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师父!师父!你在干什么!!”
“小殿下!小殿下!!”
是之前一路跟着寒生他们回到杪秋院,见阵仗不对,急急跑去找了晏泊尘和小雪兔的何风吟。
听得刚刚那声惨叫,何风吟被吓得花容失色,当即加大了拍门的力度;而一旁的小雪兔在听见寒生的声音后,更是直接一下子哭了出来。
外面院子里一派鸡飞狗跳,基本上能闲下空的弟子全都围聚到陆溪屿的院子来了,而此刻正在房间里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将门口的禁制加固得死死的,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破门而入。
寒生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疼好疼,不论是被陆溪屿像狗一样用牙反复啃咬的脖颈,还是身下被冷漠开发探索到极致的地方。他拼命哭喊着,泪水乱七八糟淌了满脸,皮肤被热气氤氲得通红,一头长发在脑下像乱麻绳一样打了死结。
极端的惊慌恐惧之余,他觉得眼前的世界逐渐发了黑,耳中除了撞击的水声,就只能听见持续性的嗡鸣。再往后,视野边框的黑慢慢扩散开来,覆盖了大片他眼中的事物,只能仰面看见房间顶上白白的一小片。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当陆溪屿终于察觉到身下的妖怪没有了动静,稍稍停顿了下来,甩了甩脑袋,还在想对方是不是要开始和他低头认错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寒生开口说话,于是垂下头去看他的脸,混乱的视线勉强在此刻聚焦。而后,他就看见了后者正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面色不知何时由通红泛了白,且嘴唇都开始发青,气息已经是十分微弱了。
陆溪屿的瞳孔剧烈地震了震,手脚并用地从寒生身上爬起,呆立在后者面前踟蹰良久,这才能够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脸。片刻之后,在门外敲门敲了将近一刻钟的众人,再一次听见了一声冲破云霄的惨叫。
“阿生!!!”
很快,房门被打开了来,陆溪屿衣着凌乱地出现在了门口,上身光着膀子,只胡乱在腰间围上了下身的着装。然而,那衣物的下摆之上,却是赫然沾了一片鲜艳的血迹。
陆溪屿单手扶着门框,左胳膊上绑着的绷带几乎都要散架,他从凌乱的发丝间透出一双绯红的眸子,摇摇晃晃地站立在那,望着外面一派惊恐不已的众人,道:“去请大夫。”
*
何风吟跟小雪兔焦急地同大夫一道围在床边,而陆溪屿则一个人坐在寝房外的走廊檐下,满眼惆怅地盯着眼前灰色的地面,像是懊恼不已。又突然一下用手拼命撕扯着头发,好像用这种方式,就可以减轻一点他对自己所作所为产生的罪恶感。
晏泊尘从屋内沉步走出,来到陆溪屿身边,低头看着外表形象简直就像一个垃圾堆里跑出来的疯子的后者,道:“师父,你方才,为什么要那么对师娘。”
不说还好,一说陆溪屿就有些忍不住了,把脸埋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突然就开始用拳头疯狂地砸起自己的脑袋来。
晏泊尘将他的手腕一把攥住,道:“师父。”
陆溪屿的手是哆嗦着的,声音里染上了颤抖的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我就是太生气了,我没控制住……”
晏泊尘有些不能理解,道:“师父,你不是……很爱师娘吗,就算生气……应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陆溪屿呜咽道:“没有,是,是他一直说要走,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
晏泊尘哑然,不想理他了,回过头往屋里望望,又踱着步子回到了其他人的身边。
“师父!!”
一声尖锐的叫喊在耳边炸开,陆溪屿猛地从沉浸中回过神来,当即站起,转身一看,屋里的几人正齐齐地看着他。
何风吟强忍着怒意,又叫了一声:“师父,大夫喊你。”
陆溪屿方才如梦初醒,赶紧把手上的灰在衣襟上擦擦,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到床边,心虚地瞥了床上尚在昏迷中的寒生一眼,道:“大夫,怎,怎么样了?”
大夫摸着胡须,愁眉不展道:“夫人身上的伤口已经被老夫处理好了,静养一些时日,恢复不成问题,只是……”
陆溪屿急道:“只是什么?”
老大夫道:“只是老夫刚刚给夫人把了脉,发现无论如何都观察不出来他的脉象……太奇怪了。”
陆溪屿也是脑子混沌到了极点,完全忘记了这种情况本该是正常的,脱口而出道:“怎么会?什么叫观察不到脉象?不是只要把脉,不管什么病都能检查出来吗?你为什么说观察不到脉象?”
老大夫下巴上的胡须几乎都要被他摸秃了,显然也是陷入了极深的自我怀疑中,半晌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转向陆溪屿,道:“陆院长,您和老夫说实话,您的夫人,是不是不是常人?”
陆溪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张:“什,什么意思?怎么会不是常人?他那么正常……”
“意思就是说,您夫人,怕不是妖怪吧?”
