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解禁

上京的冬日不算长,过了三月才算回暖,出了正月,楚寻芷和陆鸣珅的婚期如约举行,即便楚寻芷再不愿意,她也无法反抗,最终只能认命,嫁入陆府。

成婚那日,所有人都意满欣喜,唯独她隐忍苦楚,喜鼓声鸣,锣鼓喧天,红绸满院,陆府卸了正月的红绸,又重新挂上喜绸,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曾梦见过这一幕,却从未想过会有一日成真。

而今他坐在马背之上迎着心爱之人回府拜堂,都成觉是一场黄粱梦。

陆鸣珅与曲阳王府的联姻,满朝文武皆数到场,就连宋听时也不例外。

婚房里的楚寻芷,掀开红盖头,木纳地望着门外,所见都是喜庆之物,可她内心一丝愉悦都无,陪嫁侍女灵香赶忙劝着:“郡主,这盖头得要新郎亲自揭才最喜庆,您怎么自个儿就揭了呢。”

“本就非我意中人,喜不喜庆又有何关系。”红盖头滑落裙边。

灵香俯身欲捡,忽而坐上的人问起,“今日外面很热闹,他们看着父王的面子,许是上京城达官显贵都来了。”

“是啊,郡主,都是来给您和将军贺喜的。”

“那他呢?也来了吗?”楚寻芷征征一问。

灵香起身时不由得颤了一下,知道她问的是谁,“郡主,宋将军也来了,只是郡主成亲了,往后就不能再念着宋将军,若是陆将军知道了,该会不高兴的。”

“我管他高不高兴?可有人管过我高不高兴?”楚寻芷顿觉可笑,荒唐至极。

而后又恢复清醒,了然自嘲着,尽显落寞,“他当真一点也无挽留之意,也是,在他心底,自始自终我都不过是他少年时的玩伴而已,从未有过特别之处,他与我父王也是不可逾越的沟壑,又怎会将心意放在我身上。”

“灵香,帮我把盖头盖上吧。”楚寻芷认命了,终是娘子花了妆,抹藏心意装新娘。

夜里陆鸣珅送走了宾客才回的新房,今日的他着实高兴,敬过来的酒来者不拒,他半醉着,走路的步子也没了往日沉稳。

走到正屋,推开这扇门,里边等着他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他抵着额头甩了几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酒气覆身,奈何头仍是昏沉沉的,他也算是一表人才,又是武将出身,样貌身形没得挑。

这样的年纪又正直前途明朗,娶一位郡主也是当得的,只是那日上元节夜,席上楚寻芷众目睽睽之下拒婚的场景历历在目,就这么想着,原本愉悦的心情一慌而散,他在门外驻足许久,楚寻芷隔着红盖头,只能盯着脚底红烛的光线隐约在晃,夜深了,她坐了一日委实是累。

心想这陆鸣珅到底何时才来,若是不来,她便不等了。她堂堂昭和郡主,屈身嫁给他已是恩典,新婚之夜竟然还如此冷着人。

正想掀起盖头时,门倏然被推开,陆鸣珅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楚寻芷跟前。

楚寻芷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不禁往后躲了躲。

“郡主……”他声音沙哑,嫁衣的鲜红涌进眸底,往那桌上拿了喜杆,小心翼翼地挑了盖头。

楚寻芷低着头未看他,陆鸣珅耐着性子蹲下身找着她视线,“郡主,陆鸣珅三生有幸,能娶郡主为妻,我知这婚事并非郡主所愿,可却是我毕生所求,幸而曲阳王赏识看得起我,将你托付终身,我陆鸣珅定不负你。”

楚寻芷缓缓抬起头,正视着他,“这样的话,对我没有很大的诚意。”

“郡主不喜没关系,可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既然是拜过堂了,那便是夫妻了,礼总要成。”他话里带了硬气。

楚寻芷还未说什么,他便知她所想,先发制人,“我知郡主心有他人,可那人与你再无可能,既不是你的即便失去了又何必耿耿于怀?”

