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

贝娅眯缝起眼，“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就因为我吻了你？”

“你吻我，说明你对我不排斥，可能你也喜欢我。”埃利斯直言不讳，“我喜欢你，也喜欢你吻我，但其实我不喜欢你，我是被迫喜欢你的。”

“？？？”贝娅满头问号，等等，不是说禁止套娃吗？

她无奈地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么跟你解释吧，我降世必须以肉/体躯壳降世，我选中了现在这副躯壳，不巧，这副躯壳他喜欢你，所以被他的一些潜意识影响，我有时候控制不了的会喜欢你。”

埃利斯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大堆，“可事实上，作为神的我，是不喜欢你的，就像你不会喜欢地上的一只蚂蚁那样，在我眼里，你们既愚昧又弱小。”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贝娅拎起他的衣领，“愚昧弱小？你再说一遍？”

“你这样使用威胁和恐吓的手段达到目的，就是愚昧弱小的表现之一。”

贝娅一甩头，“那行，我不以愚昧弱小的手段恐吓你了——你自己去救世吧，我走了，回家去了，你继续去宣扬你的教派吧。”

“你难道不想让他复活吗？”埃利斯忽然说道。

贝娅停下了脚步，听到埃利斯继续道：“格兰德·奥伦斯，瓦兰斯联合王国的先王，那曾是我这副躯壳的身份，也是你脑海里一直牵挂的那个身影。”

贝娅微微蹙起眉尖，“你怎么会知道我牵挂的身影？”

“如果你不牵挂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在意？”埃利斯理所当然地回答。

贝娅道：“我在意你，仅仅是因为你是埃利斯，我不记得什么先王，什么格兰德，我也不是那么念旧的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死亡，就让他安息吧。”

“这世上只有一个让事情过去的方法，那就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还是在地底的那个选择，要么你和我一起行动，寻找旧神的力量拯救世界，要么我们和这个世界一起灭亡。”

埃利斯的话让贝娅一愣，随即笑道：“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这个世界好好的，就算好不了了，也轮不到我拯救世界，你还不如找些能力强大的巫师帮你，我现在可是一点巫术都不会。”

“只有你了。”埃利斯拉住她的手，静静注视着她，“相信我，贝娅，只有你才是我的同伴。”

贝娅摇头，“不，不是我，我不要。”

她用力分开他的手，说道：“埃利斯，你去找别人吧，我现在只想回家。”

说罢，她便扭头离开，贝娅承认，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害怕，她听到他的话，让她去救世，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力量时，她只感到害怕。

她想起那个不明所以的梦，那些金袍人追杀着她，把她逼至绝境，埃利斯的话让她想到了这个梦，她认为如果这个任务落在她身上，她必定会遇到更多糟糕的事情。

被火烧，被献祭，差点死在地底，这些还不算糟糕吗？

贝娅知道自己以前惹了很多事，惹上了国王，赔上了记忆，赔上了性命，现在，她只想回莫德村好好冷静一段时间。

她眼角余光暼到埃利斯还停留在原地，金发少年倚靠在树下，似乎还在等待她回头，她回身喊道：“离开这里！不要跟着我！”

埃利斯听到她的话，没有出声，遵循她的意愿走进了重重的密林之中。

贝娅知道自己该松口气了，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反而像被揉成一团了般的难受，更加呼吸不上来了。

她转身走向下山的路，一路上开满龙泣血，像是坠入了一片黑色的海洋里，当贝娅来到山腰处视野开阔的一片地带时，可以看见山下被薄雾笼罩的东夜城。

东夜城的城中格局很古老，这里几千年后注定会是一片申请世界遗产的好地界，两座青灰色的修道院各置南北，遍布的酒馆狎院，林林总总的塔楼矮堡，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中心冷森的高大荆棘主堡。

人来人往，喧哗热闹的景象让贝娅安心了不少，她继续顺着龙泣血消失的方向走下山。

终于下山后，贝娅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来到了城堡附近的镇子，她走进一家酒馆，用从阿沙尔身上摸到的钱，买了一块咸猪肉，两块黑面包，和一袋老啤酒。

因为太饿了，她在酒馆里喝了碗青豆子汤才起身，并将那些食物装进打包用的布里，把布袋挂在肩膀上，来到柜台询问老板去往中境的路。

酒馆老板是个腰圆膀粗的中年妇女，这同样让她显得十分健壮有力，足以震慑客桌前那些各怀鬼胎的赶路人。

听到贝娅询问，她很爽快地答道：“出了酒馆一直往前走，有一条开阔的大路，路边种满荆棘，那就是国王大道，走不久就有三条分岔的路，最中间的那条途径中境，也可以去往西王城。”

