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自菲薄执言劝相离

第一百零五章

“没了?”

陆溪屿看着何风吟手上拿来还给他的几个铜板,脸黑得堪比厨房里烧过的锅底。

何风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把师父的钱全部用光不太好,所以就剩了一些带回来了。”

陆溪屿指的不是这个,强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你们都买了些什么?”

何风吟细数道:“我们去外面吃了饭,买了一些吃食,我还买了几件衣服,然后给他也买了几件。我们还去了庙里,去了酒楼,然后他说他想买一些农具带回去种菜,我就给他买了。”

陆溪屿觉得自己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寒生一直在身后扶着他,他几乎会当场倒地毙命。

“他买东西……全部花得你的钱?他没带钱吗?”

何风吟害羞地抠抠手指:“带了啊,但是我没让他出,我不是有钱嘛,我给他买就好了啊。”

“……”

边上的寒生听见陆溪屿深呼吸一口气的声音。

待何风吟走后,陆溪屿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视着前方,整个人就像一块僵硬的木头。寒生怕他真的会被气死,赶紧转到他面前想要安慰他,谁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对方已是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陆溪屿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被盖得服服帖帖的。他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通过右手手心的温度,知道寒生在他身边。没有转头,就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喃喃道:“阿生,我死了吗?”

刚给他额头上敷了冰袋的寒生捏了捏他的手,道:“目前还没有。”

陆溪屿道:“阿生,我要死了。”

寒生凑过去蹭他:“你别死。”

陆溪屿欲哭无泪:“阿生……”

寒生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好了,我去当铺当点东西,拿回来的钱给你行不行?你就别想你那块银子了,就当是全部花在风吟身上了吧。”

陆溪屿痛苦地闭上眼,道:“阿生,没想到连你也不懂我……”

“嗯,仔细说说。”

陆溪屿猛地从床上弹起,因为过度用力,牵扯到了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上身向前倒伏在了床面上。还是寒生波澜不惊地道:“要不要叫大夫?”这才重新坐起来,满眼泪花地看向他:“阿生,我想去把那个男人杀了,可以吗?”

寒生道:“理论上来说可以,但实际上不行。”

“啊啊啊啊啊!!”

看着陆溪屿绝望地向后仰躺在床上的姿态,寒生也深有同感,并不满意那个男人在何风吟身上的肆意攫取,改口道:“虽然杀不了,但你可以想办法把他从风吟身边赶走。”

陆溪屿闭上的双眼猛然一睁,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看向寒生,静默了片刻,道:“阿生,扶我下床。”

陆溪屿下床之后就从大门口冲了出去,寒生怕他真的会去杀人,急急跟上。见他一路跑进何风吟的院子,将后者的房门一踹,出现在正在书房里画画的何风吟面前,气喘吁吁地对她道:“和那个男的分了。”

何风吟:“?”

结果自然是被她大骂着赶了出去。不过因为先前给她银子出去约会一事对陆溪屿心怀了点感激,所以只把人丢到了房门外面,并没有赶出院子。

看着陆溪屿周身缭绕着的黑色怨气,寒生打着哈哈安慰他道:“好啦好啦,其实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不就是风吟谈个恋爱嘛,说不定小孩子只是谈着玩玩的,等过几天倦了,自己就分了——”

“才不会分呢!我还要和他成亲!”一道反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生一转头,就看见何风吟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瞪着陆溪屿:“姓陆的你也太过分了吧,不要以为你给我钱买点东西就可以在边上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和不和他在一起,分不分手,跟你有什么关系?有这功夫管我,你还不如去处理你院长位子上那些个破事吧,师兄一不在家,你就什么事都不管!”

“什么?!”陆溪屿当即被这番话气得暴跳如雷:“你还要和他成亲?还说跟我没关系?!你做梦!!你吃我的穿我的,老子辛辛苦苦养了你七八年,到头来连你的婚姻大事都管不了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现在身份算你爹!!”

“爹个屁!你就比我大九岁,连长辈都算不上!而且就算说长辈,你哪里有个长辈的样子?且不说我带阿财来院里的时候他把你认成乞丐,即便跟你上街,看见你的人也都以为你是上街来讨饭的!”

“好了风吟!你别说这么过分的话!”

寒生再也听不下去,赫然出声道。

他一开口,何风吟就不说话了,扶着门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兀自把房门关上了。

见她这般无礼,寒生也是有些生气,刚想隔着门对她再说些什么,身边的某人却是已经一声不吭地转身往外走了。

寒生只能跟上。谁知陆溪屿越走越快,光凭走路已是追不上他,寒生无奈只能跑了起来。一路追他到自己寝房的院落,看见他很快在门口的台阶下停了下来,独自站立良久,转身在阶沿上缓缓坐下。

“陆溪屿……”

寒生在他跟前站定,瞧着他耷拉着脑袋,上半身贴合在膝盖上,叫人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心底有些担心,道:“陆溪屿,你没事吧?”

“……”

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回话,这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寒生怕他真的是已经被气傻了,赶紧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去将他的脸抬起来面向自己,好观察他面上的表情。

谁知这一看,竟是发现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睛,正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将泪水淌了满脸。

“你,你……”

寒生瞠目结舌,还是头一回看见这家伙出现这种情况,霎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跪立在他身边,双臂环开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拍,道:“你……你就这么难过吗……”

“……”

寒生叹了一口气,道:“风吟现在是多大?十七岁吧?刚好是不听话的年纪,又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牙尖嘴利的,你跟她吵,肯定是说不过她——”

“阿生。”

寒生感受到埋在他胸口的那张脸往他身上蹭了蹭,声音沙哑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却是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你是不是,也非常看不起我?”

