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线索了吗?”
“没有!直娘贼,这一下雨,又黑,什么都摸不着了!”
“找,再找!一共就给了七天时间,现在就剩下三天!再找不到人,我们都得死!”
几个佩刀黑衣人作鸟兽状散开,很快便各自没入森林,不见了踪影。
雨噼里啪啦地砸着树叶,山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好一会,一个人才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长叹了一口气。
“都怪你,乌鸦嘴。”君无岐抱着竹筐,小心不让它被雨淋到,对召南说,“还是碰上了吧。”
“怎么就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猫气得在竹筐里打滚,“明明是你没探清路,一头撞进了山里……唔!”
君无岐闪电般一把握住猫嘴,低声道,“小声,那帮人好像又回来了。”
她又悄没声地钻回灌木丛。
果然没多大时候,又一个黑衣人急速奔来,到树下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四下望望,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小的灯来,往地上一照,辨别痕迹,很快就循踪遁走。
“他有个灯!小,随用随开,还防水!”猫从君无岐胸前探出脑袋,眼睛闪闪发亮,“哎,咱们去把他抢了吧?”
君无岐轻拍猫头,把召南一下按回竹筐里,“连那人身份都不知道,怎么抢?”
“这黑灯瞎火的鬼鬼祟祟,能是什么好人?再说怕啥,这深山老林的,谁知道是我们动的手?”猫还不死心,在竹筐里扭来扭去,“去吧去吧,那可是灯,灯啊!”
“我是瞎子,用不着灯。”君无岐没声好气道,“还有你是猫,猫!你见谁家猫晚上还需要用灯的?”
“可那灯一看就很值钱啊!”召南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好端端一个瑞兽,跟着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在山里淋雨!可怜见的,我也想过过那种锦衣玉食,出门都有高头大马的生活呜呜呜呜呜……”
君无岐被猫哭得头疼,转念一想现在确实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倒不出俩铜板,当即也动了心思,“唉,别哭了,咱们跟上去看看就是了。”
猫一骨碌坐起来,两只爪子搭在竹筐边上,也顾不得雨水会打湿毛了,“什么?真的吗?”
君无岐又把猫按下去,“老实呆在里面别出来。咱们走。”
她一拉身上的蓑衣,竹杖从里面伸出来,探着地面,根据召南的指引,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雨急路滑,实在难走,但好在君无岐不是普通的瞎子,还是顺顺当当地一路到了片开阔地。她在几棵树后静息凝神,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前面几个人似乎打起来了。
“这……好像是两伙人啊。”在哗啦啦的雨声和叮呤咣啷的武器相撞声里,她悄悄用气音说,“你眼神好,能看到什么吗?”
召南费力把脑袋扒拉上来,只感觉今天自己头上的毛怕不是得少两斤。猫仔仔细细瞅了片刻,小声说,“看不清啊……咦?那人用的刀有点奇怪啊,怎么还背上带倒刃的?”
“刀背带倒刃?”君无岐下意识地收紧手臂,若有所思,“你细看看,他腰间可还系了块银牌?”
“银牌?”召南伸长脖子张望,“唔……他还真有块银牌子。你难道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是北门的人。”君无岐低声道,“坏了,你想要的灯怕是拿不到了。”
“北门是什么?为什么拿不到灯了?”猫如遭雷击,大惊失色,“难道是很厉害的地方?拿了他的东西就会被追杀一辈子?”
“那倒也不至于,就是可能会有麻烦。”君无岐摇摇头,抱着猫尽力又把自己缩小一点。
“你知道本朝开国时有位大术师观风云,搅万象,座下驱使灵兽仙精数万,帮太祖定国运,奠太平,自那时起妖异动,术师出,为了管理这部分不安分子,当时太祖便设立了镇正司,主掌术师和江湖中人。”那边打得刀光剑影杀气四溢,这厢讲得温声细语娓娓道来,“后来太宗又细化分为南北两堂,南堂称安事镇正司,主江湖诸事,北堂称济安镇正司,主伏妖奇术。因为济安镇正司是唯一一个大门朝北的衙门,因此又得诨名北门。先帝时这两堂不和,以至于到了后来,北门戴银牌,南堂就纹金线,南堂用尖刃刀,北门就偏偏要背倒刺,如此种种。”
“不过这倒是个怪事。”君无岐面朝那边,布巾下双眉紧蹙,“明明是北门的人,我怎么一点奇术都没感觉到?”
她话音刚落,黑衣人们的战斗已然结束,胜负揭晓,唯一站着的那个腰间坠了块银牌。此人以刀驻地,掏出那圆球似的小灯,声音粗哑,“那边的朋友,请出来吧。”
虽然被人发现了行迹,但君无岐一点不慌。她抱好怀里的猫,整理正当斗笠,两步跨出树丛,“在下齐君,见过济安将军。”
济安将军这称呼虽然不伦不类,倒也算是对北门中人的尊敬。
那人一怔,随即笑道,“倒是个识货的,不似乡野之人。我且问你,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这深山里干什么?”
