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初跃,万道金芒由天穹绽出,宛如惶惶剑意横贯天地,群峰间奔涌的雾霭被切成纷扬的雾絮,日照峰自翻涌的云帷中破势而出,晨风微拂,浮光殿熠熠生辉的殿顶下,风铎传来阵阵清脆的响声。
身着淡色衣衫的弟子们在分割苍翠的灰白色山道上前行,开始每一日的晨修。
一道流光自山岚树梢划过,落在那一片平整的翠湖旁,等候在湖畔的鹤发女子微微偏头,对着来人轻缓道“方才长仙观萧观主传符信于我,要再寻魔剑踪迹。”
顿了下,她神色似有探究“清澂,多年前你曾亲眼见证魔剑苏醒,可知魔剑在宿主身死之后会否另觅他人?”
沈听风敛眉抿着唇,绷得下颌线条愈加精致,极淡的表情宛如不曾将这把令仙魔两道寻觅七年的魔剑放在心上,只有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起,暴露了心湖那一瞬间的波澜。
然而她目光却是澄澈宁静,并未泄露出来半分,淡淡道“我对她并不了解。”
“掌宗师兄远赴蓬莱照夜海,如今萧观主传信,我上清宗不可置之不理。”
鹤青看了眼她平淡的神色,迟疑着说道“魔剑被你四域剑阵重伤,尸身又是在我上清宗山下不知所踪,如今外界已有传言——”
“说我上清宗早已取了魔剑!”
她秀眉蹙起似也是十分不解“仙魔两道找寻七年,魔剑的尸身如何能凭空消失在仙洲。”
沈听风鸦羽般的秀发上垂下两条指节宽的发带,在晨间地微风里轻轻飘舞,沉静如渊的目光穿透湖面还不及消散地朦胧细雾,看向远处山岚。
山岚幽静耸立,隐约还能望见挂在主楼上,那块白玉匾上刻着地‘清澂居’三个字!
默然少倾,她低声“既然她是魔剑宿主,想来有些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
注意到她两次都称呼魔剑为她,鹤青眼中闪过疑惑,不由得回想起七年前携剑直入清澂峰的那个女子,一出手便是决绝之势,以至于周身空门大开,最终落败,宛如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那一场挑战可谓是迄今为止剑道对决的巅峰,在此之前只闻魔剑残忍恶名,却不料她于剑道的领悟竟也没被人称谪仙一剑的沈听风压住锋芒。
隐隐地,竟有后来者居上的趋势。
可沈听风自拜入清风道人门下,醉心剑道近千年,曾被已经仙去的清风祖师评价为千年难遇的剑心通明。
难以想象那个女子若是活着,中域仙门将迎来魔宗多大的挑战。
心头莫名有些惋惜,如此天资若是落在仙门该是多好,偏偏成了魔宗之剑!
“罢了。”
鹤青叹了口气“既然魔剑身死道消,就算要另觅宿主应当也是条件极高,彼时也会有迹可循的。”
沈听风默然,并未回应。
鹤青见她沉静模样,语气关切“此番弟子们下山,你便不须去听剑堂授道了,留在清澂峰闭关休养罢!”
沈听风抿唇摇了摇头“师兄将隐寂峰交于我,他回来之前我须得代他好好看护着。”
鹤青劝道“你为白玦修复玉珠耗损仙力过多,只匆匆闭关几日如何能够,隐寂峰我替你守着——”
她话音未完,便见沈听风执着的眼神望过来,瞬地止住了继续劝说。
这位四师妹的倔强,远不是她几句话便能说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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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秋坐在院中,手中捏着一截不知从何处折下来的翠竹,定定望着上面零落的几片竹叶,面上满是纠结之色!
脚下赫然铺着一层不知何时被摘下来的竹叶。
“到底去不去呢?”
良久——她又问了自己一声。
白归尘在屋中听得莞尔,掀开门出来,对她说道“师姐,你若是想下山便去罢,往日你没来时我也是一个人在此,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净秋眼神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皱眉道“寻找魔剑有那么多人,可师妹如今只有我陪着。”她摇了摇头,仿佛做出了决定“我不去了,这隐寂峰空寂若是我也走了,师妹又该寂寞了。”
她说的镇定决然,只那两道柳眉紧紧蹙着,似还有些遗憾。
前尘里,她认识的净秋喜欢以手中剑平世间不平事,生的一幅侠肝义胆,如今各家仙门弟子都下山去了,她那颗侠义之心必然也在沸腾。
装不在意也装的不像。
白归尘哑然失笑“我如今要重修刀意,何来什么功夫去寂寞!”见净秋似有动容,她继续道“隐寂峰没有禁制拘束,我亦能去其他峰寻人解闷,不至于师姐说的这般可怜。”
净秋看她认真的神情,心想师妹果然想开了许多,那应当不至于她这般小心翼翼了,于是露出标志性的梨涡,将手中残花扔到地上,起身笑道“那我这便走了!”
白归尘轻点了下头“师姐一路顺遂!”
她如今已经能很自然的叫出这些称呼。
目送净秋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她伸手拂过眉心,银色刀光一闪那柄落日横刀落在她掌中,微风中,隐隐有刀啸声在空气中震颤。
“当真是一把好刀。”她赞叹一声,下一瞬又犯了难。
刀该如何修?
