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祝虞茫然得很,“我原只是想挡一下。”
灵芝:“水怪这是被仙子杀死了?”
钱烧心摆手,“她都被五马分尸了,还能有活路吗?”
序璟不做声,看着底下没有消退之势的河水,皱起了眉。
灵芝:“若是真死了,前头那水怎么还在护着柳老伯呢。”
钱烧心叉手眯眼去看,“啊,什么?”
——“刷拉!”
突然一股巨浪自祝虞下方拍了起来。
那水十分迅捷,裹住祝虞的脚,拍开不平戟,飞速将她向下拖。
“祝虞!”序璟最先注意到,伸手想拉她,却扑了个空,手指擦着她的衣角掠过。
“臭灵芝你个乌鸦嘴!”钱烧心大喊一声,三人向下飞去。
灵芝撇嘴,被吓得有些想要哭出来了,还一边鼓足了力,向下猛冲,“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在紧要关头说话了。”
序璟飞得最快,但在他快要拉住祝虞还没全部沉入水里的手时,河面突然窜出很多道浪花,在他们跟前炸开。
钱烧心嘴没闭紧,吸了好几口水,赶忙呸呸呸往一旁吐。
嘴里头的怪味还没散去,另一道浪花又炸起,脏了钱烧心满脸。
他扭头一看,灵芝和序璟也没好到哪里去,应对着没个实形,掐不了脖子,也戳不了心脏的红水,手忙脚乱。
然后趁他不注意,浪花又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
“我去!”
钱烧心咒骂一声,随即喊,“祝虞你撑着,别死啊!我们这里现下有些难办。”
……
“咕咚咕咚。”
水波声拍打着耳膜。
祝虞蓄起的仙泽在入水那一刻被打破,她想要再次蓄起,却总是有意无意被水流冲散,她只好举着手划动,向上挣扎,脚底却总有一道力将她往下拉。
她疯狂踢腿,又用手去掰,却摸了个空,发现脚上原来根本没有系东西。
祝虞一时忘了自己在水里,惊得想叫,嘴里灌入大片河水,她赶忙闭上嘴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刺啦”。
脑中突然划过一道布匹被撕裂的声音。
又是一声。
——“刺啦”。
她睁开眼,发现世界倒悬了过来,河中景象倾覆。
她觉着自己脖子上好像扎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着块巨石,巨石将她一路拖着下沉、下沉。
而岸上的人吹锣打鼓一片欢庆。
——“刺啦”。
她双手撕扯着脖颈上的绳子。
——“刺啦”。
乐声消失了,脖颈处的窒息感也消失了,但她又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了起来,无论她在河里怎么挣扎,却也只能将麻绳扯开一丝丝缝隙,引它发出一声微弱的,被浪涛一卷,便杳无音讯的刺啦一声,随后绝望地放弃自己,任由河水灌入口鼻,闭塞五窍七孔,将一颗活生生的魂,血淋淋的心脏掐死,逼停。
“救命啊!救命!”
祝虞内心咆哮着,却又隐隐感觉这样的绝望她曾亲身经历过。
怎么会?
祝虞心底生凉,混沌之下闭上眼又重新睁开。
水底下,四处都是昏沉沉的红色,祝虞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切不过是涌入脑海的幻觉,都是这河底下埋的冤魂怨念。
只是冤魂也好,怨念也罢,至于那熟悉不熟悉的,就更不重要了。
祝虞如今已然有些挨不住了,可她依旧在被什么东西拖着往下沉,论她怎么扑腾都不能向上前进一步,偏她又摸不着那莫须有的绳子。
恍惚间,她眼前又飘过一道影子。
那是位女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五官几乎跟祝虞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祝虞却是没有再惊再怪的力气了,平平静静地暗道:她这是提前看到自己死后的样子了吗?
然后那张脸就贴到了她的跟前。
这么一靠近,祝虞才发觉自己之前真是看错了,哪来的什么麻衣女子,眼前这位柳眉杏眼,蝶形胎记,身着嫁衣,两瓣薄唇涂了红红的口脂。
不正是今日掀起惊天骇浪的那位始作俑者,柳夏儿。
两人对视上,堵塞喉管的窒息感忽而消失,祝虞觉着自己好似能喘气也能说出话了,原本蓄不起的仙泽此刻又重新包裹住了她,她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真的发出了声音,“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将所有的百姓淹死吗?”
柳夏儿默声不语,往前一步。
“你做……”什么。
柳夏儿展开双臂抱住了祝虞,瞬间,一股温暖的水流贯穿祝虞的身体。
视线骤然清明。
清新的绿草泥土味飘来,处处旷然春意。
这是个心旷神怡的好天气,祝虞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下一秒,她的双腿便带着她轻巧地跑了起来,她瞧见她手里头拎着只风筝,跑到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
那家铺子门前支了张桌子,门口坐了个书生,于是她将风筝递给了她,“方公子春鸢节好啊,又得劳烦你了。”
书生很是和善,双手接过,“是夏儿姑娘啊,同乐同乐,你今年春鸢打算许什么愿呐?”
她不假思索,“包管小铺生意红火,父亲身体康健。”
书生提笔,“这就没啦?”