“于在下而言,是白日还是黑夜又有什么分明。”君无岐又向前走了两步,露出眼上的巾带,“我旧疾复发,疼痛难忍,便来山中寻找些能用的药材,不想竟惊扰了将军,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那人又是一愣,没想到这还是个瞎子,顿时心生恻隐,本想灭口的心也按捺下来,“既是如此,那你便快快离去吧,勿要再靠近。”
君无岐摸索着作了个揖,转身就要走。
“等等!”忽然这人又眯起眼,刀尖抬起,直指她的后脑,“你回过头来,让我仔细瞧瞧你的脸。”
君无岐顿步回首。
灯光微亮,将每根雨丝都照彻清明,几乎能看清盲女腮边的碎发。然而,就在她眉宇将露未露的那一刻。
一支竹杖疾风骤雨般在她身侧探出,闪电一样扑向镇正卫脖颈。此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要伸刀来挡。只可惜还是没跟上君无岐使阴招的速度,让她一击抽中颈侧,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好大“咕咚”一声。
“还好还好,刚才打过那一场,强弩之末了吧。”君无岐这才晃晃悠悠地拄着竹杖返回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召南,灯在哪呢?快去捡回来吧。”
猫从竹筐里跳出来,抖抖身上的毛,欢快地扑向灯球滚落处,将它按在爪下,“让我看看!咦,它怎么不亮了?”
本来还如明珠般璀璨生辉的灯球闪烁两下,随即光芒熄灭。召南还不死心地又拨拉两下,奈何它毫无反应,好像成了个无甚大用的摆件。
“坏了,我早该想到,既然是北门中人,那用的东西大抵也是奇术驱动的,卖不上价。”君无岐慢慢走过来,深深叹了口气,“没办法,看看他们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没有吧。”
召南沮丧地垂下脑袋,连喵喵叫都变得有气无力,“怎么会这样……毫无收获不说,还连累得你跑这一趟……呜……”
“知道了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也算有所收获。”君无岐还是不紧不慢的,主要是她也的确快不起来,“过来,召南,你指引着我点,我们看看这帮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猫顿时又打起了精神,昂首挺胸地跑过来给她当导盲猫。
一人一猫把先前倒地身亡的几个人都摸了一遍,获得战利品如下:铜板六枚,塞了驱蚊草的荷包一个,自己削的巨丑无比的小木头人一只,其余无了。
“一点身份证明都没有吗?”召南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猫眼,照着人家衣裳下面又是一顿扒拉,“真的没了吗?就六个铜板够干什么的啊!”
“你到底是在找身份证明还是在找钱。”君无岐从它背后经过,“六个铜板不少了,能给你买两条鱼干呢。”
此时雨势渐小,只有濛濛星星的水雾似的飘着,她摘了斗笠挂在蓑衣上,伸手去探那个唯一能确定身份的镇正卫。
这人本穿着蓑衣,但倒在地上后蓑衣也没什么用,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不太好往里摸索。君无岐仗着自己是个瞎子,挑起衣领,往里探了两根手指。
随即一愣。
“女的?”她烫着似的迅速收回手,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这个事实,“那破锣嗓子,怎么会是个女的?”
她和刚踩着猫步晃过来的召南都傻了。
这事其实真怪不得她俩,主要是也很难指望一个瞎子和一只猫能从外表辨别性别,再加上这位女使那李逵似的腔调,认错了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坏了,我真没有打劫女的的经验。”君无岐喃喃自语,“召南,你说该怎么办?”
“呃,你没有,我难道就有了吗?”召南在原地无措地踩了几下,“要不找个地方给她放下算了,咱们也算仁至义尽。”
“这,说的倒也是。”君无岐思忖片刻,高兴地做了决定,“那我们就把她带到个安全的地方,再取走她的财物作为报酬好了。”
有点良心,但不多。
召南无言吐槽,“你可真是个好人。”
君无岐才不管猫在说啥。她十分流畅且熟练地扒了镇正卫那件一看就比自己质量好太多的蓑衣穿上,把猫放进竹筐挎在前面,又背起还没醒的镇正卫,用旧蓑衣上的系带固定在身上。
“现在有个问题。”她深沉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一人一猫同时陷入了沉默。
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居然败在了第一步,不认路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君无岐忽然听到腿边传来一声细声细气的呼唤,“大仙,大仙!”
猫从竹筐里探出头,惊呼,“啊,你是那个偷鸡的黄鼬精!”
一只皮毛溜光、通体土黄色的小动物正站在君无岐旁边,闻言顿时颇为羞赧地拿小爪子捂住了黑豆眼,“哎,猫仙莫要再这么叫我,我已经迷途知返,不再偷鸡了。”
君无岐听得有些好笑,她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温声问道,“那你来找我有何事?”
“昨日听了大仙一席话,我受益良多,此次是专程来帮忙的!”小黄鼬精来了精神,神气活现地摇摆着尾巴,“我知道哪里安全,可以带大仙前去!”
像是怕君无岐不信,它还紧着找补了几句,“我晓得人类生存需要什么,大仙放心!”
君无岐失笑。
“那就麻烦你了。”她重新掂了一下身上的人和猫,“我视物不便,还需你为我详细指路。”
“我一定妥妥当当的!”小黄鼬精高兴地伏下身子,一鼬当先在前指路,“大仙小心脚下,请往这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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