贝娅道过谢转头正准备离开，走到酒馆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她从包里掏出一枚银知更。

瓦兰斯王国通用“知更币”作为货币，这种货币由王国财行发行，大小样式有点类似铜钱，但每枚知更币上都雕刻着一只象征统治者奥伦斯家族的知更鸟。

更大面额的知更币由贵金属铸成，有银知更和金知更，普通人一般只使用铜知更交易，而金银货币基本都贮藏在贵族们的金库里。

贝娅拿着那枚银知更，左右望了眼周围，确定无人注视着她后，将那枚从阿沙尔那里拿来的银知更递给了老板。

“这……”老板惊了一跳，“我们不做其他生意。”

贝娅解释道：“不是什么生意，我想拜托您件事情，希望您能多留意一下市镇里，如果有一个叫埃利斯的男孩儿出现，十六七岁的模样，金色短发，长得很英俊，希望您能给他一些食物和照顾。”

“金头发？”

“是的，他很显眼，但事实上他并不是贵族，他只是长得像贵族。”贝娅尽量让她不要太过惊讶了，“拜托你了。”

老板听此点头道：“当然，我会留意他的，如果这能帮到你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收下了银知更，贝娅稍微放心了些，这才转身离开。

贝娅走出酒馆，发现门口的马厩里拴着几匹鬃毛锃亮的好马，一个马夫正提着桶水，洗刷着马毛。

她盯着那几匹咴咴叫唤的骏马，摸着钱袋子走了上去。

不一会儿，贝娅便牵着一匹马前往国王大道，钱袋子又瘪了瘪，那马是常见的浅栗色，比较特别的是有一头灰白的鬃毛，卖马人说，这是中部平原迅猛的烈焰马和北部耐寒的冰毛马杂交出来的品种。

还是个混血儿，贝娅是不知道这马有没有马夫吹嘘得那么厉害，不过很合眼缘倒是真的，她一走到那几匹马的面前，这匹高大的马就低头拱了拱她的下巴。

于是贝娅牵走了这匹马，希望能够对她的赶路有帮助。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马儿。”贝娅用手梳理着马的鬃毛，“你就叫白银吧，你有一头白发，而且这名字还很招财进宝，不是吗？”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白银兴奋地踏了踏蹄。

贝娅弯唇一笑，踩着马镫翻身上马，许久没骑马，竟然还有些生疏，她晃了晃腰。

以前贝娅的伯父就是马夫，专门给村长养马，恰好伯父很喜欢古灵精怪的小侄女贝娅，经常带着贝娅一起去喂马，并且教她一些基本的马术。

她六岁就能坐在小马背上奔走自如了。

贝娅一抖缰绳，白银像通了她的心思似的，立马哒哒地奔跑起来，朝着前往中部的路上前进着。

马大约奔跑了十几分钟，贝娅勒紧绳子，缓慢地审视着大道上的风景，遮天的荆棘灌木笼罩了这条路，只有依稀的几缕阳光漏下来，如果这是在中境的话，这样的荆棘林是再好不过了。

特伊斯大陆中境是个气候炎热的地方，密布的荆棘林能让赶路人避免被灼热的阳光晒到昏厥。

然而这里是东境，还是东境的边境。

歌谣里唱道：

神在西境欢笑，于是那里春暖花开，诞生神灵族裔;

神在南境游玩，于是那里生成海浪岛屿，养育英雄儿女;

神在中境生怒，于是那里火烧火燎，汗流浃背;

神还在北地安睡，于是那里飘满白雪，覆盖冰层……

而不巧，神来到东境，在东境哀恸哭泣，于是这里阴雨连绵，常年湿冷，尽管沿海，却总被阴云笼罩，难得有那么一两日得见天光，人们都是要搬着摇椅往太阳下躺着的。

所以国王大道上的荆棘林遮挡住了东夜城得之不易的阳光，实在扫兴至极。

贝娅踏上国王大道时，已经是下午了，走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有些昏沉，她便牵着白银找到路边一块适宜休息的空地生火，她捡来荆条干草，幸好今天算是天气晴朗，用火石擦了几下就点燃了篝火。

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像神灵经过随手拉上一张幕布，幕布上洒满玻璃渣似的星碎，贝娅躺在篝火旁的石头上，抬头望着一尘不染的天空。

