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仙脸色一沉,咬牙道:“你有什么脸说我?一声不吭回菖兰谷,把我扔这里就走,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就是嫌我麻烦嫌我没用,不想要我了!!”
“你有什么资格不要我?自己在外面逍遥那么多年,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担着,好不容易到了现在,你难道不应该对我有所补偿吗?!不就花你点钱吃你点饭,偶尔还骂你几句,你这就受不了了?”
云云仙骂着骂着,揉揉眼睛,手背上带下来一片泪痕。
“一个太子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一个皇子整日只知道和人类滚床单,连自己弟弟都嫌烦不想要。你说你们有个当兄长的样子吗?还说什么要振兴寒凛,振兴个屁!我看也就这样了!”
云云仙不再看寒生,揪上一旁安无霁的领子,扭头就走:“都已经把我们丢了还回来做什么?滚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寒生长臂一伸,将云云仙半道捞了回来。
云云仙道:“你干什么!”
寒生道:“仙仙,我……何时说不要你了?”
云云仙道:“你当我瞎吗?从外面回来,放着好好的杪秋院不回,要来菖兰谷的是谁?到了这里,把我们赶下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走掉的又是谁?是我吗?!”
寒生叹一口气,揉揉太阳穴:“仙仙,不是这样的,我是要去千仞崖上的皇城废墟有事,不好带你,所以让你先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
云云仙一愣,接着道:“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到地方了还那么凶地叫我们下车,别给我狡辩,你就是不要我了!!”
寒生道:“我没有……”
云云仙道:“你就是有!!”
寒生:“……”
总归来说,寒生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一直以为,因为过去的种种,云云仙是真的很讨厌他,一看到他就有数不清的怨气想要发泄,要把他骂到狗血淋头一无是处,心里才会舒爽。
但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误会,居然会让云云仙觉得自己是要抛弃他;更没有想到,云云仙在这么觉得之后,居然会又哭又闹,大骂自己心眼小,连弟弟的几声怨言都受不了。
而且,他是第一次在寒生面前自称“弟弟”。
寒生再叹一口气,道:“好好好,都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我向你道歉。仙仙你放心,你和我皇兄都是我的亲人,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云云仙抱着胳膊,嘴噘得可以挂油壶,眼角还含着泪。听见他说这一句,故意转移话题,道:“那你找到太子哥哥没有。”
寒生一顿,摸摸鼻子道:“还……没有找到,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
云云仙鼻中哼出一股气,拽着安无霁,转身往村口的位置走去。
趁着他离开,边上的邱文凑过来道:“小殿下,瑞王殿下他……”
寒生还是叹气,道:“他前面砸坏了村里多少东西?”
邱文挠挠脸:“也没多少,就是一些板车农具之类的,回头让公妖们再做几个就行,损失不大。”
边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只面生的公狍妖,告状道:“但是他把我们的菜地全部踩烂了,踢死了四只鸡、三只鸭和两只鹅,还把我们家的房门给拆了。”
邱文显然之前和这只公妖打过招呼,没想到他还是把事情抖了出来。低喝一声:“阿迪,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那只公妖蹭在邱文肩上,委屈道:“怎么了嘛姐姐,小瑞王就是把我们家门拆掉了,我又没说错……那可是我们之后的新房耶,好不容易建好的……”
邱文无可奈何,同寒生道:“小殿下,您不用在意这些,只是一扇门而已,回头再造就行了,没什么的。”
寒生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捕捉到刚刚公妖话里的语句,惊奇道:“邱文姐姐,你,你要成亲了?”
