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想法又冒上心头。

萧承渊长得比他高。

燕九迟望着他慢慢走神，直至视线中那道身影慢慢靠近，慢慢占据他绝大部分目光。

灶膛内烧着小火煨着，暂时用不着看管，萧承渊转头，就见椅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燕九迟眨眨眼，缓慢回神抬头，他同站着的萧大哥相比，更是矮了不少。

他冷不防开口：“萧大哥，你爱吃什么？”吃什么长这么高。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萧承渊不知脑中天马行空的他是何意，应道：“有什么吃什么。”

在外行军，饱腹即可，没那么多可挑剔的。

燕九迟小小惊讶了下，随后想到他在家中的处境，一下也理解过来，他看向灶房那边，转移话题道：“那边做好了吗？”

萧承渊：“嗯，快了，我进去收拾下东西，你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一并装上。”

燕九迟：“好。”

嘴上虽应着，但他在这儿有什么东西？不过还是跟在萧承渊身后进了屋。

包袱很快收拾好，东西不多，两身衣裳及一些药物，还有些零碎的物品，燕九迟试着背了下，不重。

午后，燕九迟坐在躺椅上消食，看着萧承渊背着背篓走过来，心下微疑，“还需采药吗？”

萧承渊见他面上像蒙着愁苦，不由一笑， “用不着那么多药, 我出去采些果子，好带在路上吃。”

“哦。”果然是他想多了。

不过听到不是他的药，心中还是开心了些。

而后马上注意到萧承渊往前倾下身，他一怔，蹙眉往后缩缩，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

正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萧承渊就从他肩侧拈了片树叶，很快站直身子，徒留空中一抹清淡松香。

同清香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句话，“进去吧，外面有风，一会儿就回来。”

如哄孩子的话。

*

燕九迟躺在榻上，看着屋顶的横木微微出神。

当务之急，是他们要先从定沽山出去，路上有多少陷阱埋伏不知，但肯定不会是一段简单的路程。

出去之后，在他回到无影阁之前，想来也不会容易。

若现在能有月归给他吃就好了，吃个几颗，让伤再好得快些。

前路漫漫，萧大哥又不能打，他们一残一弱，真是头疼。

萧大哥若会两招便好了，若还是武林高手，那就更好了，燕九迟忍不住幻想。

突然，一丝清明进入脑海，他可以教萧大哥两招啊，他有十余年习武与暗杀经验，虽然没多少时间，但两招速成还是有的。

萧大哥若天资不错，他便勉为其难收为弟子，好好教导这个小徒弟。

真是个不错的计划。

燕九迟默默想象着其中细节，想着想着，嘴角都不自觉扬了起来。

萧承渊如他说的那样回来地很快，燕九迟想得起劲，还不曾入眠，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燕九迟知道他在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又闻到锅里熟悉的淡淡甜香。

这样宁静悠然的日子，像年老后归隐山林的模样，似乎还不错。

没过多久，燕九迟就伴着这份闲适睡去。

*

翌日，天光微亮，朝露未晞，两人就锁上屋门，背上包袱离开了小院。

走至拐弯处，燕九迟停下脚，转身往后看了一眼小院，一待就是数日过去，如今要走，似乎还有些不舍。

借院子住的大伯，他也没来得及跟人家好好说几句，哪怕是道声多谢。他虽是杀手，但爱恨恩仇伤他还是分得清的。

燕九迟低声，像是自言自语：“以后还有机会来吗？”

萧承渊站在他身旁，只在最初回望了一眼，剩下的时间眼睛都黏在侧边人身上，“只要想，便可以。”

燕九迟闻言摇了摇头，视线终于收了回来，“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先不说他回去后的时间，即使是有，定沽山又哪是那么好进入的。

“我来之前听说山中又躲进好些流寇，只要他们在一天，进山就有危险，也不知道我们这出去会不会碰上。”

萧承渊语气淡淡，移向远处的眼神未落于实处，“朝廷应该会出兵，还百姓一方净土。”

他此来目的，有一半都是为这。

燕九迟却笑了声，似带嘲意，“朝廷？这么多年都没什么用，这一朝盼朝廷，还不如想那些流寇自投罗网来得实在。”

萧承渊片刻失语，并未替他声诉的朝廷辩解。

多年以来朝廷不作为确实是事实，若朝中能早日防患于未然，山南一带，流寇也不至于如此嚣张，至如今敢直接入户抢掠的程度。

“你觉得朝廷如何？”

