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院判果然妙手回春,不过是略施了几针,贾富贵便醒转了,但他甫一睁眼,还虚弱得很,便闹着要起身,问他么,又不做声,闪烁其辞的。
贾映秋都快急哭了,大病未愈的人,年纪也不小了,药不要喝,膳食不用,也不知道惦记着什么,非闹着要出门。
父女俩对峙了半晌,终是贾富贵败下阵来,这才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却原来贾映秋的长姐贾映雪兴许还活着。
半年前,她爹在西北军中的友人捎来一封信,信上他说在去岁巡视阆城时,依稀见过贾映雪。
阆城是一个封禁的城池。
城中大多是京都及各布政司流放的要犯,江洋大盗者有之,杀人犯有之,通敌卖国者有之……
除此以外,亦有厌世者及难民自愿入城。
此城池没有尊卑、没有阶级,没有王法——西北驻军也才一年巡视一回。是绽满罪之花的地方,是极恶之人的天堂。
且,只进不出,能逃出来的万中无一。
原本贾富贵想的是,待再过几月到军队巡视之时,便可托那友人将映雪救出,岂料就在半月前,阆城发生了一起暴.乱,死伤无数,送出来的尸体中,有一名女死者同贾映雪有七八分相似。
她爹便是因着这个噩耗,昏死过去的。
贾映秋不知她长姐是如何到的阆城,但不论是凶是吉,她势必要打马走一趟,方才能安心,或是死心。
决定去阆中后,贾映秋又见了一次端王爷,带去了她和她爹的谢礼——五十万两赈灾的银子。
端王也没跟他客气,福建的灾情也容不得他客气,直接笑纳了,转头就请命去了灾区。
圆日之下,红柳摇曳生姿似火焰,黄沙张牙舞爪如鬼魅,厉风更是似钝刀呼啦呼啦地刮着。
一堵浑厚的城墙之前,贾映秋跟在几个难民身后,一深一浅地踩在流沙上,走向传说中的罪恶之城——这是她爹的友人陈参军特意安排的,并让她到了里头,直接找一个叫王老三的地头蛇,他会帮她找人。
届时,不论事成与否,三个月后他会利用每年一次的巡视,将她接回去。
可贾印秋一到了里头,则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王老三其人失踪了,连带着他一起的还有几人,这阆城又闹起了命案,不过几个人的失踪倒也是小事,没能引起外头的重视。
而且,令贾映秋想不到的是,阆城竟是女人当家,据说城主是女土匪出身,半月前的暴乱,就是她率众女反抗所致,一时间城里头男子死伤泰半,剩下来的男子也都惊若寒蝉——连门都不敢出。
如此一来,也好,贾映秋大大方方地换上了女装,因其出色的外貌、可人的性子,很快便同城里头的女匪打成一片,称姐道妹的,还热络地给她介绍了一份工,在城主府上当乐师——钱多、事少、管住、管吃,还可自由出入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要说这阆城真没点监禁罪犯该有的样子,灯红酒绿的,各种货物琳琅满目,连勾栏瓦肆也不缺……纠其缘由,还不是因进来的都是大人物,有的是法子往里送东西,于是阆城一点不穷,甚至比西北其他城池还富裕些,要不然也不会时有难民逃进来“安居乐业”
朝廷大官想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不来这里,对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过,他们大概还不知,阆城已经变了天,他们进来也只有任女子宰割的份。
且说贾映秋每日下了工,都要出城主府去转两圈,却从来没碰到过她的长姐,她也不气馁,这阆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太小,足足有五万居民,想找一个人也并非易事,她才来区区一月,实在无需着急。
这一日傍晚,她又绕到了阆城的夜市,今日据说云英阁新进了一位男花魁,还是京都来的极品货色,同作为京都人士,贾映秋决定拿她刚下来的五十两月银去给他捧场。
花魁果然是花魁,引得万人空巷,贾映秋好挤歹挤,才在二楼角落里站了个位。
楼子里敲锣打鼓了好半晌,一位妈妈终于牵着“花魁”上来了,他的双手被反剪绑住,头上还遮了块鸳鸯苏绣红盖头,盖头之下也是一袭红衣,高约八尺,身形瘦削。
犹抱琵琶半遮面,显然满足不了这些如狼似虎的猛女子,当即便有人摔桌抗议,不过这妈妈显然更喜欢人家摔她银子。
“要看人可以,十两银子一个人,先交钱。”
“柳妈妈,什么货色看一眼就要这多银?”
“自然是上等货色,十两算不得贵。”
“看一眼要十两,不知春风一度需几何?”
柳妈妈红唇一翘,翻了个白眼,竖起中指,“没有这个数,想都不要想。”
“一百两?”
柳妈妈摇头。
“该不会一千两吧?”
人群哄然大笑,是金子做的人么?睡一晚要一千两?
这个时候,一个带了面具的紫衣女子自第一排中间起身,她掏出一张银票,塞到柳妈妈手里,冲她笑了笑,声音舒缓而有力:“柳妈妈,我出一千两银子,让在场的姐妹过过眼瘾,如何?”
柳妈妈一接过银票,赶紧塞进袖袋,殷勤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瘆人的牙齿,“使得,都使的,妈妈我这就给大伙儿开开眼,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玉郎!”
言毕,她捏起盖头的一角,手一抬,男子容貌便现了出来。
全场皆是一静。
天下竟真有如此绝色男子,五官鬼斧神工似玉雕,迷醉的桃花眼泛着恍惚的水光,似是被灌了什么迷.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让人想占为己有,狠狠蹂虐的颓废感。
贾映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自二楼摔了下去,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眼睛,才确认并非眼花,人群中央围着的不是别人,真是她认识的那个沐云开。
他如何会在这儿?又为何沦落至此?
不过,还不及贾映秋多想,柳妈妈又开始了下一回合,要当场竞拍沐云开的身契。
这一轮一轮下来,身价蹭蹭蹭地涨到了五千两,出价最高的仍是头先那个紫衣女子。
贾映秋不是没银票,可她不敢花,她答应过陈参军千万别暴露身份,否则她还真想用钱砸一砸那个臭男人,买回去洗衣做饭干家务。
场上的竞价又过了两轮,“玉郎”的身价已经八千两了,紫衣女子面具下的眼睛笑的猖狂,一副势在必夺的样子让贾映秋很不爽。
她屁股一撅,右手高高扬起,嗓门掷地有声:“一万两。”论砸钱,她贾映秋就没输过。
他欺负过她的仇,还未曾报,又岂会让他人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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