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济和沈温茂一左一右驮着死猪一样的陆溪屿,勤勤恳恳追赶了寒生他们一路,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成功踏上了这片原野。
“嗬,嗬——累死我了!我师父是头猪吗,怎么这么重啊?!”
沈温茂瞧瞧还在睡的陆溪屿:“确实像猪。”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我师父赔我体力费!!不过我们现在是到哪里来了?师娘他们呢?是往这边走的吗?”
沈温茂抬眼,瞧见了底下原野上立着的几个黑影,道:“在那里。”
“哇!真的在这,我还以为我们走错路了呢!师娘!我们过来了,你们找到什么——哇啊啊啊啊啊!!!”
林成济往前跑动起来,没走出几步,就踢到一颗嵌在土里的石头,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沿着面前的土坡一路滚下,从他们原本在的高处硬生生滚到了寒生的面前。
这时寒生找陆溪屿找得都快要疯了,只听得耳畔一阵模糊的呼唤,不知道是谁在喊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惨叫着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定眼一看,发现是林成济。
“林成济!你怎么回事,刚刚去哪了?沈温茂呢?你师父呢?!”
林成济嘴里嗖嗖吸着气,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指了指山坡顶上的方向,在寒生一个箭步往那边冲去后,手垂落下来,头一歪,暂时“死”了。
寒生飞奔至拖着陆溪屿的沈温茂面前,看见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的陆溪屿,惊道:“他,他怎么了?”
沈温茂道:“睡着了。”
寒生心中此前所有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了一股强烈的怒气,忍着没有爆发,道:“把他给我吧。”
沈温茂将陆溪屿递过去。在交接完毕的那一刻,后者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倾压在了寒生身上,他一个重心不稳,抱着这家伙向后踉跄几步,脚下踩到之前绊倒林成济的那个石块,直接带着对方惊叫着从山坡顶上滚了下去。
事实上,沈温茂在他们倒下去前事先有所察觉,知道等下寒生可能要摔了,还在思考要不要出声提醒。但一抬眼,发现他们两个的身体已是向后倒了下去,便将思考内容又转化为了要不要出手把他们捞回来。
然而因为思考时间太长,还来不及等他做出反应,他们两个已经一齐摔到了地上,所以接下来,沈温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坡上滚下去,木偶一样的脸上显现不出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旁观者。
“啊啊啊啊啊!!”
寒生的叫声一直持续到他们翻滚结束,在坡底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停了下来。陆溪屿此刻恰好处于一个压覆在他身体上的状态,仍旧紧闭着双眼,四肢毫无知觉。
寒生用力推了推他,发现推不动,又想起他这一路上各种表现,不禁恼羞成怒,照他脸上用力扇了一巴掌,吼道:“陆溪屿!给我滚起来!!”
这一下来势汹汹,当真直接把陆溪屿给扇醒了。他双手撑在寒生身侧的草地上,晃了晃脑袋,没觉着脸疼,只是在迷迷糊糊间看见近在咫尺的寒生,眼眶一热,心下的委屈立即翻涌了上来,俯身抱住他哭道:“呜呜呜呜呜……媳妇儿你在这里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我真的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呜呜呜……”
“什么?”
寒生不知道他在哼唧个什么鬼,只觉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自己脸上蹭恶心的很,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把他脑袋往上提,凶恶道:“死一边去,又发疯了是吧?”
在摸到他后脑勺的时候,才察觉之前肿起的那个包仍没有消下去,还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陆溪屿已是顽强地再次凑了上来,在上方俯视着寒生,双手捧住他的脸,呜咽道:“阿生,阿生,我好难受啊,我们回家好不好,这里好多陌生人,我害怕,你亲亲我……”
寒生方才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看着陆溪屿的眼睛道:“你现在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陆溪屿深情款款道:“是你的夫君。”
寒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溪屿继续深情款款道:“不知道。”
“……”
寒生心道完了,这家伙脑子真的坏掉了,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扭头想要去问林成济,却被陆溪屿掐着下颚被迫将脸转了回来。
陆溪屿紧盯着寒生的眼睛,凑他凑得极近,声音变得更为柔和,道:“阿生,我喜欢你。”
“……”
寒生才不想在这种找人的关键节骨眼上被他表白,当着这么多人面也很是尴尬,一巴掌推上他的脸,道:“行了行了,快点滚下去,我们还有事情要干!”