陆溪屿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定住了,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呃,这个……”
老大夫道:“陆院长,您不要对老夫说谎话,这些都看的出来的,妖怪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的不一样,我们这种大夫碰上妖怪,除了能给他们简单治疗一下皮外伤,内里的伤,我们完全无能为力。现在这会儿夫人倒还是幸运,只是简单养一下外伤就行,若是哪日受了更严重的内伤,就必须去找他们妖族内部自己的妖医了。”
陆溪屿懵懂地点了点头,咬着唇在心底纠结一番,从怀中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扁钱袋,摸索了一下,只找到五个铜板。本想只给一个,又觉得是不是太少了,于是把全部都拿了出来,犹犹豫豫地递给老大夫,道:“您,您接着,还请您等下出了杪秋院,不要对外声张……在下夫人是妖怪一事。”
老大夫看了看他手里的铜板,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身上比乞丐还像乞丐的穿着,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把铜板给他推回去道:“老夫会替陆院长保密的,钱就不必了,这几个铜板院长还是自己留着吃碗好饭吧……”
陆溪屿还是觉得不安心,又和老大夫来回拉扯了好几遍,直到何风吟在后边以只有他可以听见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揭破道:“师父,铜板你就自己留着吧,这么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来贿赂人家大夫。”这才停了下来。
陆溪屿:“……”
老大夫也是怕被陆溪屿再纠缠,留下几张外用的药方,就拎起箱子急急溜走了。晏泊尘出门去送他,房间内很快安静了下来。
陆溪屿站在原地,缓缓转身,怔怔地望着床上正在昏睡的寒生出神,正想上前去看看他,后脑勺忽地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有一个影子从天而降,将他猛地压倒在了地上:“打死你!!”
陆溪屿的脸上头上砰砰挨了好几拳,小雪兔坐在他脖子上锐声叫骂着:“狗东西!畜生!把我家小殿下从莽荒原带回来就这么糟蹋!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见到了反而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我看你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赶紧把这婚给我离了,从我们的世界滚出去!!”
陆溪屿被他揍得不行,但又没有勇气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挨着。小雪兔打了他几十来拳之后,还是不解气,抱着陆溪屿的胳膊就欲上嘴咬,被何风吟一只手拎着后颈提起来了:“打几下就行,可别把人打死了。”
随后提着他往已经回来正站在门口的晏泊尘怀里一丢:“把你兔子带走。”
陆溪屿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好一会儿,直到听不见小雪兔的骂声了,这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看看床上的寒生又看看何风吟,对后者尴尬道:“风吟,要不你先……”
不等他话说完,何风吟就将手上的药方和药粉一把拍到了陆溪屿手上,音色发冷,道:“把你下面那玩意儿看好,别成天就知道作死。”说罢,也一并离开了房间,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于是房间里唯一还清醒的,就只剩下了陆溪屿一个。他怔怔地望着手里的东西,侧过头,将视线缓缓移到床上寒生的身上。静默良久,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把东西找地方放好,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紧贴到昏迷不醒的妖怪身边,把脸伸过去,用鼻尖在寒生的耳际上蹭了蹭。
之前寒生身后流的一滩血实在是要把陆溪屿吓死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会被他伤得那么严重,还把寒生那撕心裂肺哭喊求饶的声音当做是对他的惩戒,自以为能够起到很强的威慑作用,让他有了这一回,就再也不敢有下次。
陆溪屿的眼角横着淌下了一滴泪,他慢慢将头转过去,视线正视着天花板,呆呆望着此前寒生被他压在身下,绝望之余仰头能看见的唯一视野,接着,抬起自己尚且还能活动的右手,朝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扇了一下还不够,又连续扇了好几下,越扇越重,越扇越响,直到右侧脸颊被他自己扇得通红,他抬起手还欲继续,这时,身旁有一只纤细无力的手,软软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陆溪屿震惊地侧过头,就看见身旁躺着的寒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面色苍白地望着他,瞳眸深邃,好像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手上的抓握的力度,却是坚定不移。
“阿生……”
陆溪屿喃喃唤了一句,俯下身将他抱进怀里:“阿生,你,你醒了啊,没事了,没事了啊,对不起,我……”
陆溪屿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睛里热腾腾地往外散发着热气。怀里的妖怪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完全支不起身子,被他这样抱着在耳边哭哭啼啼,也是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将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松开,垂了下去,安安静静地任他抱着。
“阿生,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我是太生气了,我太生气了,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我怕你真的要走,所以我才……但我本意不是想伤害你,我不知道会变成那样,阿生,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我……”
陆溪屿越嚎声音越大,但将下巴抵在他肩头的寒生,只是默不作声地平视着前方,哪里都没有看。
他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平淡得掀不起一丝波澜,就像一汪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潭水,随意扔一颗或大或小的石子进去,在震开短短的一阵波澜之后,就重归平静,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回音。
陆溪屿抱着他坐着,右手一遍一遍地在他的后背上抚摸,仿佛只要这样做,就可以抚平掉寒生心中产生的芥蒂,就可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所有过错。
陆溪屿呜呜咽咽了许久,始终没有得到寒生的一丝回应。他以为对方是睡着或者又晕过去了,急急掰过他的肩膀一查看,却是刚好正对上后者的一双眼睛。
陆溪屿心下一惊,抬起寒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道:“阿生,你,你……”
“你”了半天之后,陆溪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只是看着寒生长睫纤垂,两片薄唇在鼻下格外显眼的模样,始终都忍不住想要亲的念头,手暗戳戳地又抚上了他的脸颊,大拇指绕着颊中晃荡几圈,轻轻按在了他的嘴角处。
寒生对此感到有些不悦,总算是有了动静,不过也只是稍稍抬起些手,撑在对方的胸口处推了推,见推不动,便放弃了,又重新软成了一滩水,有气无力地趴伏在了陆溪屿胸口。
寒生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思考,不想动作,也懒得再管陆溪屿那档子破事,只想闭上眼好好休息。
才刚刚合上眸,就感受到了有一只手顺着他的腰际滑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在对方的按压之下,一股剧烈的疼痛向他席卷而来。
他下意识“嘶”地痛叫了一声,随后抬起手,恨恨地在对面那人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在陆溪屿被扇懵的一瞬间,寒生也定在那里不动了,等到前者揉揉脸,察觉到他这一异样,壮着胆子凑过来,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一看,发现他此刻坐着的地方,竟是已经被鲜血给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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