“陆鸣珅你……”楚寻芷似是被揭穿了秘密恼羞成怒。

陆鸣珅无视她的不悦,起身端了合卺酒,递了一杯到她跟前,“夫人。”

楚寻芷瞪着他久久未接,陆鸣珅将那酒杯放入她掌心,见她要松手随即开口:“郡主即便摔了这杯合卺酒,你也是我陆鸣珅的妻了。”

楚寻芷又被看穿心思,他仿若能猜透她所想。静了半晌,她方才看着陆鸣珅,头上凤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楚寻芷举了酒杯,伸出手,陆鸣珅了然于心,心底暗自松快。

二人交杯饮下合卺酒。

陆鸣珅替她取下凤冠,红烛扑着火光,床幔坠下,他将楚寻芷禁在身下,她闭了眼,藏起不甘,身上的人动作越发沉重,一滴泪水划过眼角,她在这一刻,接受了那自己本不想要的命运。

一晃便到了二月中旬,时隔六个月,阿漓解禁之日在即,可宋听时一直忙于军务,近半月来也一直住在军营,倒是忘记了阿漓的解禁之日已过,阿漓算着日子,以为到了那日宋听时会来见自己,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即便过了六个月,可没有他的命令,看守兰雪园的人也不敢私自放人,银杏还逮着守卫问了好几次,阿漓心灰意冷,期许的心再次跌宕。

军帐内长风呈着西境战报,“主子,半月前西境大胜,和颂将军砍了大朔国主将,重创大朔军队,大朔得要重整个一年半载方能出战了。”

“和颂越战越勇,有当年定安侯的风范,如今北齐里倒没人能与她争锋了。”宋听时合上折子,欣慰一笑。

“怎会,主子便是其一。”

距离上次出战北境已有一年之余,他丢了宋家军的兵权,答应楚君屹调查旧案之事也再无进展。陆鸣珅与曲阳王的势力越发坚不可摧,楚君屹虽没说什么,可每次谈话都代表着施压。

“西境大获全胜,重整军队后和颂也要回京述职。”宋听时说到此处,想起上次回京时,闹出的事情,这才恍然问了长风。

“今日是什么日子?”

长风想了片刻,“二月二十了。”

二月二十,那阿漓的禁是该解了,他这才说,“已经六个月了,兰雪园的禁也该解了。”

长风往前一步递了茶过去,“没有主子的命令,即便是到了时辰,府卫许是也不会开锁放人的,主子,可需要属下回府一趟?夫人定是不知您在军中脱不开身,属下带句话回去。”

宋听时暗暗捏紧茶盏,叹息说:“派个人回去传话就行,军中还有别的事务我需要你去做,无需你亲自回去,传个话的事。”

“是,主子。”长风赶忙下去安排。

翌日解禁的命令传回宋府,银杏欣喜往正屋里跑,阿漓却不在,她以为人在观星台,到了观星台后也没见着人,还是偏厅药房里穿出炉子碰撞声她才找到人。

脚不停的又下了楼,见着阿漓挽着衣袖,不知道又在研制什么药,她探头期待着阿漓的反应,“夫人,今早将军传了命令,兰雪园解禁了,您能出去了。”

阿漓手里的药罐险些没拿稳。

银杏眼疾手快,上前稳了稳,“夫人当心。”

阿漓小心翼翼问:“那他呢?他来了吗?”

银杏从她眼神里看见一丝失落,没错,是失落。

“将军,将军他已有半月未回府了,说是军营里要事紧急,脱不开身,这才忘了夫人的解禁之日。”

“嗯,他的公务要紧。”阿漓端着药罐背过身去,银杏缓缓松了口气。

“夫人现下就能搬回修竹院了,等用完早膳,银杏替您收拾收拾。”

“不急,搬修竹院的事,等阿拾回来再说吧。”阿漓不确定宋听时想不想见着自己,可她是想的。

隔了六个月,上次净室匆匆一别,也只是模糊的看了他背影,到底也没见着面。

他知道自己又长高了些吗?他若是心底记着日子又怎会过了快十日才想起来。

阿漓越想越没信心。

不过她不回修竹院,却是能出这兰雪园了,她今日研制药方,还缺了几味药,既然如此,也能借机出府买药材去。

今日她要研制的是头风症的药方,按照古籍记载,需要用到天麻,川穹,白芷,蔓荆子,桂圆壳等药材,可她这药房的药材先前被宋听时收走了,没剩几样,这些都得采买,适才就在想着让银杏想法子从外边给她偷偷弄些来,这会解禁了便无需大费周章的暗渡陈仓了,她大可自己出去药铺买。

“银杏,晚些你同我一块出去吧。”

银杏想着她刚解禁,不宜就跑出去,况且宋听时也不在府里,若是知道了怕又会责怪,她为难说:“夫人出去是有要事吗?”