“什么?”

寒生微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自己。

“觉得我除了侥幸占了个杪秋院院长的位子,其他的一无是处,整日不学无术,连院里的事务都要丢给自己徒弟做。也不给弟子们教书学剑,甚至连自己的仪表都整理不好,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一样,领出去都嫌丢人。”

“我……”寒生的嘴张了张。他想反驳说不是的,你没有这样,你才不是这样的人,但又觉得只是这么说的话,显得太过于苍白无力。因为,陆溪屿说的这些,的确都是事实。

没有等寒生回话,陆溪屿又自顾自道:“甚至都不被自己的徒弟瞧得起,不愿同我说话,不愿喊我师父,除了偶尔干了点好事,他们高兴的时候叫一下,除此之外,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态度。”

寒生看得出来陆溪屿真的是非常难过了,脑袋不停地在他胸口蹭着,把那里的一片衣服布料都蹭得满是泪水:“而且也穷的要命,什么都买不起,一块银元宝甚至还是自己在衣袖里缝了十年才拿出来的,想给你买个镯子还要跑去当铺把自己的玉佩当掉。”

“什么?你,你把你的玉佩当掉了?!”

寒生急切地将陆溪屿的下摆一掀,发现那本该是坠着一块彰显杪秋院院长身份的玉佩的地方,果真是空空如也。

他当即要起身:“我去把镯子卖了,把玉佩赎回来。”

“不要!!”陆溪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又要哭:“所以我果然没用对不对,连送给你的镯子你都要嫌弃,为了给里面灌上可以保护你的灵力,我还在后院一个人闭关修练了好久,结果你反手就要把镯子卖了呜呜呜……”

听他这么一说,寒生又站住脚,叹了一口气,慢慢坐回他的身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呜呜呜……我徒弟全都嫌弃我就算了,现在就连我自己追了三辈子的媳妇儿都嫌弃我,我不想活了呜呜呜呜呜……”

“……”

“好啦。”寒生晃晃他的胳膊:“那不卖镯子了,我也去找个活干,赚些钱来给你赎玉佩好不好?”

陆溪屿的哭声停止了一瞬,随即更加变本加厉:“呜啊啊啊啊……我当真是没用,连自己媳妇儿都养不起,还要媳妇儿出去抛头露面给家里赚钱补贴家用,我怎么这么穷啊呜呜呜呜……”

“……”

寒生实在是拿他没辙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正想着要不给他一个亲亲让他安分一点,突然有一个弟子从院外捧着一个盖了火漆的匣子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师,师父,南斗院那边寄给您这个月三师兄的薪水到了!”

听到这话,陆溪屿一秒满血复活,腾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从那弟子手中抢过匣子道:“快给我!”又朝他摆摆手:“你走吧。”说罢,抱着匣子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寒生:“……”

寒生跟过去的时候,陆溪屿刚把新拿到的钱在书房的角落藏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着他被桌底的灰尘蹭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寒生不禁奇怪:“不对啊,分明南斗院每个月都会给你寄钱,给的数额还不少,你怎么还是这么穷?你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

陆溪屿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从寒生身边无声飘过。寒生也是知道就凭他那成天喜欢瞎捣鼓的德行,多半不会告诉自己,只好在对方准备出门的时候喊了一句:“喂,你去哪?”

陆溪屿道:“去想办法让何风吟跟那个男的分手。”

“……”

*

“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我说了别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他就是个种田的农夫,家里一没地位二没家产的,就这样的家你还想嫁过去?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陆溪屿从开始在何风吟耳边叨叨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其间每次被对方暴躁地赶出去,都会用灵力控制着门阀,让她关不了门,被迫之下只能接受他登堂入室,像一个老妈子一样追在她屁股后面叽叽歪歪。

一个枕头被用力地丢过来,何风吟从床上坐起,忍无可忍道:“你到底够了没有,我睡个觉都要在边上叭叭叭,烦死人了!我说了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你从来又不管我,到这个时候了就开始来管东管西?闲的没屁放是吧?!”

“我既然把你带了回来,又是你的师父,我就有资格管你!得亏你还是在杪秋院长大的,你要是在你自己那个家里长大,指不定十五岁就被打包嫁给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了,哪里还有机会让你自己选择和谁在一起?我不让你和那个农夫在一起是害你吗?他能给你什么?给你几间茅草房,几十亩的地,满屋子要去做的家务是吗?他连跟你约会都不愿意出钱,你还指望他能给你什么?!”

“啊啊啊啊啊!!!”

何风吟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用另一只枕头闷住自己的脑袋,在床上翻滚道:“你到底能不能滚啊!!另外两个家伙和兔子都不在,你就知道来霍霍我是吧?你再在这里啰里吧嗦,我也走了!!”

话毕,她又猛地一下坐起来,看向正坐在不远处一张小榻上优雅喝茶的寒生,愤怒地责问道:“还有师娘!您坐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来把您男人给带走!!”

寒生翘着腿,慢条斯理地吹了水面漂浮着的茶叶,道:“我也拿他没辙。而且,我挺赞成他的观点的。”

“啊——”何风吟两手一捂脸,无力地向后倒了下去:“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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