“没啦。”
“都是为旁人求的,不为自己求一句吗?别的姑娘家可都是要写一句求如意好郎君的呢。”
她笑笑,绞绞手帕,“那再帮我添上一笔吧,就求,少有烦心事,得闲不尽用。”
书生:“哈哈哈,倒是个变着法子拜闲德上仙的香客了,说起闲德上仙,你屋中可供着?”
“供着呢,虽说有人觉着拜闲德上仙无用,可若是真能应验,佑我家日日是好日,永无烦心事,叫心肠肝脾少些挂碍,也算是顺遂幸福的一生了,哪怕应验一星半点,叫我家少一两件烦心事,那也是好的。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书生写完,将纸鸢递还给她,“那就祝夏儿姑娘得偿所愿,得闲不尽啦。”
她笑着朝他欠身,捧着风筝转身走了,回家的路上,折腾着将风筝放飞上天。
彼时天上已经放飞很多只风筝了,大家都想图好彩头,争着要将风筝放得更高更远,红的、蓝的、各式各样的风筝在天上争奇斗艳,一阵风吹过,它们便刷拉拉地摆。
这阵风是逆风,她手中的线被吹到最紧,她使劲拽着线,才没让它往外又滚几圈。
现下还没到家,若是线放得太远,就不好拉了。
就在这时,不知谁家的风筝飘了过来,绳又脆,飞得又低,才一碰到她的,线绳便断了,缠着她的风筝一并往下掉。
在春鸢节绞断风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暗道一声“晦气”,匆匆去追自己的风筝。
于是在窄巷里,她看到了甄沅临。
想他是县令家公子,她不好发作,笑笑便没再说什么。
谁知那真是一场做了孽才结出的相遇,从那之后,甄沅临日日都来找她,说他心悦她,想同她在一起。
她一次不应,他便再来一次,一次比一次声势浩大。
起初她清醒地知道,他爱她此类的言论,都是诓人的话,骗人的话,他不过看她势单力薄,一时玩心大发,拿来玩玩便丢开,再方便不过。于是她没理,觉着晾着他,他自然会离开。
可他居然没有,日日坚持。她拒绝过,他却仍是不放弃。
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爱她的声音喊久了,街巷邻居的撮合说多了,她居然开始有些相信,相信他或许真的爱她入骨,许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像他说的那样,“山海若拦,我斩山海”。
被甜言蜜语蒙了心窍,她对他点了头。
他前来求亲那日,街巷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她一路随着他走,看他在前头乐呵呵的,她也乐呵呵的。
他们经过从前题字替人写愿望的书生的书院,那书生探出头,同她贺喜。离开时,她听到里面传来稚童的念书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这首诗,那是她第一次听,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半截的人生,却叫她切身处地知道了这诗的后半段是什么。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嫁过去前几日,他们生活尚还安乐甜蜜,只是不过半月,她便察觉到,甄沅临好似厌了她了,又好似,并不喜欢真正的她。
可他一口一个“爱”,“生死不渝”,叫她又不自觉怀疑自己。
他明明那般情真意切,她为什么还要多心。
直到一个月后,她看到甄沅临对着一个侍女,也是背着锣敲着鼓地逗她,一如前不久他逗她一般,然后他那张金尊玉口轻轻呵气,缱绻吐字,“我爱你啊,你那么美,谁会不爱你。”
他对旁人的甜言蜜语像是一个耳刮子将她扇醒来,那一刻她懂了。
他真的爱她吗?
并不。
他只是很爱自己的深情。
很爱自己为什么东西不顾一切,劈山填河的勇气。
没等她就这个问题发作。
她的公公甄琮山派人将他们叫过去。
她才坐下,便听得上头甄琮山发话,说要用她来祭河灵,佑他官运亨通。
当时甄沅临也在现场,一听他父亲提出,还没等她自个同意,他便丝毫没有犹豫,没有商量,即刻就应了,“好啊。”
好啊。
哈哈……
好轻飘飘啊。
恍若她的命不重要一般,恍若坐在他们跟前的她,已经是死人尸体一具了。
她冲上前,质问他,“你是不是一直以来根本就不爱我?”
甄沅临睁圆眼睛,无辜又深情,“我爱你,我爱你的啊。”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祭河灵,那样我会死的。”
“没关系啊,我会爱你的,我会一直爱你的,哪怕你死了。”
甄沅临说这话的时候,她在他眼中没有看到半分哀痛。
她气得发狂,这才知道自己跌入了怎样的陷阱。
他家娶她,到底是一早就想用她去祭河灵,还是如今甄沅临厌了她了,就顺便拿她去祭河灵。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她在书房里撒了泼,掀了桌子,砸了瓷瓶,在强壮家仆拉住她之前,握着瓷片扎破了甄沅临的脑袋。
她看到他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状似疯魔地笑了起来。
他被她砸疯了吗?
不知道。
因为她被摁走了。
不过她希望他疯了,他家贱用她的命,那从此他家也别想和睦安宁。
然后画面一转,她就被头朝下地扔进了河里。
河里的水好冷啊。
她疯扯着脖颈的绳子。
她能听到绳子刺啦刺啦碎开的声音,只是它们怎么断不了?
她拼尽所有力气,那刺啦刺啦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河流穿过她身体的声音却愈来愈大,它们蒙住她的耳朵,嘴巴,鼻子,她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正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愈来愈慢,直到倏然一声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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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面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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