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娅并不清楚在她坠落洞底的这段时间里，东夜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疑道：“你是祭司？只有祭司用树叶预言，萨兰是你什么人？”
“我当然是祭司，要不是我不想送死，我那个私生子妹妹怎么会有机会主持这些仪式？她也是祭品之一罢了，龙神的祭品！”
“你是萨兰的哥哥。”贝娅眉头皱得更紧了。
长脸男人鄙夷道：“那个资质愚钝的贱人，她只是个私生子，她妄图登堂入室成为菲尔沃家族的一员，很可惜，她只配跟随草芥的宿命找死。”
埃利斯忽然开口道：“陷害及辱骂自己的亲人，你知道你的行为触及这个世界的道德底线了吗？”
他没有半分畏惧，语气反倒像个审慎逻辑的执法官，“鉴于萨兰死前还记挂着你的这一行为，你已经可以被定性为坏人了。”
长脸男人将刀尖抵得更紧了，埃利斯白皙的脖颈上渗出一丝红线，“那你知道你的小命握在我的手上吗？小子，我可不想听你废话。”
“埃利斯闭上你的嘴！”
贝娅生怕这个天马行空的家伙惹怒了长脸祭司，被一刀抹脖子，她紧张得满脸绯红，“好的，你好，祭司大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阿沙尔。”他阴测测地笑了笑，“记住吧，这是你听到的最后一个名字。”
贝娅干笑着，“您是什么意思？”
阿沙尔望向深不见底的洞窟，“跳下去！你本来就应该死的，只有你死了，东夜城才能得救，我才不用死。”
“相信我，阿沙尔祭司。”贝娅悄悄解下木枝，以缓慢的速度接近阿沙尔，“你的预言只是说我坠下深渊，并没说我得死对吧？我死了，一切也无济于事，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想想别的办法，夜妖是个难解决的问题，也许你们只是需要更多的兵力……”
“滚开！”阿沙尔当即暴怒，“别妄想你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也能反抗我的命令。”
贝娅眉毛微抽，往后退了一步，“当然，我没法反抗您，您也不用如此激动，至少，至少这个男孩是无辜的——”
她说着说着，不得已开口承诺道：“只要你放开他，我可以向诸神起誓，必将从这里跳下去。”
“好，你跳，我放。”阿沙尔脸上逐渐露出扭曲的笑容，“你放心，我对这家伙的生死没兴趣，我数到三，你只要跳下去，我就松手。”
贝娅握紧了手心，她在阿沙尔的眼神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深渊边缘，看着漆黑的洞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许，她并不用管埃利斯的，贝娅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但一转头看到埃利斯那原本白皙的脖子被掐得累累青紫，还有匕首随时准备刺破他的喉咙。
贝娅知道，她不能看着他死。
或许是因为她真的信了埃利斯的鬼话，觉得他是无上的神明。
还是说，死在这里其实就是她的宿命，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是要死在这里的？贝娅自嘲地笑了笑。
“那么，请你遵守你的誓言。”阿沙尔已经开始计数了，“一，二……”
贝娅正要迈出那悬空的一步，却忽然到听到轰然一声，灰尘四起，转头便发现埃利斯摔倒在地上，脖子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鲜血喷涌，将地面上的苔藓浸湿了一大片。
看着满目的红色，贝娅浑身颤抖，摇着头，连忙扑了上去，伸手妄图堵住埃利斯不断出血的伤口，“你，你不要死……”
“不要……再离开我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一种本能的伤痛再次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她想起了那个金发少年跳着独舞，赤焰将他的身影笼罩，那座灰白色的城堡里只剩他一人。
贝娅看着埃利斯伸出沾满鲜血的食指，在她手心留下一个血色指纹，然后就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再无气息。
