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黑风高,月明星稀,这座白日里热闹非凡的小镇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手里拎着一个小瓦罐,贴着墙根在夜色下行走,瓦罐中也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
二人在黑夜中摸索了一阵,最后在一间小院的墙角处停下来。
陈二狗纵身一跃,双手攀上了墙头,双脚在墙面上蹬踢着,横骑在墙头上。谢奴奴的身手也不遑多让,几下便已经翻越上墙头。
两人顺着墙头,耳朵贴着瓦砾,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顶上停了下来。
谢奴奴小心翼翼的掀开几片瓦片,眼睛顺着露出来的洞口向下探去。
陈二狗张嘴无声的询问她:“怎么样?是这里嘛?”
谢奴奴抬眼冲他点头。
两人比了一个手势,陈二狗拿出随身拿着的小瓦罐,把盖子打开了,顺着屋顶的缝隙把里面的东西缓缓的倾倒下去。
倒完了东西,把瓦片放回原位之后,两人蹑手蹑脚的撤退了。
还未下至地面,便闻得屋子里面传出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清梨!有虫子,快点儿来帮我赶走他们!”
谢奴奴与陈二狗对视一眼,嘿嘿的笑起来,心照不宣的继续溜出去。
一转身,不远处却是站了好几个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人被带进一间屋子,屋内视线有些昏暗,只一盏烛火搁置在窗下,随着习习夜风在月下摇曳。
身后有好几道视线盯着,谢奴奴与陈二狗两人不敢乱动。
陈二狗四处打量了一下,悄摸的扯了一下谢奴奴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在谢奴奴耳边小声道:“怎么办啊?咱们做坏事让人给逮了个正着。”
谢奴奴侧眼看了一眼陈二狗一眼,拍了拍他因为害怕而有些僵硬的手背,低声回应道:“怕什么,不过是几条蚯蚓罢了,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他们不过是个商人,难道还能有本事杀了我们不成。”
谢奴奴在身后几人的眼神盯梢中,坦然的向前走了几步,自顾自的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了。
这间小院面积不大,动静若是大些,他们在此处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隔壁屋子的鸡飞狗跳声很快就停歇下来,但少女的嘤咛啜泣仍未修止。
谢奴奴绕了一缕发丝在手中缠绕把玩,静静的听着隔壁的声响,唇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摸笑意。
良久,耳边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又被人关上了,脚步声也由远及近,直到一双素色织锦白履出现在眼底,谢奴奴才淡淡的掀起眼皮,看向身前站着的那个男人。
是中秋夜那晚他们在集市上碰见的那个男人。男子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衫,腰环佩,头顶以一支素白玉簪束发,面容清雅,一双狭长的眸子此刻正带着寒意望着两人。
陈二狗被瞧得后撤了几步,旋即又坚定的上前几步,挡在谢奴奴的身前,声音拔高,好似这样就能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一头,“是我拿虫子吓唬的你妹妹,怎么样!”
男子轻飘飘的瞥了一眼陈二狗,陈二狗当即就失去了身上那股子强撑起来的无畏,后背开始发凉冒冷汗。
陈二狗声音顿时弱了下来,怯怯的说,“不就是几条蚯蚓嘛!大不了你把它们丢回来也吓唬我一次啊!”
男子在堂前的主位上坐下,淡淡的开口道:“二位这是在气愤那日被舍妹夺了心爱之物,今日特意寻到此处报复吗?”
男子的声音很平淡,明明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却无端的带着让人臣服的威严。
谢奴奴拉住勉力装出来强硬外壳的陈二狗,回望向男子,忽的扯开嘴角,淡淡一笑,“瞧您说的哪里话,东西本就是你们自己从店家手里买去的,又不是从我手里抢走的。大家买卖各凭本事,又何来抢了我心爱之物一说呢!”
男子:“那两位小友今晚这样大动干戈是来找舍妹交朋友来了?贵宝地交友的方式还挺特别。”
话里话外的嘲讽与冷意跟无形的刀剑一般袭来,谢奴奴可不怵他,似乎是半点儿都听不明白对方话中的夹枪带棍,仍旧是笑眯眯的说着,“这位老板不知道嘛?您妹妹找人砸了我朋友的摊子,又烧了他家的猪圈。”
谢奴奴微叹了一口气,神思沮丧的说道:“我也知道你们是大老板,有钱的很。我们这些平头小老板姓挨欺负了就只能吃哑巴亏,可你们如此欺人,我们就是想出口气也没错吧!”
“我知道,我们就是山野间的野孩子,自然是比不得您那金枝玉叶的贵人妹妹,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呢!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
谢奴奴直面对方的目光,不退却半分,“几只山野泥地里的蚯蚓而已,充其量也不过是让令妹受了点儿惊吓,可曾伤着她了?您要是实在是气不过,那就报官去呗,您再跟官府打点一下,送我们进去吃几天的牢饭,给你妹妹出口恶气。”
这样言之凿凿断定他们就是仗势欺人的恶徒的话,男子听了并未动怒,只是不咸不淡的瞧了谢奴奴一眼,又将视线落在门口的侍从身上。
一个眼神的示意,侍从抬脚离开,几息过后回到屋子,弯身在男子身侧小声回禀。
回禀完毕,侍从离去。
男子看向谢奴奴两人,收了周身那冷若寒冰的气势,道:“抱歉了,两位小友,这几日我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并未顾及到舍妹的动向,此事确是我们之过。这样吧,小友这位朋友的损失我可以尽数赔偿,咱们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以后,我会约束好妹妹,不让她去找你们的麻烦。两位也不要深更半夜的往她房里丢虫子了。如何?”
