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母女关系都是很特别的。

有的母亲天生就不爱孩子，但原因各不相同。如果是母亲因为孩子阻碍了自己的发展或者脚步，不爱孩子这件事或许不难理解——自私是所有人骨子里自带的基因；但有的母亲不爱孩子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爱意既没有给孩子，也没有给她自己，她会全身心地将自己的爱献给丈夫。

孩子是她用来拴住婚姻的纽带，是用来给丈夫讨好的工具，在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的时候，孩子还需要负责承担起她爱人的职责。

洛忍冬的母亲梁梅很悲哀的就是后者。

女儿高中时的秘密就这么被她当成为了老李关心她时，她该为对方分享的甜点，一口一口喂给了未知面目的男人。

“后来我发现这样她越来越不对劲了，我就想着怎么也该跟孩子好好聊聊再说，自从她爸去世我也一直没关怀过她。”

“可是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她那草稿本上写了一整页那女生名字。”

“我以前就说那死丫头为什么老是来找我家小冬，看上去妖里妖气的，这种有钱人家小孩拿我们小冬寻开心。”

老李只觉得听起来完全懵了，他没听说过两个女人也能早恋的，但看着梁梅激动得涨红的面庞，他神情肃穆起来，一遍叹气一边伸手搂住女人，手拍了拍肩膀安慰对方。

“你辛苦了。”

虽然这句泛用的话似乎只起到了一点敷衍的作用，但给梁梅心里带去了不少的宽慰。

她多委屈啊，那会操持着亡夫葬礼，还专门抽时间去警告一下那个黄毛丫头。

她还记得当时是寒假下午，天气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飘起小雪，梁梅站在厨房在一片云雾缭绕的空气里，她在蒸馒头，等待的过程里正坐在厨房小板凳上剥蒜，她已经发愁了整整两天，马上就要到那个女生照例来找洛忍冬的时间了。

梁梅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对方说清楚，也许她冤枉了对方，但小冬的未来是肉眼可见的一片坦途，她不允许出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小冬，咱家葱没了，你骑上电动车去八一市场买上一捆来。”

洛忍冬从书房出来，她刚刚正在做比赛的物理题，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梁梅总是会叫她去跑腿做一些活。

虽然这在每次假期自己在家的时候也会做，但这两天要比以往频繁太多了。

而且总是挑自己会出去的时候前后使唤她。

“一定要去八一市场吗？我记得咱这边永辉超市不就有吗？”洛忍冬皱了皱眉头，有点疑惑。

“永辉超市那边葱不新鲜不说，品种也不行，葱白少葱叶多。你快去快回吧。”梁梅擦了擦手，手从围裙兜里掏钱，神色如常。

洛忍冬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待会鱼明珠会来找自己，还不如快去快回，还能刚好赶上对方来叫自己，她一边围上围巾一边转头嘱咐梁梅：“那待会我同学来找我，你让她家里等我一下。”

梁梅面色难看，但不想激起洛忍冬的怀疑，淡淡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

鱼明珠放松下来，刚才跳完那一幕，说实在与体力上的消耗相比，情绪的紧张和内心挣扎要更多一些。

她真的在洛忍冬陪伴时，完整地完成了难度最大的那一幕。

鱼明珠只觉得造化弄人，她曾经第一次跳这个舞的时候，可是洛忍冬第一次缺席她公开演出。

白炽灯晃在头顶，就像当时巷口的灯光，在17岁的鱼明珠脸上投下光线，显得她的脸明暗交织，却更多地带上了一丝鬼魅的妖冶。

她还尚未成年，却已经有了足够搅动人心人性的美貌。

在洛忍冬眼里，鱼明珠是天降的惊喜和让人迷恋的初恋，在梁梅眼里，这是一个要毁掉自己女儿的轻浮女妖。

“你个不要脸的以后少来找我们家小冬。”

“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冬都告诉我了，天天来找她出去，知不知道她最近物理竞赛很重要？要是输了你能保证她进省前几十吗？违约了那以前的奖金你帮她还？”

看上去闷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响的老实女人，也是会口出恶言的。

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更是为了这个家未来好。

于是梁梅选择了露出爪牙，她从未做过欺骗的事情，却在那天做的仿佛演练过上百次一般熟练。

虽然这套连招对付的只是一个17岁的小女生而已，梁梅却还是用了最大限度的手段。

鱼明珠的脸色惨白，但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骂过这样难听的话？她的骄矜存在她的骨子里，没有向洛忍冬展示过不代表她没有。

“你凭什么张口就说我不要脸？再说了我找小冬可从来没有要她跟我出去掏过一分钱！我跟她本来就是单纯关系好的朋友。”

可到底鱼明珠年纪还小，她不懂跟梁梅这种成年人争吵时的诀窍：永远不要自证，对方说话难听的程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换成现在的鱼明珠，或许就不会被对方思路带着走了。

“你连她那么重要的比赛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你跟她关系好？算阿姨求求你了行不行，您能不能放过我们家小冬……她今天为了躲你，本来我让她去巷口超市买菜她都要去别的地方买。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别缠着我们家孩子了。”

梁梅软硬兼施，面色凄惶语气却又是发狠又是祈求，她甚至要给鱼明珠跪下，被对方一把拦住。

两人争执的声音已经逐渐引起周围邻里的注意，甚至隔壁林婶还出声关怀道：“她梁姐有啥事啊，需要帮忙吗？”

鱼明珠觉得面上火辣，本就为演出惴惴不安的心脏此刻跳动的格外激烈，于是她下意识转身逃了。

一米七高挑的个子，就连跑起来都格外轻盈。

终于要跑出那条街街口，迎面而来的是骑着电动车刚回来的洛忍冬，她的电动车车筐里确实跟梁梅说的一样，有着一捆新鲜的葱。

天色已然迟暮，鱼明珠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躲进一旁的商店。

洛忍冬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家，说不定鱼明珠马上就要到了，别耽误时间，一点余光也没有分给两侧，直直地骑车往巷子里走。

鱼明珠掐着手掌心，她的睫毛颤抖，眼眶不由得发酸，被污蔑的委屈，被忽视的委屈一并涌上心头，偏不凑巧，她看到商店门口果然跟梁梅说的那样，摆着一排齐整的大葱。

洛忍冬故意避开自己的，鱼明珠的眼泪终于啪嗒落在了膝盖上，她蹲在昏黄的灯下，跟孩童时的自己一样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