邱文后知后觉公妖说漏了嘴,气得一拍他脑袋。面向寒生时,又变得羞涩起来,道:“是,是的,刚建好新房,还没有定日子。想着找一个空闲的时间,能,能请您也过来……”
寒生一看边上公妖那旗开得胜的骄傲模样,就知道新郎是他了。笑眯眯道:“好呀,姐姐定好日子了就写信给我,我一定会来的。”
回到村口,马车还停放在那里,却不见云云仙和安无霁的影子。
寒生以为云云仙又是自己跑去了别的地方,心霎时提了起来。正要去找,从车帘下方突然垂下来一条黑白交错的豹尾,在他面前左右欢快地摇摆着。
寒生这下便知道他们两个是爬到车上去了。放了心,叫陆溪屿去驾车,自己掀开帘子从后面进去。
马车行驶起来,离开了菖兰谷,一路上相安无事。只是事后云云仙可能越想越觉得,在寒生面前表现出那副离不开他的样子,很是丢脸。全程都幻化成原形钻在榻椅下面,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不和寒生说话。
他化形,雪豹也跟着化,悠闲自得地趴在车厢中间,占据了大半的地方,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仰头打几个哈欠。
寒生坐在马车角落里,抱着胳膊看这两个家伙,越看越觉得,他们像是还没有长大,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
虽然时不时会闯祸,会大吵大闹,会让人操心,但总是坚定地跟着他。不禁起了怜爱之意,同时也觉得很幸福,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陪在自己身边,永不分离才好。
*
回到杪秋院,寒生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陆溪屿还是每日苦哈哈地坐在书房里,批改望仙府送来的成堆案牍。小淑学会走路了,歪歪扭扭满院子到处走,后面跟着满脸紧张的方丈和阿泠,生怕她会不小心摔倒。
冥妖因为给陆溪屿提供俚鬼信息有功,成功从后者手上薅来一笔钱,拎着行李又下了江南,说要去找帅男人玩。云云仙则每日无所事事,拿雪豹当靠背,躺在院子里顶着日光睡大觉。
只是这样的安生日子没过太久,便被一日杪秋院门外响起的急促捶门声,骤然打破。
“砰砰砰!砰砰砰!”
捶门的声音巨响,外面的人似乎恨不得一拳头把这大门砸烂。扯着嗓子高声叫喊:“有没有人啊?屋子里有没有人?陆院长呢?我要找陆院长!快点让他出来!”
寒生睡到这时才醒,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在院子里四处溜达。听见声音,主动循声去了前院。
他到的时候,那里围了一群弟子,全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出声。拿不准外面的是什么人,到底要不要把门打开。
看见寒生来,众弟子纷纷向他求救,睁大了眼睛,等候他发出一个确切的指令。
寒生也不明所以,上前隔着门听一阵,只听见外面断断续续传来“过期”、“还钱”之类的话语。想问清楚他们要做什么,于是让离门最近的几个弟子把门打开。
“等等!!不要!!”
就在弟子的手放上门阀,准备将其抽出来的时候,从里屋杀出来惊天动地一声嘶吼,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所有人皆愣在原地。
寒生转头,看见陆溪屿连滚带爬从楼梯上下来,斜冠散发,形如枯槁。手上抓着几张纸,冲到大门面前,用身子拼命抵住门,喊道:“别敲啦,我会还钱的!!”
外面声音停顿一瞬,又响了起来。这下寒生能大概听清他们喊话的声音了。
“陆院长!不是我说你,你就算是一地捉妖院院长,也不可如此欺人太甚吧?说好的还钱,已经欠了一年之久,叫我们这些小生意人如何有活路?”
“就是啊!陆院长,你上回在我家买东西还没给钱,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付?”
“还有我!之前在我家买一只金镯,说好了先付定金,三日后再付剩下的钱,结果过了半年还不见人来!陆院长,你到底是不是要当老赖?”
外面来人不少,齐心协力撞击着大门,几乎要把门撞散架。
陆溪屿眼看要拦不住,同弟子们大叫道:“你们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弟子们还是迷迷糊糊,没有弄清事情原委,陆溪屿使唤他们,就连忙跟着去干。一群人抵在门后,合力压制住外面的撞击。
可能是见撞不动,外面的动静小了下去,但骂骂咧咧的声音又开始了。
正在此时,许久未曾露面的邬三突然从里院跑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锅铲,同陆溪屿道:“院长!那,那个,这个月院里的伙食费什么时候给啊,已经拖了三天了,厨房都要没钱买菜了……”
陆溪屿大叫一声,对边上的弟子道:“怎么回事,南斗院那边这个月怎么还没有寄钱过来?我不是给林成济写了好几封信吗?”
一个弟子弱弱回道:“其,其实,两天前有收到林师兄的一封回信……”
“那你们怎么不给我?他说什么了?钱呢?”
“林师兄说,说……说他已经受够您了,从今往后他的工资都会攥在他自己手里,再也不会给您一分钱……”
“啊啊啊啊林成济这个臭小子!!不知道现在院里的情况很危急吗?在这个关头还要耍性子!看他到时候回来我不揍死他!!!”