一轮清清冷冷的红色月亮挂在枝头，特伊斯大陆常有血月当空，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民间传说，月亮曾是一位名叫洛戈的神明，月亮神洛戈与太阳神赫斯争斗不休，洛戈不是赫斯的对手，被赫斯杀死，只留下月亮永不腐朽的尸体，那血月便是尸体在淌血，故此血月也称为“血尸月”。

也有占星师的说法是，血尸月是不吉的征兆，凝视血尸月的人会有灾难降临，贝娅想到这里竟然迷信地低下了头。

她看着四周遍布的树木，全陷入了黑暗的泥沼之中，风静静地掠过贝娅的黑发，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陷入了某片泥沼，想着有关埃利斯的事想得心里一团乱麻。

埃利斯现在会在哪儿？不会被她骂得还在山上沮丧吧？要是夜妖真的来了怎么办？

白银屈膝睡在了贝娅身边，贝娅枕在她浓密的白色鬃毛上，带着这些不安混乱地进入了梦乡。

她头一次看清了那个金发少年的脸，碧蓝的双眼，柔软的金色发丝在微风中飘扬，大厅的彩饰玻璃窗外是那轮熟悉的红色月亮。

他身着绸缎礼服，摘下脸上的银制半边面具，优美漂亮的脸颊轮廓让贝娅陷入眩晕，那是埃利斯的容貌，尽管他们是不同的，眼前的少年笑得轻佻而活泼，不像埃利斯那么机械板正。

“美丽的小姐，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周围一切都是安静的，一切都是黯然失色的背景，贝娅想伸手牵住他，然而有人推搡着，捉住了她的双臂，给了她响亮的一记耳光。

她听到有人在狞笑，“看吧，格兰德，你好好看着我会怎样杀死这个女孩，我喂她喝下毒药，还要挑断她的手脚，把她的身体丢在恶狗圈里……哈哈。”

狞笑的那个人只是一团黑影，看不清容貌，贝娅只能识别出他粗糙沙哑的男声。

她被掐住了双颊，散发恶臭的绿色药水灌进她的喉咙，药碗丢在了一边，贝娅趴在地上不停地呕吐着，像有刀子一片片切下了她的肌肤，钻开她的骨髓，她浑身蜷缩成一只虫子。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尊敬的陛下，格兰德，你只愿意高高在上地坐在王位上，统治五境四岛的你，却保护不了任何人。”

贝娅抬眸望去，望着金发少年眼含悲哀，被白色与红色的火焰笼罩，她一瞬间声嘶力竭，“不要，你不要死……”

然而火焰还是吞没了他，黑暗中，尖锐的鞋跟踩在贝娅的头上，黑影笑着道：“把她送去东夜城，让那些愚民们杀了她狂欢吧。”

“你这个疯子……城堡里无数的鬼魂会注视你永生永世，包括我……”

贝娅听到自己如此诅咒那人，然而那黑影唇齿都在快活地吐露笑音，“贝娅，贝娅特莉丝，你怎么配得上这个名字呢？你是黑巫，你是个背叛者，你的灵魂只配坠入永恒地狱——我等着你从地狱回来找我，我等着……”

贝娅捂住了心口，猛然惊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鬼魅般的声音，“贝娅特莉丝，我等着你从地狱回来……”

白银被贝娅的喘息声唤醒，它无声地注视着满头冷汗的贝娅，贝娅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希望只是做了个噩梦，她安慰自己。

就在此时，篝火已熄灭，天色蒙蒙亮，国王大道上却奔跑着无数的马匹，灰尘四起，大地震颤。

贝娅看着一辆辆的马车经过自己的面前，正不解发生了什么，翻身上马，回头一看，灰色的天际飘散着滚滚的硝烟，那原本密布的城镇建筑倒塌倾颓，一片狼藉。

她听到乌鸦盘旋在倾颓的城镇上空，无数呻/吟悲鸣的哭泣声回荡着。

“你还在这里？”

贝娅定睛一看，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坐在瘦马拉着的板车上，正是酒馆的那个女老板，她从板车上跳了下来。

贝娅连忙询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夜之间东夜城成了这样，人全跑了？”

“你还不知道？”女老板神色惶恐，“大概是前天晚上，夜妖就偷袭了东夜城外的边境防线，打了一天，我们昨晚才知道，夜妖太多了，很多都突破了防线，跑进了城里，杀了很多人，士兵也无可奈何，只有我们这些小镇子还来得及逃跑。”

贝娅脸色骤变，道：“埃利斯……”

女老板拿出那枚银知更，略带歉意地还给了贝娅，“我打听到昨晚有个金发少年往东边去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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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从地狱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