“陪我去趟药铺,很快便回来的,你无需担心。”阿漓察觉她的情绪,安抚道。

银杏这才放心,“成,不过,夫人研制这药是做什么的?我见您这些日子都在捣鼓药罐,可这里又没人生病需要医治啊。”

说着说着银杏竟然越发不安,“您不会又要制毒吧?将军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给您关回兰雪园了。”

阿漓倒没生气,轻笑了声,“不是毒药,我自有我的用处啊,就算现下没有,我研制好了有这个药方,那么往后若是有人需要我也能帮助一二,反正我闲在这兰雪园也是无所事事,就给自己找点活瞎忙,不然这长日漫漫,如何度过?”

“夫人说的是,而今已经度过了,苦尽甘来,银杏这就去准备准备。”

兰雪园的大门没再禁闭,守卫的人也散了去,银杏推开门时,阿漓望着这条从兰雪园通往修竹院的小道,往日她每日都要走上几次,再次踏上时竟然有些犹豫,可她没往修竹院方向去,而是往左去了府门。

见阿漓同银杏出了府,空青也在后头暗中跟着,阿漓禁足这段时间空青虽无需再跟着阿漓,可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上,眼下阿漓解禁,难免要出府,她这头也得忙起来了。

阿漓找了个近的药铺,可是这家药铺没有天麻了,她得到城西的另一家才有,今日她出府没备马车,走路去来回也要一个时辰,久未出门的他见着街上热闹,这些日子的沉闷在这一刻也被抛之脑后,她边观察着街上的趣物,边往城西去。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到药铺,等了好一会儿药童按方子给她抓了药。阿漓也没久留拿起药便又急着往回赶,不了踏出门时,撞上一人。

银杏欲要上前理论,阿漓抬眸看清这人面容,很是熟悉,那人已在俯视着自己,眉眼如风,并不像是恼怒,而是欣喜和意外。

“夫人?好久不见。”慕风扯着唇线,率先问候。

见阿漓未作反应,许是还未认出自己,他举起手中折扇,如那日一样伸出手,用扇作剑抵在她脖颈。扇鼓触碰到自己时,阿漓才认出那双眼睛。

“你,你是那夜的刺……”

“定安侯世子,慕风,适才以为夫人不记得在下了。”慕风打断她的话。

阿漓没记住他的名字,这会他这么说她才有些印象。

“嗯,你,你也来抓药吗?”阿漓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慕风往里探了探,笑说,“来药铺自然是抓药了,夫人是哪里身子不适?”

“哈?”阿漓错愕,“没有,我挺好的。”

“那你来药铺,是宋听时病了?”慕风骤然问,而后又不大确定,“他不是去军营了嘛,半个月没上朝了。”

“不是,我就是自个抓药来研究,没人生病。”她回得很认真。

慕风只觉着她有些憨态,便调侃着,“夫人何时解的禁?前些日子陆将军与昭和郡主大婚,怎么没见你去。”

阿漓往一侧退了退,仰头不解望着他,“你是说楚寻芷成婚了?”

“嗯,宋听时没与你说?”慕风歪头打量着,笑她,“对,我忘了,你们夫妻不合。”

阿漓眉心皱起,不满驳道,“我们没有不和,我药抓完了,告辞。”

慕风本没有留人,望着远去的背影,而后又跟了上去。

“宋府到城西路程并不近,夫人没备马车吗?”

阿漓闻言顿足转身:“你还有事吗?”

“无事啊,”慕风摊开手摇着折扇说,“不过那日慕风说过,待夫人解禁之时,定要报你救命之恩。”

阿漓想了想,没觉着有什么需要他报的,若非要说,眼下也有一件,她开口道:“那,那你能送我回府吗?确实路程有些远。”

“自然,乐意至极。”慕风很是绅士。

好在马车还算宽敞,二人坐在里边距离倒没有不妥。

“先前你给我了一瓶药,按照你说的方法,我回去用了几天伤便好了。”

“夫人今日来抓药,说是要研究,想来夫人医术精湛,不知疑难杂症可能医治?”慕风想起这事,不禁问起来。

阿漓除了给鸟兽治病,唯一治过的人只有宋听时,而且都是外伤,病症倒没真正接触过,都只是从医书上看来的,“我……我只给我家将军看过病。”

“有所耳闻,宋将军为报夫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上京城家喻户晓的。”慕风玩笑说。

若是往日阿漓定然会反击回去,许是关在兰雪园这六个月,性子确实收了些,面对慕风几次的言语玩笑,也耐得住性子没有急眼,或许她是能感觉到慕风这人没有恶意。

一路上慕风偶尔问起她关于梵幽谷的事,阿漓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回着,倒是许久无人跟自己谈起梵幽谷,而属于她跟宋听时二人的回忆,也只有她还在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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