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出·步步娇

一连几日,林修缘都是早早去摆了摊,山载言和郎鹊应在清河县四处转了转,也没找到些许线索,林修缘也闭口不言,一问就微笑着说:“还没到时候。”

山载言和郎鹊应二人正在用早膳,门外唢呐声响起,不再是又悲又喜,而是彻彻底底的丧曲。

山载言喝粥的动作一顿,问道:“你听见了吗?”

郎鹊应脸色不好看,道:“听到了,清河县又出什么事了。”

说罢,来不及把饭吃完,二人走出客栈,只见一台小棺材,抬棺的也不是什么请来的“八仙”,他们脚步匆匆。

棺材没有上漆,呈现原木色,山载言想道:“棺材小没上漆,死者为一个小孩。”

街上唢呐声夹杂着哭声,一个看似是小孩母亲的人,嚎得惊天动地,山载言拉着郎鹊应,找了一个女子询问情况,他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年纪不大,还未出阁,还抹着眼泪,看见山载言过来说话登时红了脸,她双眼猩红,双颊绯红,怯生生地道:“这是南边豆腐坊家里的小孩,这小孩不知道遭了什么邪,昨天晚上横死了。”

山载言看向棺材,上面积起怨气,一丝丝生起,不一会儿变形成一层笼罩在原木色的棺材上面,他心道:“不好,这小孩儿日后怕成厉鬼。”

他往前跑几步,但没想到,那怨气竟不知被何种东西压了下去。

山载言心道:“寻常横死,怨气冲天才是常态。这怨气方生即灭,竟似被某种力量强行吞噬或镇压了。”

山载言稍驻脚步,三人并立站在街上,看到那棺材去的方向不是野外田地,而是那城隍庙。

山载言问道:“棺材不去下葬,为何要去城隍庙。”

少女答道:“有人横死,怕会成为厉鬼作怪,就会搬进城隍庙一年半载,受老城隍压制,消磨其怨气,使之不敢兴风作浪,过些日子再移出来入土。”

清河县百姓想得也是周到,山载言点点头道:“多谢姑娘。”

说完,他就想拉着郎鹊应跟上送葬队伍,不料那位姑娘叫住了他,道:“公子看着面生,敢问公子名讳,小女名叫方心壶,是北边裁缝铺方师傅的女儿。”

山载言转头看着她,瞧见的是一位脸颊通红,穿着紫色衫裙的妙龄少女,梳着未嫁女子的发式,一看就是已经及笄,到了议亲的年纪。

山载言不忍心她话落地,答道:“山载言。”

说罢,就跟上了送葬队伍,方心壶看着那白衣身影越走越远,她双眼不再湿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郎鹊应一直向后望着,转过头对山载言说道:“山老板,没看出来啊。”

山载言道:“没看出来什么。”

二人关系已经熟络,郎鹊应偶尔还会跟山载言开开玩笑,像是回到了生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他说道:“没想到山老板这么讨人喜欢,刚刚那么多人呢,你问,还偏偏问一个最漂亮的。”

山载言瞪了他一眼,说道:“严肃一点。”

郎鹊应也觉得此时嬉皮笑脸很是不妥,到了城隍庙庙跟,他们并没有跟进去,看着送葬队伍进了城隍庙。

郎鹊应是一个鬼,进入神宅定是有些不便的。

刚刚听方心壶说,这只是一个南边豆腐坊的小孩,但偏偏突然横死,此事定有蹊跷,如若不成厉鬼,也成不了多大气候,山载言也就不出手了。

他正这样想着,只听见砰的一声,刚刚进城隍庙的一行人,竟不知为何被击飞出来,摔得东倒西歪,龇牙咧嘴,棺材也不知飞到了何处。

孩子的母亲先恢复了理智,喊道:“棺材呢!我儿子呢!快去找啊!快去!!!”

她崩溃了,歇斯底里。

原本一生都在操劳的女人突然中年丧子,无不让人感到悲哀,抛去她脸上几道深深的皱纹,也能看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

她崩溃大哭,看着别人东奔西跑找棺材,自己则是没有力气了,像是哭累了,也像是活够了。

她想死,没有什么时候比昨天晚上更想死了。

一位大汉跑来,道:“没找到!这附近都没有!”

妇人喊道:“那你们就再去找啊!我找啊!这城隍爷要干什么啊!怎么哪里都不收我儿啊!”

有人安慰道:“别这么想,没事的,没事的。”

此人抱住了她,她丈夫早早离世,成了寡妇,现在儿子又死了,她在世上的一点指望就都没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没找到,哪里都没找到。”

“哪里都没找到,怎么办啊。”

“这里也没有,那个棺材能去哪。”

妇人听着耳边一群人喋喋不休,终于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她摆脱那人的双臂,猛一使劲,向着一棵树跑去。

此事发生在一瞬间,谁也没有拉住,看着她一头撞在了树上,额头被砸出来一个大坑,挣扎了没一会儿就咽气了。

其他几位妇人哭道:“豆官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没人再去找豆官的尸体,次日,又要举行了新的葬礼了。

当夜,清河县再起波澜。

客栈之中,林修缘,山载言,郎鹊应三人静坐。

山载言简单描述了事情经过之后,他道:“此事蹊跷,我没有贸然出手,怕打草惊蛇。”