萧承渊不经意问。

“可有可无。”

燕九迟随意回。

无影阁游移于朝廷之外，势力大到不受官府约束，二者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相对的平衡，不过就算改朝换代，也影响不到无影阁什么。

萧承渊略莫沉思，今圣为人宽厚，权势未全盘握于手中，部分大臣因此起了心思，争权夺利，内外勾结，中饱私囊。

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实则是暗流涌动。

若他不曾从边疆回来，这定沽山的烂摊子，不知要落到谁身上，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肥差。

两人未再深究，眼下还是担心他们自己更为要紧。

萧承渊脚底踩下一截刺，朝后面侧身，叮嘱道：“小心。”

“嗯。”

燕九迟仍拄着手杖，通过时他搭了把手，臂上顿时传来灼热的触感。

他们走的不是大路，而是相对狭窄和杂乱的野道，多是前人上山砍柴时留下的，走的人一少，山中杂草藤蔓肆意生长，很快就能将其覆盖，最后被掩藏在茂密植被之下。

走一段探一段，走得缓慢又艰难。

大路显眼，容易被发现行踪，他们不能与人硬碰硬的，走小路才是稳妥的打算，比人高的草木也好藏人。

慢些，但胜在安全。

走出一片林子，高大林木渐逐渐稀疏，向远处眺望视线开阔，金乌从云层中露出粉面，清风徐来，拂过一路躁意。

此处地势开阔，既能观察周边情况，又有藏身之处，两人决定在此歇会儿。

燕九迟就地躺了下来，顺手扯了根草叼进嘴里，以手为枕，仰观远山。

近处山色浓重，青绿一片，远处的稍淡些，隐隐蒙上层云雾，层峦叠嶂，错落有致。

置身于其间，仿佛超脱世俗，可忘诸一切烦恼。

燕九迟突然萌生出就在此处颐养天年的念头，蓦地又轻叹一声。

萧承渊刚从周边巡视一圈回来，就听到这声叹息，在他身边停下，“何事烦恼？”

头顶的阳光被挡住，燕九迟微眯的眸子得以睁开，一双桃花眼，含情目，定定望向前头的人。

他背着光影，五官瞧不太真切，但朦朦胧胧中更能品出一丝不同的俊朗。

一时，燕九迟脑中什么颐养天年的想法全都被覆灭。

漂亮的皮囊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燕九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在萧承渊看来，他一会儿忧闷一会儿开心，变脸变得比三岁小娃娃的脸还快，见他不像有事的样子，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浆果给他。

他们计划下山的时间不长，干粮做的都是只能存放几日的，口感较之真正的“干”粮不知好了多少倍。

燕九迟拿着手里微微绵软的馍馍，一边啃一边喝水，从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掌中拿过浆果时，他随口问说：“萧大哥相貌堂堂，可有女子心仪？”

萧承渊吞咽馍馍的喉头一哽，眸中闪过一抹失神，而后很快恢复正常，“应当没有。”

燕九迟正巧一直看着他，没错过那点不自然的表情，心头一喜，起了好奇，向他凑近了一点，“应当？那是萧大哥也不确定了，又怎么个应当法，闲来无事，不如与我说说，就当解个闷。”

萧承渊见状思索一阵，像在考虑。

燕九迟觉着有戏，面上兴味十足。

萧承渊不紧不慢开口，燕九迟都做好了听故事的打算，他却说：“路途无趣，是该找点事做，不过往事隔得太久，我记性不好，需要想想。”

他认真看着燕九迟，商量着，“不如你先说一件，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额……”一扯到自己头上，燕九迟神色微愣，来不及收的笑意挂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我岁数小，啥都没经历过，还是萧大哥说吧，慢慢想，不着急。”

萧承渊垂眸，“唉，本来还想起来一点，现下全忘了。”

燕九迟眼睛亮了又暗，看得人好笑，他拾起浆果，边吃边盘算。

记忆里，他是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历，不过萧大哥看样子肯定有什么，他骗也要骗出来。

燕九迟清了清嗓，微微认真，“你说的，我说了你便说。”

萧承渊抿笑颔首。

“嗯……”燕九迟摸摸下巴，目光移向远方，不知要从记忆中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出一点东西。

“我曾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英勇威猛毫无畏惧，到处救死扶伤帮助弱小，做好事从不留名姓。”

萧承渊咬了一口馍馍，无言看向他，目光毫无半点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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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