用修剑的方式应当也可以,只是到底会有些差距,可惜她前尘只懂剑道,全然没有留意过刀意的功法。
白归尘捧着刀在院中坐了会儿,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峰,偌大的上清宗应当有那么一两卷刀意的功法罢!
这般想着,她起身朝山道上走去。
各峰之间相距甚远,她只从隐寂峰下去便用去了大半日的时间,到洗墨峰山道上时,月已经挂在天穹上了。
本来可以御剑前往的,可她放弃了剑道便连御剑也放弃了,刀又不得门道自然是不能拿来用的。
千疮百孔的玉珠也让她不敢轻易御风,干脆当做锻体,徒步前往功法典籍所在的洗墨峰。
清辉漫洒山林,山道两旁幽寂,只余下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响起。
白归尘仰头看了眼望不见尽头的蜿蜒山道,停下片刻平息了翻腾的气息,坚定地迈上下一级石阶。
到半峰上,旷野吹袭的罡风变得凛冽起来,峰外云层宛如波涛起伏的海面翻涌奔腾。
几道隐晦的气劲倏地从底下穿透云层,直往峰上飞去。
她面上闪过疑色,什么人在山中御器穿行?旋即召出眉心祖窍的落日横刀。
层层叠叠的树木遮盖了她探寻的目光,她凝眉想了想,山中还余有几位长老在,就算是不速之客,应当也用不着她做什么。
毕竟,以她现在这样的速度,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也做不了。
前方倏地显出一道陌生的气息,她抬眸,便见月光下站了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没有半分声响的打量着她。
白归尘眸子猛地一缩,原本松弛的神经一下子绷的紧紧的,连面上的平淡几乎都维持不住,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齿,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半分情绪。
眼前的是——
那位险些同她成婚的魔宗宗主,御红尘。
今日宗中弟子方才下山去她便来了,白归尘心念电转之间逐渐平复了心头的惊骇冷静下来,仙魔两道水火不容,她来仙宗自然不会是想要探望仙门弟子的。
趁虚而入,定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她不露声色的回望过去,四目相对,御红尘的目光自她手中横刀掠过,似有点失望“你用刀?”
她握刀的手倏地一紧,警惕的往后退了退,心中却在盘算如何通知峰上的长老,山中闯入了魔道!
“姑娘不必害怕,我只是来寻个人。”
御红尘弯着唇角露出一点温和笑意“你们宗门有没有用剑用的很好的女弟子?”
难道她还想再养出一位只会杀人的剑修么!
白归尘漠然吐出两个字“没有!”
以剑道闻名仙洲的上清宗怎么可能没有剑修,这话假的不能再假。
御红尘却是没有计较,只是面色更显失望。
“人死不可复生,不过是一则假的传言罢了。”
道旁树林的阴影处传来一道轻缓的女子声音。
白归尘眼眸望过去,弱柳风姿的女子从树荫处逐渐迈入月光里,目光淡如云烟轻轻望将过来。
她却有种被阴冷毒物盯上的寒意在肌肤上生出。
眼前这看似弱柳扶风的女子,恰恰是整个魔宗最不能轻视之人,修为不高,心机城府却令人见之胆寒。
正是魔宗四护法之一,宴晼晚!
前尘,她剑身染上的每一寸血,都取自宴晼晚挑选出来的人。
御红尘曾说宴晼晚是替魔宗执剑之人,而她便是那把负责杀戮的剑。
这位深坐执令阁几乎从不出来的女子,凭借着极好的谋略,将魔宗从一盘散沙凝聚到后来有同仙门抗衡的实力。
如今她同御红尘一起潜入上清宗……
她们今夜到底想要在此处做什么?
白归尘倏地冷下脸,眸光杀意隐现,她重活一世成了仙门弟子,决不允许这二人在宗内搞事情。
提气的瞬间整个人如一道疾风闪电掠过虚空,转瞬间便到了宴晼晚面前,刀刃在月光下森然凛冽,朝着她纤细的颈项重重斩下。
以她如今修为,就算是突然出手突袭也不可能伤了御红尘,但是宴晼晚这个修为不高的女人就难说了!
只要能伤了她,御红尘必然会放弃今夜之事将她带离仙门地界。
毕竟,她可是很爱护这个女人!
“住手!”
没料到她会忽然发难,御红尘疾声厉喝,随手折下一截翠竹,迅速向前一挡。
翠绿的竹节应声而断,御红尘心神猛地一沉,这女子用的刀竟不是凡品,再要出手却是救护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那柄刀偏移几分落在宴晼晚肩上。
鲜血霎时顺着白衫漫开,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晼晚!”
御红尘急怒之下劈出一掌打在白归尘胸口,将她整个人击飞出去,伸手快速将受伤的女子圈在怀中,掌中浑厚的仙力流水一般渡过去“你怎么样了?”
“我无事。”
宴晼晚声音微弱缓缓将她推开,湖水般的眸光似含着委屈责怪,语气却是平静地没有波澜“白姑娘身死道消,宗主看见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便这般轻易就放松了戒备。”
她眼神复杂静静凝望了御红尘片刻,说道“下回换玄弋同宗主出来罢,以他的修为,就算宗主失神,也能在旁保护宗主不至于被人偷袭!”
御红尘咬着唇齿默然合上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本座再也不找她了!”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势霎时变得阴沉起来,凤眸中满是凛冽杀意,望向滚下石阶的那个狼狈身影。
[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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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御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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