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榻上的人动了动,似乎在纠结,不过仍未转身,像还是未消气。

他在病中,会更加敏感脆弱,萧承渊理解,耐心等着并不催促。

身体为重,燕九迟不在意,他却不能跟着不在意。

“大伯只是提醒,现在这里还是安全的,歇两日我们再走,不会出什么问题。”

良久,被褥里才传出一道闷声回应,“嗯。”

萧大哥为自己着想,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能分得清。

萧承渊问:“出去之后,可有要去的地方?”

榻上的人没回应,大抵在思索。

而燕九迟是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未同他说过,不过转念一想,能被人追杀到掉下悬崖,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若知道他要去无影阁,还是以杀手的身份,那萧大哥会不会害怕,而后远离他?

稳妥起见,暂且隐瞒着吧。

“还没想好,萧大哥要去哪?”

萧承渊垂眸,瞧不出什么情绪,燕九迟即使蒙着被子,都听出他话里的落寞,“我、出去之后再考虑吧。”

燕九迟觉出他可能没有地方去,不禁疑惑,记得他曾说过自己是京陵人士,应不至于没有亲友。

这般想着,他便问出来。

萧承渊答道:“我一直随母亲待在江州,后母亲过世,才随父亲到了京陵,我在京陵,无所寄托。”

江洲历来是南北咽喉之地,他曾在那驻守数年,也不算全然欺他。

燕九迟无意勾起他伤心往事,一时也没再问,沉默下来。

先前是他说的要护着对方,总不能食言。

先出去,再细思量吧。

日影渐斜,屋内的光线转淡,萧承渊点上两盏烛火,一盏置在榻边矮桌上。

燕九迟从被褥中探头出来,脸颊被闷得微微发红,发丝有些凌乱,看了看正忙碌的人,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眼下只有他们二人,可不就算是相依为命了。

“萧大哥。”他低声,勉力压下心底那份不自在,素来强势惯了的人,是难以放低姿态的,但算来是他理亏。

闻他一唤,萧承渊立马放下手中东西,走至近前来,“要喝水吗?”

燕九迟摇摇头,心觉这脾气比他还好,竟也不记仇。

语气也放软下来,“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他说完,就见萧承渊唇边出现笑意,燕九迟只觉脸上泛起若有似无的热意,于是将被褥拉至额上。

他好不容易放低姿态,若他敢'出言不逊',他就再也不与他说话了。

好在萧承渊只是笑了下,并未说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就快了。”

晚饭仍旧清淡,为顾着燕九迟,萧承渊直接将饭菜放在榻边矮桌上,烛火微微昏黄,外面天光还未完全暗淡,但屋内也算不得明亮。

两人眼力都不差,一顿饭吃得还算和平。

燕九迟嚼着嘴里微苦的菜叶,觉得他是越来越心如止水了,这般无味的食物,他竟觉得也能接受了。

余光里瞥见对面的人,吃饭的动作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他不是一般人,竟然也能下咽。

旋即又想到,若不是自己只能吃些清淡的,他也不用陪着自己吃这些。

说到底,还是他连累了人家,归根结底,也这一身伤惹的祸,等伤好了……

等伤好,不知有多少事等着他做……

白日天气晴朗,晚上月白风清,没有下雨的征兆。

入夜后,所以都收拾妥当,萧承渊从榻上取了自己的枕头,准备还是回外面睡觉。

燕九迟定定看着他的动作,未出言阻止,只是捏着被褥一角,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柔软。

榻上的床板发硬,不过恰好适合他养伤。

轩窗未闭,吹入一阵清凉夜风,燕九迟仿佛从中听到了蚊虫嗡嗡声。

萧承渊速度本身就快,又没有丝毫犹豫,眼看就快到了门边。

燕九迟心神微动,终是开口:“萧大哥。”

闻言,萧承渊放在门框上的手停住,侧身望向他。

四目相对,像在问他怎么了?

