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审问

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宋听时顾不得那么多,俯身将人抱起,嘴里不断喊着名字:“阿漓,阿漓?”

又见她肩处插着短箭,整支箭羽几乎穿过薄背渗着血,血液沾湿了他的锦袍,再细看除了脖颈之处的伤,好在没有致命伤,当下之急他得带着阿漓回城疗伤,又下令长风带人候在临城外,他们没有过关文书,若带着兵马入临城不合规矩,恐让人怀疑上京城有兵变之故。

这事只能通知临城知府出剿,若人入了城想再出去也不是易事。

山居别苑里还有其他人主事,宋听时先带了阿漓回城,修竹院里,银杏鞍前马后,又是换衣裳,又是端盆子,进进出出,空青去请了大夫,阿漓逐渐清醒,掀这沉重的眼皮,落日洒在窗台上,屋内一片暗黄,却还是让她晃了眼睛,冬日里白日时辰短,天色暗得早。

宋听时给她先擦拭了脖颈上的伤,两道清浅的刀痕,脖子被一层白沙裹住,肩甲上的箭还未取,他在战场上也常给将士们疗伤,只是手法比不得大夫精细,他不忍阿漓受痛,只能等着大夫来了再取。

阿漓清醒后塌边熟悉的身影守在侧,她明明是走了,可眼前的一切都熟悉的紧。

干裂的唇微张,又未发出声音,宋听时侧耳过去听着,阿漓再次发出孱弱的声音,不大相信一问:“这是哪?”

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随即清朗的声音回应着她,“这里是修竹院,刺客带走了你,你可还记得?”

阿漓清楚了,她又回来了,那夜她想借刺客逃离上京城,不料后面中箭昏迷,再醒来时又回到这个圈禁她的牢笼。

她将半张脸藏进枕褥里,不慎扯着肩甲的伤口,不禁发声闷哼,宋听时急忙过去查探,“阿漓别乱动,你身上的箭还未拔出,待会大夫就来。”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譬如那个风婉,譬如她被挟持后他在想什么,可是此刻她没有心神与他交涉。

她也不敢说是因为自己想要逃离上京城才相助刺客逃跑的。

没过多久,空青领着大夫入内,短箭拔出时阿漓忍者一声未吭,指甲已嵌入被褥里,在这寒冬里,额间却冒着厚厚一层汗,直到上过药包扎好了伤口,宋听时才让空青送走大夫,那伤药里加了止痛粉,待了一炷香,阿漓便觉不那么痛了,可是眼皮子越发沉重,二人在内室也未说一句,宋听时想与她说明风婉之事,又见她心神不足,也不好再伤神,眼下应是养足身子才对。

阿漓呆呆望着床顶,帷幔罩着四处,她只看得见那抹暗沉的颜色,如她此刻沉浮于幽潭深处的心情一般,宋听时望着她的侧脸有些出神,她的轮廓不知是何时更加线条清晰了,现下仔细端详,与风婉好似也没那么像。

别苑出了刺杀一事,宴会也再无继续,本来这宴席是要在别苑举办三日的,如今队伍只能匆匆赶回城,楚君屹在长信殿与大臣们议事,宋听时趁着阿漓入睡后便入了宫。

刺客在进入临城之后,没过多久便被长风与临城知府捉拿,人已被秘密送入大理寺诏狱。

看押的都是宋听时的人,而这生擒刺客的消息他并未散播出去,就连在议事之时,也没在众官员面前提及,御史大夫指责他护卫不当,还为了一人宁可将刺客放走。

此事是他失职,他无可辩驳,只能任他人口舌,楚君屹听得这些无用陈词很是烦闷,这些文官只会打嘴仗,昨夜那样凶险的场景他们不也是只会躲在宋家军的庇护里,而今又要来参宋听时的失职之罪,楚君屹面上保持着君王该有的气度,可心底早已看穿这些都是曲阳王党羽,恨不得他治罪宋听时,最好连他的兵权一起夺回。

他避开了众人的话语,朝着宋听时问起,“宋将军一夜追缴,竟然也无丝毫踪迹,莫不是这刺客早已安排接应,杳无踪迹了。”

“陛下降罪,恕臣无能,不过此事微臣会给陛下一个交待,还请陛下再给些时日。”

陆鸣珅道:“宋将军昨夜将刺客放走时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能将刺客追回,若不是因为夫人被持,宋将军受制于人,将那刺客谈及条件,既然昨夜将军得了风婉姑娘为妾,又舍不得原配,莫不是是有意要放了刺客?”

宋听时不语,楚君屹身为帝王,对宋听时再青眼相待也无法遮掩过失之责,可若他能查出真相又不一样。

碍于朝臣的施压,楚君屹不得不下令道:“行刺一事,宋将军虽失察,可护卫有功,至于逃走的刺客,朕限你十日之内,将人交到朕跟前,此事便不再追究过失。”

宋听时单膝跪地,“谢陛下隆恩”

楚君屹摆手让诸位大人退出长信殿,唯留下宋听时。

御风则侍候在侧。

“阿时,追了一夜当真无果?”楚君屹等人出了长信殿,收起那抹帝王的威严。

宋听时正肃:“人已伏诛,臣将人秘密送进了大理寺诏狱,还未来得及审问,臣入宫便是与陛下说此事。”

“昨夜情况危及,你有所权衡,朕心里清楚,这些刺客,你如何看?”