她的唇角轻颤，摇摇晃晃地起身，目光扫向那手持匕首的阿沙尔，“你杀人了，你杀了他，你们根本不是祭司，你们是刽子手，是真正的恶魔……”
贝娅攥紧手中的木枝，脸色阴沉得可怖。
“我可没有动手！是他自己往刀尖上撞，他自己找死！”阿沙尔瞪红了眼睛，“况且，就算我杀了他又如何，死一两根杂草有什么要紧？”
“我们都是杂草，包括你，阿沙尔，身为祭司的你只不过是一根恰巧长在阳光下的杂草，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贝娅抬手挥动木枝，只是眨眼的一瞬间，阿沙尔就亲眼看到那木枝化为锋利的长剑，袭来一阵令人刺痛的风，砍断了他的左臂，他随即失声尖叫。
“你，你……”阿沙尔震惊地盯着贝娅，“这是什么幻术？”
贝娅迅速地将剑锋刺向他的心脏，冷冷地说道：“你无需知道。”
长剑哗的从阿沙尔的胸膛抽出，他的眼神逐渐僵滞，吐出一口浓血后，倒在了地面上。
倒在地上的阿沙尔已然死了，贝娅明白过来这一点后，松开了木枝剑，剑身哐当落地立马现出木枝的形状。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杀人，贝娅却觉得自己熟练得有些异常，她将溅上血点的手埋进泥土里，想要搓掉痕迹，也搓掉杀人后带来的那一丝不安。
她擦掉手上的泥屑，捡起木枝插在头发上，看向阿沙尔的尸体，她摸索着，从他身上找到一张信函，上面印着红色火漆封蜡。
贝娅随手将信函揣进腰间，将阿沙尔红袍里面穿的黑衣黑裤扒了下来，换到了自己的身上，拿光了他所有的财物，随后便拖着他的尸体扔下天窟。
阿沙尔的死不足怜惜，所以贝娅以一种随意且冷漠的方式处理了他的尸体，可她来到了埃利斯的身前，忽然动作轻缓了下来。
她承诺过，要带他出去看看人世外面是什么样的，她扶着他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将他拖到洞口，天窟外风光晴朗，远处风飘来浓郁的花香气。
“这是你要看的人世，人世也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有温暖的阳光，一到春天就满山百花绽放，这里有很多千奇百怪的生物，最奇怪的要数人类。”
贝娅将埃利斯安放在洞外的山石上，让他能够俯瞰山下的风景，“杀你的那个家伙就是人类，带你来到这里的我也是人类。”
香风弥漫，整座山上种满黑色的龙泣血，贝娅曾听父母说过，龙泣血是一种不祥之花，因为它是开在前往天窟的路上，代表死亡和审判的降临，人们对龙泣血充满尊敬的同时，也充满着畏惧。
她将埃利斯漂亮的金发上的灰尘抖落干净，擦拭着他脸颊上的血迹，取下木枝剑，按阿沙尔的说法，东夜城被夜妖忌惮，城防垂危。
一旦夜妖入境，必定是要屠灭城池，食人血肉，与其让埃利斯在这里被吃得支离破碎，不如把他的尸体埋起来，还他死后方寸安宁。
然而她无法花费大量时间掘坑，所以最多只能埋个头颅。
贝娅将剑挥向埃利斯的脖子，想要砍下他的头颅时，那了无生气的美少年突然睁大了双眼，他捂住嘴一阵混乱的咳嗽，“别杀我，咳咳……”
贝娅及时收住了剑，呆呆地怔住。
“我没死，神都有七条命，按照人世习俗，你现在可以吻平安归来的我了。”埃利斯惨淡地笑了笑，原本红艳的唇此刻毫无血色，笑得比哭还难看。
贝娅泪水扑簌，然而逞强道：“谁会吻你这个差点被杀的弱鸡神棍？”
“啊，你这么说不对，其实阿沙尔真的没对我下手，是我‘自杀’的——不然你就要为了我跳下去了。”
“你疯了？”贝娅惊讶地看着埃利斯，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埃利斯道：“我是神，你要知道，一般的利刃伤害不了我的，以后你不用为了我牺牲性命。”
“换做是谁我都会这样做的。”贝娅心虚地哼了声，“你以为我是关心你吗？”
埃利斯不解道：“我看见你刚刚愿意为我而死，现在又为了我的复活而流泪，这都是在乎我的表现，可你却说得好像对我满不在乎，那只有一个原因了，你在撒谎对吧？”
“没有！”贝娅立即反驳，“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对我一无所知。”
埃利斯乖乖地点头，“我确实一无所知，你是很复杂的个体。”
贝娅快速地眨了眨眼，她向埃利斯伸出手道：“你还起得来吗？夜妖会占领这里，我们得赶快离开东夜城了。”
“我没事，我自愈得很快。”