陆溪屿却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捉住,从正脸移到侧颊上,主动往他掌心蹭了蹭,顺便转头在上面亲了一口,又道:“阿生,我喜欢你。”
寒生的余光已经可以看见躺在不远处的小鹿和东兴昌坐起来了,盛长南和林成济也是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怕他们会瞧见这副难以言说的场景,迫不得已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从我身上起来,我们很忙的,还没有找到山神,他应该就在这附近。你要是难受就先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们把事情解决,就来——”
陆溪屿掐住寒生两腮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在他说话说到一半时,终于忍无可忍,主动俯下身去,用嘴唇蛮横地盖住了那张正在滔滔不绝的薄唇。
“唔嗯?”
寒生受到惊吓,双手拼命在他胸口推搡起来,想要叫他松嘴。然而陆溪屿非但不让,还把他两只手一并抓住按在头顶,让他没有丝毫松动的机会,同时舌尖发力,在寒生的唇齿间拼命捣鼓着,试图破开他的牙关,进入到湿软的口腔里去。
那边地上的几人爬起来了,四下搜寻寒生的踪影,无可避免地看到这一幕,霎时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看清楚之后,又纷纷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主动回避这一香|艳的场面,静静等着他们亲完。
而目睹了全程的盛长南,也在此刻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褚霜年的眼窝,道:“别看。”
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的褚霜年:“?”
在云间盘旋的麟渊瞧见地面交缠在一起的一人一妖,起先还没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等到稍微下降一点高度,仔细观察清楚后,顿时表现得满脸晦气,鼻中重重喷出一股粗气,兀自往上又回到云里去了。
寒生实在受不住,不能再让陆溪屿继续犯浑下去了,动了真格,将体内的力量抽拨出来,掌心运转妖气,使得双手顷刻幻化出两片至凉的寒冰。
寒冰包裹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上延伸,与陆溪屿抓着他手腕的手心相触,立马把他的手也冻了起来,疼得后者浑身一抖,当即松开了他,大叫一声,抱着变成冰块的两只手在地上嗷嗷惨唤。
寒生爬将起来,揉揉被陆溪屿抓得泛红的手腕,行至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又是有些心疼,手一挥,解除他身上缠绕的妖力,使得冻着他双手的冰块瞬间四分五裂。
陆溪屿不叫了,只是又变回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趴在地上,手肿得红彤彤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寒生上前将他捞起,在他手上揉了揉,那双冰冻猪蹄很快回了温,恢复了原先的颜色。
寒生呼出一口气,一抬眼,就对上陆溪屿那双委屈得都要落泪的眸子。
看他这样,寒生竟是难得地生了几分心虚,故意将视线移开不看他,牵上他的手,把他送至林成济身边,咳嗽几声,道:“你现在这里乖乖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陆溪屿没有再纠缠,只是安安静静地呆着,相当于是顺从了他的话。
寒生也放宽了心,撇下他,往湖的方向走了几步,抬起头望天,朝着云间的麟渊喊道:“麟兄——有发现什么吗?”
麟渊可算是看不见那碍眼的画面了,从云层后面探出龙头,道:“方才把附近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他的踪迹。”
寒生摸摸下巴,道:“应该不能吧,方才那群黑衣人这般忌讳我们靠近这里,想必是有原因的,山神肯定就在这附近。”
恰逢日暮的余晖透过云层照射在湖面上,浮光跃金闪得寒生有一瞬间睁不开眼。事后湖面波动,将那一场金光折射去了别处,使得他能够勉强睁眼看见那片碧波。
恍惚间,他似乎在那湖水之中感受到了有某种东西的存在。
于是寒生再次抬头,朝云里的麟渊喊道:“麟兄!!你在上面,能不能看见湖里有什么东西??”
麟渊闻言,低头往湖里看去,发现在湖中心的位置,当真有一处阴影一般的存在,于是道:“好像有,不知道是什么沉到里面去了。”
寒生道:“那麟兄,你能够到湖里把它捞出来看看吗?”
麟渊发出了一声雷震般的龙吟,像是对寒生随意命令他做事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拒绝,加快了自身在空中游动的速度,在湖面的正上方盘旋数圈,以俯冲的姿势笔直扎入了湖水里。
麟渊此一入水,整整一刻多钟都没有出来。
寒生站在岸边心急如焚地等着,甚至还三番五次趴到湖岸边往水里探头,想看看麟渊怎么样了,但除了水体里那一贯颜色愈发加重的深邃,他什么也看不清。
回头望望,发现等在那里的家伙们全都百无聊赖地坐在草地上,埋着头,一个劲拔着自己跟前的一丛野草。其间特别显眼的是陆溪屿,他独自脱离出来,呈大字躺在一处开阔的地方,面朝蓝天,双眼紧闭,就像——死了一样。
寒生自知他没死,就也没有那么担心地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又一转眼,发现盛长南正抱着褚霜年背对他坐着,手上拉出了后者的一缕头发,正在指尖勾勾绕绕地给他编着小辫。
寒生对他的行为感到很是不满,正欲上前怒斥:“你这是干什么?给我皇兄堂堂一国太子编小辫,成何体统!”但奈何他还没有做到这一步,只听得“哗——”的一声巨响,所有人头顶的天空顷刻阴暗了下来,一抬头,便看见一条蓝色的巨龙破水而出。
它粗长的身体上挂满了各色水草和藻类,水淋淋落落从它周身倾泻而下,光滑的鳞片在日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辉。与此同时,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它那一张可同时吞噬下十人的巨嘴当中,赫然咬着一个黑色的铁笼。
寒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失声道:“麟兄!!”
