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陆溪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缩回脖子道:“突然想起来了,干我们修仙这行的,其实大部分都是靠着责任感在做事,很多时候都赚不到钱,所以很多捉妖院一直都是收入低微,且实际财力不相上下。反观以穿心院为主要势力的道盟……库房里存的银子估计比我们其他三个捉妖院加起来都多,要说他们没点别的什么赚钱的路子,我是不信。”
“所以,你是觉得?”
讲完上面那句,陆溪屿突然又捂住嘴巴,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寒生:“?”
陆溪屿从指缝间含糊发声:“不行,我不能说了,要是这会儿有什么人在偷听,到时候传到陈应那老头的耳朵里去就不好了。”
寒生:“……”
他低吟片刻,道:“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再往后瞧瞧,看还能不能发现点别的事情。”
陆溪屿像个呆子一样点点头,没多久,见大家都没什么话要说了,插进来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对了,我还有事要问。”
“什么?”
陆溪屿转向何风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在对方即将开口骂他之前,幽幽道:“你心上人是谁?”
寒生心脏一颤,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于是也把脸转了过去,面带忧愁地望向何风吟。
何风吟:“……”
她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直到最后才道:“你别管。”
陆溪屿一听,立马就把袖子撸起来了:“嘿!什么叫我别管?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我女儿跟别人的男人混到一起了,我这个当爹的不应该管管?”
何风吟:“……你去死吧,谁是你女儿。”
陆溪屿:“你。”
何风吟:“滚,我不是。”
见不得两人拌嘴,寒生从中调解道:“行了,陆溪屿你闭嘴。”而后又转向何风吟,颇为迟疑地道:“风吟,你……当真有心上人了吗?”
面对寒生,何风吟一时半会儿没讲话,就像一个干坏事被父母抓现行的小孩,良久后才心虚道:“嗯。”
寒生的嘴唇动了动。他想问对方是什么身份,年岁大她多少,待她如何,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但终究觉得自己目前的身份没有资格问这些,何风吟心系谁也都是她自己的自由,只好勉强微笑道:“挺好的,只不过,风吟,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哪日被他欺负了,一定要告诉你师父和我,不能自己一个人担着,知道了吗?”
何风吟讷讷点点头。
陆溪屿瞧见她那副样子,本想再次出声嘲讽,可瞧着寒生一脸认真的模样,又是没那个胆了,咳嗽两声道:“告诉还是要告诉的,要不然你不知道人家接近你的意图,净想着在那里浓情蜜意,哪日被人连人带钱给骗得一干二净,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何风吟立即大声道:“我才不会!”然后声音很快又小了下来:“他待我挺好的。”
“……”
陆溪屿欲言又止,心里不太舒服,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
围猎的限制时间是三天,寒生本来打算是全程留在行宫陪何风吟的,但她死活不让,让陆溪屿带着他去围猎,还说行宫有弟子照顾他,如果寒生非要留下来,那回杪秋院之后她就三天都不和他说话了。
寒生面对她的小孩子气性无可奈何,只能依她,从行宫出来后就又上了陆溪屿的马,由后者带着他,重新回到了他们院所在的树林。
三日转瞬即逝,到了最后结算的那一天,根据每个捉妖院所猎取的妖丹数量,来进行名次先后的排序。
前四毋庸置疑是四大捉妖院的,而夺得榜首的,也毫无例外是穿心院。
“嘁,每次都是他们,我看他们的弟子围猎的时候也没有在认真干活啊,个个就跟来野炊似的,还不是沾了他们院长是道盟盟主的光,要是盟主是我师父,那第一肯定是我们的。”
林成济在看完榜单回来之后,照例在那里猛发牢骚,晏泊尘抱着兔子在边上看他,淡声道:“注意言行。”
林成济道:“有什么好注意的,我说的不就是事实吗?这整片山林大部分地方都有道盟的人值守防止我们舞弊,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纵容自己的人——大师兄,把兔子给我玩玩。”
晏泊尘抱着兔子完美地避开了林成济伸过来的手,居高临下扫他一眼,道:“不给。”
林成济不服,用力一跺脚:“什么嘛,这兔子又不是你买的!明明就是师娘从莽荒原带过来的好不好,就你成天霸占着它,也不给我们摸摸……”
晏泊尘依旧用方才的表情看他,道:“就不给。”
“……”
林成济自讨没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没多久,就瞧着了那边穿心院的队伍里面两个显眼的人物,又去拉晏泊尘的衣袖:“诶诶,大师兄,你快看,那两个是穿心院大弟子和二弟子吧,看起来好有钱啊,那衣服布料和我们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师父怎么这么抠,连个好点的制服都不愿意给我们定制啊?你看我们身上都穿的什么东西……”
林成济撇撇嘴,拉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绛色袍,嘀咕道:“连南斗院的制服都比我们的好……”
晏泊尘又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因为师父的钱都花在娶媳妇上了,现在兜里穷得叮当响。”
听他这么一说,林成济才想起:“对哦,话说师父把师娘从莽荒原带回来,还成天一口一个媳妇儿喊他的,他们到底成亲了没有啊?我怎么没听说他们办成亲礼的事?”
晏泊尘想了一下,道:“没有办。”
林成济夸张地张大了嘴:“啊?啊?连成亲礼都没有办?那师父就直接把人掳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了?这也太畜生了吧?”
晏泊尘在人群堆里搜寻寒生和陆溪屿的身影,赞同道:“确实畜生。”
陆溪屿很快就被找到了,寒生也在他的身边,而他们的正对面,就站着穿心院的那两个首席弟子。
只不过不知为何,四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僵持不下。
发生何事了?
