当地部落能凭星象辨识路径。雪原深处传说有上古战场遗迹,怨灵化作极光游荡,常人难以涉足。

大海捞针。

这时手下亲信来报:“殿下……北巡队伍传讯……”密探喉结滚动,捧上的密封卷信渗出寒气,还有一方布包。

萧淮偃割开火漆,信笺上的血字刺目:

臣等罪该万死。自腊月初三始,率三百玄甲卫放猎犬嗅圣上常佩迦南香,至断龙崖狂吠坠亡。至今未获圣踪,唯在邙山第四坳寻得此物。

包裹内半块破碎的玉珏,内圈刻着的“景”字沾着崖柏树脂——正是萧景璃束发冠上的贴身之物。

萧淮偃看罢神色阴鸷,片刻后恢复。

“北邙山方圆百里掘地三尺。”少年亲王声线平稳,瞳孔却映着烛火疯狂跃动,说:“活要见人……”

萧淮偃手摸上案头那日圣旨——

"朕以凉德,嗣守鸿基。自永昌元年昭德皇后慈驾升遐,结念泉壤,未尝须臾去怀。今逢先慈十年之祭,当循古制,行大孝于北邙山陵。自初一始,闭玄宫、绝荤腥、守长明灯四十九日,为万民祈福于九泉。

着皇弟淮偃总摄国政,六部奏事如常,军机要务仍递飞白堂批红。钦天监择吉时于太庙行代祭礼,凡三品以上皆素服入朝。

此间若有灾异,当焚朕手书《地藏经》于观星台,以安社稷。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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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大雪封门。

内阁五老齐聚东暖阁,铜雀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盐课更制疏》上,状如群鸦争食。户部尚书钱益之须发皆颤:“南境盐枭与苗疆勾结,官盐市价已涨三倍!若再不……”

太监总管突然踉跄入殿:"南境八百里加急!云州爆发时疫,患者身现红斑,三日毙命。已有暴民冲击官仓。"

墨阳适时接过太监手里的密匣呈上。萧淮偃挑开火漆,嗅到腐草气息——这是南诏特有的毒芹汁味道。密报寥寥数语却触目惊心:“疫源起于官盐,押运使月前私会苗疆巫医。”

“着太医院遣三十人携《千金方》南下。”

少年指尖叩击龙案,“另调玄衣使彻查盐课司,凡涉事者……”,他拍案,惊得檐下宿鸟乱飞。“斩!”

萧淮偃想起十岁那年,皇姐握着他手批阅奏折:“阿偃你看,这请安折用洒金笺,定是扬州刺史的手笔——去年洪灾时,他府里可掘出十万雪花银。”

皇姐眉眼带笑,口中却说出的话却刺骨的凉:“如此便不用客气。”

“殿下,兵部急奏。”

内阁首辅林阁老呈上缠着红绸的竹筒,将少年思绪拉回:“戍北军在大青山遇袭,粮道被焚。”

少年亲王抖开军报,苍术混着血味的墨迹刺入眼帘:

"腊月初八,朔北轻骑五百突袭輜重队。押粮官战死,三千石粟米尽毁。疑军中细作通敌,箭矢铭文乃南临官坊所出。"

“好个驱虎吞狼之计。” 萧淮偃笑的温和。烛火映着他眉间,执笔却与皇姐批红时一般无二:“传令镇北侯,放五座空仓诱敌深入。待胡骑入瓮……”,朱笔在咽喉处重重一点。

议事完毕,群臣散去。萧淮偃独坐东阁。

眉目间有些怆然,他喃喃自语:“阿姐,我做的可对?”

殿外大雪纷飞,头顶苍穹不见任何星图。

那日他与皇姐在钦天监立于星图之下。铜盘上二十八宿流转生辉,皇姐对他说:“帝王命数岂由天定?”

此刻雪光映着空荡荡的星位。萧淮偃忽然想起什么,疾步走向御案。镇纸下压着皇姐最后一封朱批,起首处洇着团古怪墨渍——细看竟与北邙山地脉图上的一处标记吻合。

少年亲王目光凝在地图北端的墨迹。那是皇姐朱批的蝇头小楷:“北邙山地脉有异,着工部暗查。”算来正是她失踪前三日所书。

五日后,北邙山祭坛。

墨阳劈开第七块青石板时,铁锹撞上玄铁匣。匣面饕餮纹锁眼呈七星排列,正是萧氏皇族密宝的制式。

“殿下,是双层机关。”

萧淮偃以指尖血抹过锁孔,机括转动声里,腥风扑面。匣中黄绫包裹的是半卷《永昌实录》——先帝临终前焚毁的**。

“...七月初九,瑶妃诞妖女,雷火毁椒房殿。国师观天象曰:此女命犯贪狼,当祭天地……”

少年瞳孔骤缩。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笺纸,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景璃吾儿,若见此信,速离宫闱。尔非……”仅有几字,后边内容便被撕毁,无法辨别。

山风忽烈,残页如白蝶纷飞。

少年疲惫扶额。

“阿姐。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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