麟渊靠近岸边后的动作轻柔了很多,脑袋整个探到岸上,轻轻下放,在接触到柔软的草地后,张开嘴,小心翼翼地从嘴里把那个铁笼吐了出来。
铁笼锈迹斑斑,显然之前也是被厚重的水草覆盖,只是被麟渊先一步清理掉了。透过极窄的间隙,能够隐约看到,里面装着某个白色的物体。
麟渊用龙嘴轻缓地叼着铁笼的一角,将笼门打开了来,随后用鼻尖顺着方向往前一顶,使得原本朝上的笼门到了侧边,里面装着的东西也顺势滚动,从开口处软软地滑落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小野首先看清楚,爆发出了史无前例的一声尖叫:“是,是山神大人!!!”
麟渊化形的速度比谁都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是由水面行至了岸上。他两三步走到笼边,将浑身湿透的鹿时从里面抱了出来,伸出一指探他的鼻息,脸色在众人面前竟是头一次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失态。
麟渊浑身都抖了起来。寒生和小野凑到他的近前,也不敢随意插嘴打扰,亲眼看着他抬起一手,颤巍巍抚上鹿时苍白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片刻,似是想哭,但还是忍住了。继而,用单手轻捏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脸稍稍抬起,毫不避讳地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埋头吻上了后者的嘴唇。
这个动作一出,除了还躺在草地上没有凑过来的陆溪屿,以及觉得这并没什么的寒生,其他所有人,全都整整齐齐地将脸转了过去以做回避。
寒生轻咬着指尖,一动不动地盯着麟渊和鹿时接触在一起的嘴唇,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想法,自己和陆溪屿接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场景?
没来得及多加细想,很快寒生就发现,其实麟渊并不是在单纯地和鹿时接吻。
有一股灵流自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向上涌升出来,通过他的喉咙、口腔、以及嘴唇,正悉数轻缓地渡入鹿时的体内。
他在给山神渡气。
这一行为显然有效。鹿时的眼睫微颤,眉头皱了起来,面上呈现一派不堪舒适的模样,像是很难受。但麟渊并没有停止,一手按在他的脑后,一手搂着他的腰,嘴上的力量加大了几分。不多时,鹿时的身体猛然一颤,剧烈咳嗽起来,头不由自主往一旁探去,张开嘴,哇地一下往地上呕出了一大口清水。
鹿时吐了很久,直到将腹中被灌进去的湖水全部倒腾了干净,这才再次软弱无力地落回了麟渊怀里,但依旧神识不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就只是将脸埋在后者的胸口,不多时,竟是呜呜哭了起来。
麟渊抱着他,一遍一遍地用手给他擦流下来的眼泪,口中轻柔地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阿时,你被救出来了,不要怕,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啊。别哭,山神可是不能随便哭的,有人在看着呢。”
小野偷偷摸摸蹭到寒生的身后,附耳对他感慨道:“小殿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水神大人这副样子呢,好温柔啊。”
寒生没有直接回复他的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这副场面,心中莫名升腾起了一股情绪。
这情绪促使着他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就看见陆溪屿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那里,许久都没有挪窝,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寒生不知怎地,鼻尖酸酸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心道还是赶紧结束吧,把这件事结束也好,他就能好好带陆溪屿那家伙回家去了。
鹿时缩在麟渊的怀里,哭着哭着就没了声息,再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安然睡着了。
麟渊用外袍裹住他的身体,抱着他起身,转头对众人道:“走吧,回瑾月山。”
其他人都跟着麟渊走了,寒生让林成济和沈温茂也一道过去,自己则脱离众人,回到了先前那片草地。
他在陆溪屿跟前停下,低头看着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的这家伙,委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没坐多久,在寒生感受到一阵清风从脸上拂过之后,边上的陆溪屿把眼睛睁开了。
寒生眺望着湖水,没有看他,只是道:“起来吧,马上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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