埃利斯握住贝娅的手，从地面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再抬起头，眼眸像是釆自宝石群岛的一对上等蓝宝石，亮得晶莹剔透，余光熠熠。
贝娅一把拉下他的衣领，几乎是啃上了埃利斯的嘴唇，之所以说是啃，是因为说吻的话实在是显得太不激烈，太过优雅了，埃利斯刚站起来，就又被贝娅压在了墙壁上，懵懵怔怔。
他起初唯一的感觉是疼，嘴唇被咬得好疼，但随着身体逐渐适应这力度，埃利斯忽然感到心里冒出一股灼烫的无名火，正在向全身危险地蔓延，他竟然主动抚上贝娅的头发，想将这一举动持续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贝娅立马就松开了他，咂咂嘴说道：“接吻一点也不好玩儿。”
这让埃利斯顿时心里空落落的。
贝娅在耍了流氓之后，不自在地道：“你知道你现在的形象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人吗？”
“哪里不像？”
贝娅拉着埃利斯道：“你看看你的金头发，这么长，还有你的蓝色眼睛，哪里都不像，你就像一个贵族少爷的打扮，穿着绣工精致的衣服，高级皮革的长靴，你是来救世的，还是来享受封建贵族的糜烂生活的？”
“你是说我这样的着装和相貌会让带有阶级偏见的人误会我的身份，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埃利斯领悟得倒很快。
贝娅沉思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确实不能太招摇。”
她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忽然道：“有了！我来给你改造改造！”
＊
随着手起剑落，几截漂亮的金发洒落在地，埃利斯由原先的齐肩金长发，变为干净利落的短发，只是用剑砍出来的发型难免有些粗糙，原本服帖的头发，剪完后居然在后端翘起一根呆毛。
埃利斯摸着自己参差不齐的头发，有些委屈，贝娅半蒙骗半安慰道：“其实审美是多变的，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你这个神觉得很丑的发型，其实在凡人看来很漂亮。”
“不，不可能。”埃利斯坚定地摇头。
贝娅撇嘴道：“那你是看不上我的杰作了？”
“看得上。”埃利斯垂下了头。
贝娅感到好笑又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听我话啊。”
埃利斯答道：“据我所知，如果有求于人的话，就要听那个人的话，还要拍他的马屁。”
“你这思想太世俗太圆滑了，是要受到谴责的，如果有求于人的话，确实应该让那个人开心，但最重要的是，要有诚意。”
贝娅像教导小孩那样教导埃利斯，“什么是诚意呢？就是让她感受到，你是真的对她好，真的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这是因为信息无法共通所以导致的沟通障碍，人世有这么多无法避免的麻烦。”埃利斯似乎对此很头疼。
贝娅问道：“难道你们神都不沟通吗？”
“我们会定期沟通，分享有用的信息。”
“哦，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桌会议对吧？”贝娅想起《蓝树经》中的记载，“如果你觉得讨我开心是件很为难的事，只需要把你的请求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在我这里不用在意那些人情世故。”
埃利斯仔细考虑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论怎样，我还是想让你开心，想对你好，我没的选择，因为我喜欢你。”
明天也是九点更，点击全靠网审，感觉我可以一个人孤独地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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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因为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