燕九迟似乎听到他带着丝疑惑,尾音上翘的微沉嗓音。

他启唇,说出那句预想中的话。

“就在屋里睡吧。”

听着像是在挽留他。

燕九迟只是觉得外面还有些凉爽,又可能有蚊蝇,夜里不一定睡得好。

他们就快没安稳觉睡了,最后两日,能好好睡便好好睡吧。

何况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萧承渊站在原地没说话,燕九迟以为他仍坚持要在外面歇,遂转过身,不欲多言。

好话他从来不说第二遍,变相邀人共寝这种事,他也拉不下脸再做一次。

半晌过后,萧承渊才应了声“好”。

他回得慢,燕九迟听得心中莫名不舒服,感觉像是谁强迫了他一样。

“……”燕九迟抱紧身上的被子,室内一时只有被褥摩擦产生的窸窣声。

“被褥应该晒干了,我去拿进来。”萧承渊又道,随后燕九迟就听见木门打开的“嘎吱”声。

很快,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响起,燕九迟无言地往里侧滚了滚,空出来大半位置,接着,身侧便感受到有人上榻的动静。

榻上堆着两床被褥,又躺着两个身形都不算小的成年男子,本应拥挤,但由于燕九迟睡得太靠里侧,两人中间甚至还空出一截。

萧承渊平躺在榻上,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人。

被褥未完全盖住他,露出一段洁白无瑕的脖颈,在乌发衬托之下,更显白皙如玉。

怎么生养得这般白净?

他此刻正缩成一团贴在墙上,上次也是,这么睡,怎么能舒服?

萧承渊忍着将人捞到怀中的想法,后者现下心思敏感,他若太过主动,会将人吓跑的。

他需存有耐心,徐徐图之。

床榻间,两道呼吸声平稳绵长。

又过了许久,月影疏横,床榻里侧传来轻微动静,而后平复下来。

燕九迟睡着了。

他有意识地让自己靠在里面,只有睡着之后,身体失去掌控,才会放松下来。

他在躲自己。

睡着的人儿面庞埋在被褥里,或许有些透不过来气,蹙眉难受地仰了仰头,露出的两颊微粉,像清晨初升的霞光。

被褥被他扒落至胸前,亵衣领口在动作中蹭开,露出底下久不经阳光、无比白嫩的肤肉。

黑暗之中,仅凭一点微光,便全然被眼力极佳的人纳入眸中。

萧承渊紧盯着那片雪白,眸色深暗,呼吸陡然间变得浓重起来。

他探手,轻抚上那人腰际,睡梦中的人似有所觉,不适地反抗两下,但因惹事者没什么其余动作,又逐渐平息下来。

受伤前的燕九迟,哪里会睡得这样沉,早将冒犯之人一拳打趴下。

怎会如现在一般,被旁人动手动脚,都不曾醒转。

萧承渊扣住那纤瘦腰身,随后使出两分力往身前一拉,熟睡的人便稳稳落在他怀中。

他低首,一股清淡药香漫上鼻端。

怀中人乖巧地枕在他臂间,他的另一只手则揽过腰身,将人全然箍在怀中,好似将其完全置于自身羽翼之下,是独属于他的人。

萧承渊紧了紧手臂,手底下的触感愈发明显,他唇上不由漾起餍足的笑,直至怀中人不适抗争,他才放松了些。

一夜好眠,终至天明。

燕九迟醒来时身上酸痛,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出后颈的不对劲。

有条件睡好觉时,他习惯枕在柔软的棉枕上,他昨夜睡时也确是如此做,但此刻后颈枕着的东西不仅发硬,还有些咯人。

他伸手向后摸去,却没有找到他的枕头,反而碰到一个发热且还硬硬的东西。

燕九迟惊得瞌睡瞬间被吓跑,一下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人怀里,而他正枕着的不是枕头,而是旁人的手臂……

再抬头,是熟悉的冷峻面庞,温热的呼吸洒在头顶。

这令人发昏的一幕,昨日清晨才刚上演。

燕九迟眼前黑了一黑,只期盼他还没醒,他可以如法炮制,逃出生天。

说来也怪,据他所知,他睡觉向来不好动。

有时外出做任务,条件差时只能睡在树上,若睡着后乱动,就会从树上摔下来。

他有幸,睡那么多次,一次不曾摔过。

所以他为何会三番两次从别人怀中醒来?