谢奴奴笑呵呵的,“自然是好的,早知道老板这么通情达理,我们肯定不舍得对您娇花一样的妹妹做出这样有失风度的事情来。您若是需要,我们还可以去跟您妹妹道个歉。”
男子温和一笑:“那就不用了,阿妹好不容易睡下了,可别又把她吵醒,那今晚整间院子就谁都不用睡觉了。”
谢奴奴站起身来,“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不搅扰令妹的好梦。就是不知道,那个--”
谢奴奴摩挲了两下手指,明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男子轻笑一声,吩咐人取来了一盘银子。
谢奴奴眼都不转的盯着托盘。
男子道:“也不知道这位小友家此次损失具体是多少,此处是一百两银子,若是不够,我让人再那些过来!”
谢奴奴回头那眼瞧陈二狗一眼,陈二狗早就被这么一大盘银子惊得眼睛都直了。
谢奴奴不太清楚猪圈与猪的价值,本是想问一下够了没,但现下看人这幅鬼德行,也知道绝对是够了的,只怕是还有的多的。只是银子嘛,多一两不嫌多,少一两绝对嫌少的,她就不客气的全接过了。
谢奴奴道了一声谢,抱着银子拉着人就要离开。
男人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荡进耳中,“我们还要在此处停留几日,这段时间若是阿妹还有何得罪之处,小友还望莫与之计较。”
收获了意外之喜的谢奴奴格外的好说话,“好说好说,令妹以后只要不是想杀我,我肯定都让着她!”
出了大门,谢奴奴淡定了走了许久,直到走过街头,拐过弯去,两人才停下脚步,欢呼雀跃起来。
“真没想到,这个大老板还挺好说话啊,早知道我们就直接来找他了。”陈二狗高兴地不得了,抱着银子直在原地蹦跶。
谢奴奴从墙角处探出脑袋,回望了一眼小巷深处那间宅院,眼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二狗伸着脑袋也随着她一起看去,“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不会是他们反悔了要把银子抢回去?”
谢奴奴收回视线,深色平静的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陈二狗心满意足的带着银子回去了,得意洋洋的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家里的英雄,他把自己今晚的壮举与陈父陈母生动形象的描述了一遍,本是想着得到一句夸赞,然后不出意外的收获了陈屠户夫妇两人的混合双打。
打虽然是挨了,但是也没有白挨。
有了本金,陈家的猪圈得到了修缮,新一笼的猪崽子也开始喂养起来了,生活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晚间,谢奴奴从外面野回来,人还未进入院子就看见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四分五裂的散倒在地上。
谢奴奴惊呼一声,仰头望天思考,她记得今日好像没有起大风啊!怎么这扇□□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讹诈对象的木门就倒了呢!她心中为谢夫子的计划夭折在半路而叹息一声,不过,这回谢夫子总是舍得花钱修门了吧!
谢奴奴收回跨上旁侧篱笆栅栏的腿,从没了木门的阻拦后空荡荡的正门处走进了院子。
站在正门下面,仰头望望仅剩的那一个木架子,别说,这么久没有走过大门的她,都有些不习惯走寻常路了!
正堂的大门大开着,谢奴奴猜想谢夫子肯定是在家里呢!门这么莫名其妙的倒了,谢夫子说不定在生闷气,她得进去哄哄谢夫子啊!
如此想着,谢奴奴放轻了脚步,从门后面歪着探出了一颗脑袋,“阿爹,你在家嘛?”
下一刻,待看清了屋中的情形后,谢奴奴的表情僵硬住了,扒住门框的手微微攥紧,人也顿在原地。
屋舍内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她不知道名姓,但五官尚还算熟悉的人。而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中秋节遇见,后来又与人家妹妹起了龃龉的那个来浮梁买茶做生意的男人。
谢奴奴呆愣在原地,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来她家,总不能是为了那晚她吓唬他妹妹的事情特意找到她家,跟她阿爹告状的吧!这听起来就离谱了!
男人抬眼与谢奴奴对上,面上也同时露出了惊诧的表情,随后又释然的露出温和一笑。不似从前那般的客气,距离,这一次似乎是还带着一些善意。
谢奴奴面露困惑的看向谢夫子,“阿爹?他--”
口中的话尚还未尽,谢修檐开口打断了她,“阿爹这里有客人,你先自己回屋去!”
谢奴奴手指着陌生男子,“可是,阿爹他--”
谢修檐:“奴奴儿听话,自己回房去!”
谢奴奴再次看了一眼男子,随后听话的离开了。
谢奴奴也不想这么听话,可是今日的阿爹表情有些不对劲,这和往常那个阿爹一点儿都不一样。院门碎了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可他也没有生气,没有骂风不长眼。
难道就因为家里来的那个陌生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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