林成济还欲讲话,晏泊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然后领着他,跨越重重人群挤到了他们附近。
而这边,是寒生在从树林中出来之后,又一次对上了正领着自家队伍的盛长南。
是寒生先瞧见他的,在抬眼之后,迅速站住了脚跟,周身的杀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要不是看在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的份上,他几乎可以冲上去徒手把这个人撕碎。
然而,对方在注意到他之后,也转过了身来,竟是像一个没事人一样面朝他挥挥手,还露出了一抹和煦的微笑。
这副场面,任凭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对上了一个宽心坦荡的君子。
陆溪屿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低头看了一眼,又顺着寒生的目光望去,知道他是看见盛长南了,但没有做声,只是一把牵住了他的左手,将他的指头在自己掌心捏了捏,示意他安分一点,别再做出之前的那种行为。
寒生猛地抬头,用一种愤怒又带有失望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陆溪屿。后者被他看得过意不去,于是瞥开了脸,故意不看他,没过多久,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用力挣脱开了。
陆溪屿恍然回神,就看见寒生正横冲直撞地要往对面盛长南那里去,吓得他失声喊道:“阿生!”
这一喊,寒生没有回头看他,倒是把周遭其他院派弟子的视线给吸引过来了。
而盛长南也没有做出别的反应,依旧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寒生一点一点走到近前,然后和他打招呼:“夫人好啊,好久不见。”
可寒生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他将一口银牙磨得咯咯响,抬起头来,满脸愤恨地盯着盛长南,半晌,憋出一句:“狗东西。”
陆溪屿一惊,吓得立即就要过来捂他的嘴,盛长南朝前者抬了抬手示意无事,随后背着手笑眯眯道:“怎么个狗法?在下不太明白,还请夫人细说。”
寒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几乎又要被他气得发抖:“你还有脸问?自己做过那么恶心的事情,结果转背就假装不记得了,还可以在这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和他人谈笑风生——简直畜生不如!”
陆溪屿见他言重,有些着急,出声低喝道:“阿生!”
寒生含着泪水扭头吼他:“干什么!你又要拦我是吗?每次都是这样,我有什么事情和别人对上,你不仅不过来帮我,还当着别人的面帮对方骂我!不帮忙就给我闭嘴啊!”
陆溪屿一愣,旋即想要解释:“我没有,我不是要帮着别人说你!主要是,你一件无凭无据的事情,凭什么咬定一定是盛公子做的?万一不是他呢?那你这不是凭空污蔑人家清白吗?”
陆溪屿很急,他想要带寒生回家,完全不想和他吵架。但在现在的寒生看来,他的语气和态度无一不是在帮着盛长南,所以心下极度委屈,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瞪着一双眼睛怒吼道:“所以你就是不相信我!你瞧着这个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就觉得他一定是个正人君子,你看我在这里披头散发骂人像个疯子一样,所以就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是不是?!”
陆溪屿被他这句话驳得哑口无言。
“这什么情况啊,怎么吵起来了?那中间站着的那位是谁?怎么敢骂陆院长的啊?”
周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寒生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窃窃私语的内容。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天底下,除了陆院长媳妇儿,还有谁敢骂他呀?”
“陆院长媳妇儿?那个穿黑衣服的?他不是只公妖怪吗?难道陆院长……”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发现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毕竟是杪秋院院长嘛,有些特殊的癖好也不算奇怪……”
“诶,不过我瞧着他媳妇长得挺漂亮的嘛,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才刚来,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因为盛公子?”
“盛公子?他们为什么要因为盛——”
“给我闭嘴!!”
寒生终于忍无可忍,扭头咆哮一声,全身的怨气都借着此刻朝旁观的人发泄了出来。
“哎哟哎哟,快走,夫人发脾气了!”
经寒生这么一声吼,周围所有围观的人顿时全都作鸟兽散,只剩下还站在一棵树下不远不近观望的晏泊尘和林成济。
林成济打了个寒颤,抱着自己的胳膊道:“师娘怎么这么凶啊……”
晏伯尘眉头微皱地望着寒生那边,低声道:“他……好像被师父气哭了。”
“什么!”林成济原地一蹦三尺高:“居然敢把师娘气哭?好个姓陆的!看我不过去好好教训他!”
说着林成济大踏步地要过去,被晏泊尘一只手抓住后颈拎了回来,道:“先别掺和,再看看吧,好像是因为一件还比较严重的事。”
那边陆溪屿一看见寒生掉眼泪,立即就有些慌了,手足无措上前道:“阿,阿生,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这么想……我们不吵了,不吵了好不好,马上回家了,我们等会儿就一起回去,有什么想吃的我等下买了给你带在马车上……”
对面盛长南见状,有意无意挑起了一边的眉头,道:“没想到陆院长夫妻二人竟是这般恩爱,在下之前……还从未观察出来呢。”
“谁要你观察,把嘴给我闭上!”
寒生即使在哭,听见这话后,也要含着泪水反头朝他大骂:“我们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老实本分把你自己的破事管好就行了!快点告诉我,我皇兄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盛长南:“……”
盛长南把两手一摊,为难道:“夫人,您就别再缠着我问这件事了,在下是真的不知道啊,打从一开始到现在,在下连您兄长姓甚名谁长何模样都不清楚,又从何来把他带走一说呢?”
寒生怒吼道:“还说你不知道!你就是忘记了!!”
盛长南无奈道:“那夫人,您且先说说,您的兄长唤什么名字?”
寒生瞳孔震颤着,呼吸急促地仰头瞪着这个人,咬牙半晌,从嘴里一字一句吐出了那个从来都被他放在心尖最高位的妖怪的名字:“褚、霜、年。”
很明显地,在寒生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他看见盛长南浑身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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