在边上听了全程的寒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过陆溪屿的后颈,把他拎到自己面前,道:“我觉得,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些都是什么情况。”
本就着急上火的陆溪屿,在一切都被寒生抓包之后,终于崩溃了。
*
当着一概弟子的面把陆溪屿胖揍了一顿,寒生让他们把门打开,将外面讨债的人请进来。
那些商户要了这么多年债,头一回踏进杪秋院的院门,一时都收敛了气焰,变得不知所措。
东张西望地被带进待客的大堂,每人满上一杯茶水,寒生在他们对面心平气和地道了歉。并说明具体情况,希望能给他们一些时间,定会将陆院长欠的债还上。
送走那些讨债的商户,陆溪屿顶着肿成包子的脸跪在寒生面前,呜呜哭道:“阿,阿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寒生在他面前抱着手,瞪他道:“你当时满大街借钱的时候,没见有所顾虑啊?怎么现在等到别人上门来讨债了,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亏你是当地捉妖院的院长,还当上了道盟盟主,现在连院里吃饭都成了问题,你这个院长到底是怎么当的?照你这样,若是日后搬去了兰阳,岂不是整个望仙府都要被你欠个一干二净?!”
陆溪屿原先还在呜呜呜,听到寒生提起望仙府,一把鼻涕一把泪抬起头,扯住后者衣角,道:“阿,阿生,我突然想到,可以把望仙府里那些继承下来的宝贝卖掉,拿去抵债……”
寒生微愣,随后更加怒不可遏。一把将他的手拍掉,骂道:“抵个屁!!”
寒生没有再给陆溪屿解释的机会,一只手抓着陆溪屿的耳朵,将他拖去了杪秋院的库房。
库房在东北角,一个隐秘的角落,寒生以前从未去过。进门之前,本以为里面会堆积收藏一些捉妖院特有的财宝法器之类,进门后,却只扑面而来一股阴冷的灰尘。所有地方都空空如也,最多的只有蛛网和四处爬行的小虫。
跟来的弟子瞠目结舌,指指库房:“师,师娘,我记得师父刚上位时我来过一次,这里面还是满的,都是杪秋院历代院长累积下来的财富法宝。怎,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寒生的脸黑下去,抓过后面腿都快要吓软了的陆溪屿,道:“里面的东西呢?!”
陆溪屿双眼直翻,几乎要被吓晕过去:“我我我,我也不……”
杪秋院有众多捉妖师把手,普通人是绝对没可能进来偷东西的,而且库房没有院长的允许,弟子也不得随意进出。所以,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只有可能是陆溪屿自己在监守自盗。
寒生恨不得一拳把陆溪屿打死。强忍着怒气,道:“库房的账本在哪里?给我找出来!”
陆溪屿趴在地上,想站站不起来。像乌龟一样爬行着挪进了隔壁一间屋子,道:“在,在这边……”
寒生跟过去,总算看见一些像样的东西。高至屋顶的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几千本账本,是整个杪秋院这么多年以来每一笔详细支出。寒生在其间走动,随意抽了一本五年前的,翻了翻,觉得里面的账目都还很正常。
但问题应该是出在陆溪屿上任之后。所以他搜寻一番,把最近几年的账本全都找了出来,厚厚一摞搬到房间里的一张书案边,就地坐下,开始一笔一笔对账。
陆溪屿就趴在寒生脚边,身子蜷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
寒生看账本越看越拧巴,发现里面总是隔三差五就有一大笔银子支出,都是记在陆溪屿账上,并且没有写明去处。于是他找了一张空纸,将这种情况一一记录下来。
一直到最后一本账查完,不明支出累计在一起的总额,是两千七百六十三万两银子。
看到这个数字,寒生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
最开始他还在心底安慰自己,说不定这只是陆溪屿专门用来修缮房屋,或者购进法器的固定费用,属于必要支出。直到他问:“这些钱是用来干什么的?”
陆溪屿哆嗦道:“这,这个,那个……”
寒生刀锋一般的眼神剜向他,陆溪屿立即趴下。头磕在地面,眼睛一闭,冒死道:“这,这些是我花掉的,也,也是目前欠别人的钱……”
寒生只觉眼前一黑,差点被气得当场吐血。
“你,你他妈……给我欠了两千多万两银子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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