林修缘点点头道:“豆腐坊小孩横死、其母撞树自尽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县,弄得人心惶惶。”

山载言道:“他们被击飞时,像是有怨气,又像是别的什么,再一出来,棺材就不见了。”

他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表情凝重。

此时,又一阵凄厉的声音响起,时东时西,时远时近,调子不是那送葬的丧曲,却比白天听到的更加尖锐、飘忽。

山载言对着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一惊,猛地起身,前去打开窗户,看到一个戏班子由远及近,而那声音,是图尔宸的渡魂箫。

林修缘在他身后,笑道:“镜花水月怎么来这儿唱戏了。”

半夜三更,定是来唱给鬼听,透过窗户,看着他们正在搭戏台,郎鹊应惊喜道:“是图班主。”

图尔宸的身影在朦胧光影中时隐时现,长发墨黑,一身金白相间的衣袍在月色下流泻着华彩,矜贵无双。他仿佛感应到目光,一双丹凤眼遥遥望来,精准地定格在这扇窗口。

山载言隐约觉得,他正朝这边走来。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门外人喊道:“山老板!有大事!”

郎鹊应去开了门,果然是图尔宸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手中拿着渡魂箫,扫视了一眼房间,目光最终定在林修缘身上。

他边走边说道:“这位是清河神算?裴子烈要去找的算命先生?”

林修缘笑道:“图班主,幸会。”

图尔宸说道:“我瞧你十分眼熟啊,不知在哪见过。”

林修缘莞尔:“见过,图班主没记错,好几百年前了。”

图尔宸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走向山载言道:“山老板,你不告而别,我就知道是来了这里。”

山载言道:“什么大事。”

图尔宸笑而不语,目光投向了林修缘。

山载言道:“但说无妨。”

听到山载言这么说,图尔宸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四人在方桌前坐下,他说道:“裴子烈死后,他弟弟裴子熹成了新一任家主,经过一查,发现裴子烈的死与很早的事情有关。”

“你还记不记得,五百年前,鬼界的那位鬼王。”

山载言道:“我没见过。”

图尔宸笑道:“何况是你,我也没见过,我前几日遇到几只小鬼,他们说鬼王已经消失了三百年了。”

山载言道:“这和裴子烈的死有什么关系?”

图尔宸语调婉转,他道:“裴子烈的尸体上,有那位鬼王的鬼气,这真是好大一出戏啊,那些小鬼说,他们的鬼王,姓郎。”

郎鹊应感觉自己受到了三道目光,他急道:“我不知道,我记忆一段一段的,我真不知道。”

山载言道:“他肯定不是杀害裴子烈的那凶手,更不是那位鬼王。”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将每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明明灭灭。

图尔宸看向山载言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他不可思议道:“山老板,我记得你是不吃酒的吧,怎么跟吃醉了一样,他在世间踌躇了几百年,那位鬼王消失了三百年,这未免太过蹊跷了吧。”

林修缘笑道:“图班主,你未免太过于武断,郎小公子现在不过是一个失心鬼,他哪来的实力杀藏魂家家主。”

是啊,裴子烈虽不着调,但一身修为不是空的,现在的郎鹊应想要杀他,不亚于以卵击石。

图尔宸脸上挂上玩味的笑容,他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怀疑他的身份,可不是怀疑裴子烈是他杀的,如果他真的是那位鬼王,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原本藏魂家家主被人杀害就是大事,祝明烬又不知从哪知道的你收了为失心的客人,现在不仅是七家,就连阴阳缝中的其他间客也都觉得,出自这位郎小公子之手。”

山载言放下茶盏,道:“你回去告诉七家,我会查清楚。”

图尔宸道:“山老板,你这就着急赶我了,你要查,你怎么查,你人都不在阴阳缝中。”

郎鹊应突然想起幻境之中的阿沅也是被挖的心,如此想来,裴子烈的死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为何会有鬼气?还是位姓郎的鬼王,莫不是郎君意死后化作厉鬼,杀害了裴子烈,但他没有动机。

难不成想要为阿沅报仇,想引七家查到苏去非头上。

这么想虽一切都说得通,但还是有些牵强。

他能想到,山载言定也能想到,而林修缘是知道这些,但他们二人都没有说,郎鹊应也选择闭嘴。

山载言说道:“我忙完了自会去给七家一个交代,但在那之前,别把罪名扣在我这位客人头上。”

图尔宸笑着看向郎鹊应,似乎感觉他们二人经过这几天不见,发生了一些异样,他笑眼盈盈,说道:“山老板,你别这么紧张,我这次来是为了帮你的。”

山载言看向他。

烛光照在图尔宸脸上,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坐姿说不上端正,手里摆弄着渡魂箫,就是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人说要帮忙,山载言却对他很是信任。

图尔宸说道:“今日死了一个小孩,叫作豆官,他生前误闯入过阴阳缝,瞧见了我戏班子唱戏。”

“我眼瞧不对,活人怎可晚上进入阴阳缝,就连忙把他送了出去,派了我戏班子上一个小童看了他几天,他说这个孩子整日在一个戏台前哼我们那天戏班子所唱的《小儿救母》,模样怪异。”

“我就怀疑是不是他在阴阳缝中丢了魂魄,就给他点了一盏灯想要引一引,但我的小童今日忽然告诉我,那位孩子在夜里突然横死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