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亮之后,众人一起吃了一顿早饭。和尚宿醉醒来竟然还记得他要的果脯,陈闲已经装好一袋子给他。之后还要同行一段路。
漆宿雪没有再闹幺蛾子,就是不怎么搭理和尚,和尚也不去惹他,算是相安无事。
行至一个岔路口,和尚停下来道:“酒厂在这边,贫僧与施主便在此分别吧。”
陈闲并不惊讶,这是早就说好的,点了点头:“那大师一路顺风了。”
“阿弥陀佛,后会有期。” 和尚躬身行礼,完了从袖中摸出一串佛珠递给陈闲,“感谢施主赠饭,贫僧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陈闲自然是要推辞,两人来回推了三个回合,和尚依然执意要送:“我看施主面善,俏似故人,这串念珠与你有缘,请务必收下。”
普通交往就算了,还要互赠信物,陈闲怕漆宿雪又要闹,真不敢收:“大师的心意我真心领了,只是也算不上赠饭,那蝉蛹还是您逮来的,真不必客气。”
“你不收,我不走。”和尚竟然开始耍浑,“咱们各退一步,爽快别过,你们那位朋友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陈闲心中一惊,抬头与他对视,知道他发现白归荑了。
从这个和尚出现开始,白归荑就无声无息藏进了树林,远远跟着他们,显然对这和尚心存忌惮
事实证明,这和尚确实有些道行。
未免横生枝节,他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念珠,匆匆拱手作别。和尚不再纠缠,朝始终静坐车中的漆宿雪合十一礼,转身踏上通往酒坊的小径。
陈闲目送了他一会儿,盯着他的背影思考:这些修行者人均能见鬼,按理来说,原身作为青婴山首座师兄也能看见才对,可自己继承了这具躯壳,为什么看不见?
忽然漆宿雪在车中轻嗤一声:“那么好看?不如跟着一道去好了。”
陈闲后颈一麻,连忙钻进车里哄他:“没有没有,想事情走神了。”
漆宿雪眼皮一抬:“想什么?”
连想什么也要问?陈闲暗自叫苦,但念及漆宿雪之前闹过的脾气,还是惹不起,实话说道,“我在想,他是哪门哪派的和尚?也能那么容易看到白前辈。”
“佛门与仙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漆宿雪道,“而且我说过了,奇怪的是你。”
陈闲真是怕了他了:“好好好,是我奇怪。”
到此,漆宿雪还没发作完,视线一垂,盯着他盘在手上的珠串:“很喜欢?”
“倒也没有、倒也没有。”陈闲连忙把珠串收起来放空间戒指里,一溜烟逃出去赶马。
不久后马车上了官道,沿途的行人逐渐多起来。有背着背篓步行的也有赶着驴车的,大多都是带着农产品的农人,陈闲听见他们说话,辨认出一些零星的词汇,城里似乎正在举办什么商贸集会,还有什么“潮神祭”。
再行一个多时辰,浦江城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
巍峨的夯土城墙上缀满簇新的海螺装饰与彩旗,包铁的橡木城门洞开,刻着“浦江城”三个大字的匾额高悬在门上方,车马行人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陈闲职业病犯了,立即就从这景象上得出一些信息,第一:城墙这么厚,以前这里应该是一座军事重镇。第二:战事已歇,所以城墙上有这么多只用于美观的装饰。第三,这是一个颇具特色的水乡城市,有许多贝壳水产。
一进城门,市井气息扑面而来。青石长街两侧摊棚林立,卖菱角的老妪身旁就是吹糖人的手艺人,竹编摊上悬挂的蟋蟀笼挨着隔壁摊位新炸好挂出的油饼子,油香混着旁边鱼摊子的咸腥,组合成水乡城市的独特气息。
陈闲当即坐不住了,跳下车去牵着马走,在每个摊子前都驻足看看,最后选中一个当地特色,凑上去买了一份,又跟摊主打听宫家所在。
“宫家?那当然知道!您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再向南走,拐上雕坊街,那儿一片都是宫家的地盘,您到那儿再问。”打着赤膊的摊主对买主很热情,说得详细,说着话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儿,麻溜地炸好东西打包好,递到陈闲手中,“您拿好,小心烫。”
陈闲回到车上,将刚买的特产拿给车里的人。
折成船型的芦苇叶中躺着数十只油炸小鱼,表面撒着一层椒盐,还冒着腾腾热气,喷香。
陈闲把摊主的介绍学了一遍:“这是浦江特色闸刀鱼,运河特产的窄身银鱼,入茶籽油炸,起锅时鱼尾翘起,就如闸刀一般,因此得名。这还配了梅子粉和辣粉两种蘸料,闻着就香,尝尝。”
闻着香,吃着也香,炸酥的外壳香脆,鱼腹内却保留着雪白嫩肉,有种奇特的鲜甜。就是这辣子霸道,丫丫只吃了一口就被辣得斯哈半天,之后只蘸梅子粉。
陈闲看漆宿雪也不怎么爱吃辣,就自己把辣粉周围的鱼都吃了,边吃边问:“那现在怎么说?直接去宫家?”
漆宿雪瞪他一眼:“就这么去?”
陈闲没明白:“啊?怎么了?”