再看萧大哥,除了被他枕着的一只手臂外,睡姿端正得不能再端正,眼下正靠在床榻边上,再多一分都会掉下去的程度。

燕九迟屏息,正要用上次的方法蒙混过去,身侧的人却突然醒了,他顿时一僵。

晨起低沉微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怎么了?”

燕九迟生无可恋的装死。

萧承渊其实早就醒来,不过怀中抱着实在舒服,一直未起,顺道还能看看他醒来时的反应。

燕九迟暗觉他醒来的真是时候,扯着嘴角不好意思笑了笑,丝毫没往他身上怀疑,一边解释:“昨晚可能有些冷,我往常睡觉不是这样的……”

随后无言瞥了瞥仍平放在床头的手臂,默默想着他会说些什么。

昨日之事,两人间芥蒂未消,燕九迟总觉有些不自在。

而萧承渊只是神色淡淡,丝毫不在意道,“是有点冷,没关系。”

燕九迟放松了些,“嗯。”

萧承渊又道:“昨夜睡得可好,可有受凉?”

燕九迟默了片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怎么回答。

半晌,“睡得挺好的。”

萧承渊语气轻快,“嗯。”

燕九迟抬眸看向窗外,阳光落在枝叶上,碧绿明亮,日头已高。

一日比一日起得晚,他真是越来越荒废了。

转过头,见萧承渊还保持着方才的样子,手臂也未收回。

为何不起?

忽然间,燕九迟意识到,“手麻了?”

萧承渊垂眸,尝试动了动指尖,无果,于是轻声:“嗯。”

燕九迟心头翻涌,一会儿期望自己没长这张嘴,一会儿又想回到昨夜,将自己绑在榻上再入睡。

百种情绪萦于心尖,但面上一点不显。

他着力挤出平静、关切的声音,“我给你捏捏吧。”

萧承渊应得从善如流:“多谢。”

燕九迟感觉喉中哽了一下,不过还是撑起身,跪坐在榻上,替他按揉起来。

过了一会儿,燕九迟觉着差不多了,便问道:“可以了吗?”

萧承渊眼神一直在他身上,常年习武之人,手臂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酸痛。

私心里虽想他再多按会儿,但萧承渊顾着他身上的伤,曲曲手指,随后收回手臂。

“好了。”

“嗯。”燕九迟重新躺回去,枕在自己的软枕上,呼出口气,累了。

那点隔阂好像也就此消失,还是和平相处得好。

计划的明日离开此处,萧承渊起身收拾东西。

燕九迟躺了会儿也爬起来,闻到空气中有一丝香甜的气息,循着香味摸到门边,见萧承渊正在炉灶边忙活。

他面前升起腾腾水汽,白雾缭绕,香气四溢。

燕九迟好奇,“在做什么?”

萧承渊回头,见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墨发也披散着,遂提步朝他走了过去,“蒸了些馍馍干粮,明日好带在路上吃。”

他行至燕九迟面前站定,微微蹙了下眉,“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燕九迟叹了口气,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衣衫不整,正想解释,只听面前人又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燕九迟偃旗,“哦……”

他还以为又会被训呢。

两人回了屋,燕九迟被迫穿上外衫,他原是准备瞧一眼便进屋的。

待他穿好后,萧承渊将躺椅放到檐下,让他累了可以到那儿歇着。

安排完,他又到外面忙碌起来。

燕九迟还是选择坐在了躺椅上,屋里无聊,在外面至少还有个动着的能看。

目光移向那道身影,他时不时躬身看下火势,添两把木柴,又将锅盖掀起小缝往里看看,到菜板前切切东西……动作娴熟,走来走去,好似就没有停下过。

燕九迟心中称叹,真是厉害啊。

春晖暖暖地洒在身上,他坐着不动晒了一会儿,身上都暖洋洋的,哪里有他说的那般冷?

燕九迟支起一只手,撑在下颌,略宽大的衣袖滑至小臂上。

这衣裳不是他的,准确来讲,身上从头到尾,没一件衣物是他自己的。

里衣还好,即使不太合适,衣带一拉,藏在里面也看不太出来,但外衫则显眼,长出来的衣袖,微微豁开的领口,无不彰显着不合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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