宋听时敛着眸子:“看样子是江湖中专门豢养的杀手,只要给钱便能卖命,不若为何要往临城逃去,因为上京城已没有接应的哨点,从那夜曲阳王与陆鸣珅的反应来看,那刺客似乎不认识二人。”

楚君屹凝着神,思索着,“那你觉着呢?”

“起初二月前来山居别苑开宴就是曲阳王提议,两个月,足以绸缪一场刺杀,买通杀手,安排入京又能避开京兆府的探查,潜伏在别苑,又对别苑布局熟悉,这么周密又不失风声的布局,除了一人,臣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宋听时紧密分析着。

楚君屹双手撑着后腰,与他站成一排,沉息道:“即便审问出什么,也没有证据,没有足够的把握,朕不想打草惊蛇,欲让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宋听时明白他的意思,侧身拱手道:“陛下,臣先去大理寺问审。”

楚君屹点头,宋听时出宫时,夜色已然暗下,乌云罩着皇城,一身黑影入了大理寺,狱门推开,数十个黑衣人绑在木桩上,身上已经用过了刑。

长风起身朝宋听时恭敬道:“主子来了。”

宋听时随意坐上一张木椅,木椅用的年岁较长,想必在这诏狱见过无数酷刑拷打的审问,被沾了血迹一层又一层,仿若成了这张椅子的点漆,可大理寺没有换掉它,宋听时也不介意,就这么坐下去了。

他转着烙铁,猩红的烙铁在炭火的灼烧中撩着火星滋滋作响,一股不寒而栗的威压无形充斥着牢狱,狱卒们不敢多看,见宋听时要审问,长风让狱卒退下,那些刺客在训练中受过不少刑法,既是豢养死侍,被擒获那一刻就该自尽了结,而他们没有,那就是还心存活念。

而这诏狱的刑法他们不一定尝过,烙铁不过是最为常见又管用的手段,只是对于这些江湖中人未必管用。

火光衬得他轮廓分明,俊朗的容貌难以让人与杀伐果断联系在一块,长风最熟知他的脾性,耐心起来无话可说,可若是失了耐心,那便多说无益。

良久,他似是烤暖身子才缓缓开口,“从临城到上京,足足半日光景,给足了诸位思量的时间,接下来我每一个问题,你们最好如实回答,你们尽管说你们的,我自会判断真假,不说也无妨,这诏狱里有的是能让你们开口的手段。”

“既然都还喘着气,那便是不想死的,少受些罪也未尝不可。”

领头刺客认得他,昨夜与他攀谈之人,被绑起的身躯微振,“大人吓唬人当真有一手,领教了。”

“你们此行刺杀目标是皇帝?”宋听时开门见山。

领头仰头狂笑不止,宋听时也不急,待他笑足了,那烙铁也印了上去,高温碰着□□,又是一阵嘶啦声,那是烤焦的肉味,伴随着牢狱的恶臭,直叫人作呕,其他刺客中有大惊失色被吓破了胆的,连忙道:“我说,我说……”

宋听时手上的烙铁又加重力道,领头的咬紧牙,满脸都是汗珠,沿着颈侧蔓延,浸在伤口处。

宋听时睨了说话的那人一眼,挑眉示意,刺客心领神会道:“是,是皇帝……”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又是一阵狂笑,他觉着宋听时在问废话,宋听时平静地将烙铁拿开,看着那烤红的血肉沾成一团的灼烧处,又将烙铁掷回炉中。

“看来有些问题无需你来回也是一样,总有嘴软的。”

领头收笑而后不屑道:“派我们来的自然是我们的宗门之人,大人想问的应是谁雇的我们刺杀才对。”

宋听时微挑嘴角,默认他的话。

“大人觉着我们能知道吗?”

宋听时不与之多周旋,换了话,“那么你们是如何知晓别苑的布防,若没有人里应外合,或是给你们提供了布防图。”

“不识,一位小将。”这次他倒是爽快了。

果然,根本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忽而领头又开腔,“大人想知道的,我们不知,不过倒是有件有意思的,或许大人想知。”

宋听时面色仍是平静,就连狂风骤雨打在面颊上也能岿然不动。

领头见他没有兴致,自己说起:“若不是那位夫人相助,我们恐怕连别苑都出不去。”

宋听时俨如青松的虎躯微震,他转身睨着领头,“何意?”

“她叫我挟持她,与你交换逃生条件,让我赌一把。”刺客生生盯着他,似要看穿宋听时。

宋听时心底一沉,犹如细针穿引,她要赌的不过是在宋听时心中的份量。

他怎么不知。

原以为就这么多。

可那刺客见他不语,更是得意,又说:“我本是到了山下就放她走,可她不愿下马啊大人。”

一贯平静不易动情绪的他,此刻也难以抑制神色,他故作镇静,领头继续道,“她叫我带她远离上京城,入临城时我本不要带她走,大人猜如何?”

宋听时双目要吃人,他心里有了那个答案,又不敢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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