漆宿雪又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见他实在没有慧根,只能叹一口气,直说:“我要买衣服。”
“哦……哦!”陈闲恍然大悟,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短衣,又看看漆宿雪身上自己的旧道袍,“好好,我们现在去买。”
这般风尘仆仆地去拜访世家大族,怕是连白前辈的颜面都要受损。
陈闲钻出去轻拍马屁股:“大花,看到成衣铺子停一下。”
马甩了甩耳朵,表示听见了。
陈闲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回头问漆宿雪:“对了,你的脚伤是好了吗?昨天你招呼都不打,自己就走出去了,吓了我一跳。”
漆宿雪淡淡道:“能走。”
陈闲蹙眉去握他脚踝细细查看:“你可千万不要勉强。”
漆宿雪拍开他的手,冷哼一声:“怎么?你还抱上瘾了。”
陈闲完全没想这事,被他一说,耳朵却一下子红了。
好在不多时,车子停下,大花在外面喷了两下鼻子,解救了陈闲的尴尬。
陈闲钻出去一看,果然见到路边是一家成衣店。
陈闲先下车,漆宿雪跟在后面,陈闲下意识伸手去扶,并紧紧盯着漆宿雪的脚踝。漆宿雪也是下意识一搭他手,稳稳站在地上。
陈闲松一口气,看来是真的好了。
从受伤到现在两个月,漆宿雪又年轻,痊愈了也不奇怪。
丫丫跟在后面下来,一只手抱着小圆,一只手牵着小黑,虽然小黑听话,到底在野外放野了,进城之后陈闲就让丫丫给它拴上p链,省的惹出麻烦。目前来看小黑适应良好,自己跟着人脚走,完全不用绳子牵拉。
进入铺子,老板娘热情地迎出来招呼,陈闲随口问了价,不算贵,又问漆宿雪:“喜欢哪件?”
漆宿雪在店内环视一圈,看似随手一指,指到一身白色长袍,看着素净,其实外面还罩着一层白纱,下摆有飘逸的碎花暗纹,只这一点点缀就让这身长袍有了华丽的设计感,仙气飘飘的。
嗯,是他的风格。
陈闲也觉得好看,转头看到老板娘的表情却顿觉大事不妙。
“客观好眼光,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听她天花乱坠胡吹一通后,果然价格也十分美丽,“全店乃至全城只此一套,一口价,三两三钱。”
陈闲倒吸一口凉气,心说漆宿雪这小东西怎么就能这么不经意地选到最贵的?
他心肝颤,惴惴望向漆宿雪,却见对方好整以暇地回望,他吞了吞口水,心说这还是漆宿雪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开口要买东西,不能叫他失望,遂打起精神,果断道:“零头抹了,三两。”
老板娘秒同意:“成交!”
陈闲顿时觉得发挥不好没砍够,正要再砍,漆宿雪又道:“这件也要。”
陈闲转头一看,只见漆宿雪正捻起一件青衫看完,还没等他开口阻止,漆宿雪又点了一青一白两顶纱笠:“那两个也要。”
老板娘乐开了花,一溜烟将漆宿雪指到的东西收刮起来,回到柜台,算盘珠子一打:“白衣三两、青衣三两二、斗笠各六钱,一共是七两四钱。”
漆宿雪不觉有异,回头看陈闲,理直气壮道:“付账。”
“等等等等!”陈闲艰难挤到漆宿雪和老板娘中间,抱着漆宿雪的肩膀往后走,跟老板娘说,“我们商量一下!”
他将人带到角落,压低声音:“衣服就算了,那两顶帽子买来干什么?”
漆宿雪提醒他:“那是纱笠。”
“行行。”陈闲不同他争这个,“买那个干什么?”
“你对你这张脸有什么误解?”漆宿雪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嘴角扬起一点不怀好意的笑,“青婴山首座师兄,你以为没人认得你?”
陈闲一噎:“那好吧、好吧……”算他没想到,他也不问漆宿雪为啥也要戴了,这家伙是剑尊弟子,应该在仙门中也很有名,就算没有,就他这张招摇的脸,谁见了都是一眼难忘……戴就戴吧。
“那好吧……”陈闲声音越来越小,“那买吧买吧,只是那件青的,就不要了吧。”
漆宿雪眉毛一抬:“为什么不要?”
“我还有一套袍子呢,不必再买……”
漆宿雪“哦”一声:“谁说那件是买给你的?我两件换着穿不行啊?”
陈闲张了张嘴又闭上,脸都憋红了。
见他吃瘪,漆宿雪很愉悦,大发慈悲放过他:“行了,是给你挑的。”
陈闲叹一口气:“我说了,我还有一套……”
“你那套旧了,而且上面有青婴山的符纹。”漆宿雪有理有据,“不是要逃到没人找到的地方去吗?留下这么大的线索不好吧?”
陈闲又被说服了,再退而求其次:“那、那我们另选一件吧。”他忽然看见旁边就挂着一件青灰色的,面料一看就要差上好几个档次,肯定不贵,“这件就挺好。”
漆宿雪不笑了:“这像什么样子?你是我的仆人吗?”
我不是吗?一瞬间,陈闲还有点微妙的感动了。
再下一刻,漆宿雪脸就黑了,作势要往外走:“算了,不买了。你不要,我也不要。”
陈闲连忙拉住他:“诶诶诶你干嘛呀!”
漆宿雪扭脸看他。
陈闲哪拗得过,认命道:“买!买!都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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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闸刀银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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