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滚远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不知道是楚之闲的第几次鼓起勇气了，结果仍旧如此。

有的时候，努力不会获得回报。

适得其反。

楚之闲收获的是一声大过一声，一声悲过一声的吼叫，他妄想再次上前，却被大力一推，不受控后退，后脑勺磕到了墙上，疼地“嘶”了一声……

一屁股砸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他失了所有的力气，呆坐着，看着自己的妈妈在那里发疯，理智和共情同时出现，交错相叠，他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所措。

“小闲。”门外进来一个面容和善的护士，听说是妈妈的朋友，她把楚之闲拉起来，说，“地上多凉啊，阿姨带你去值班室坐一会好吗？”

这时候离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楚之闲点头。

妈妈的哭喊声实在太大，惹来了不少人围观，楚之闲牵着护士的手走出去时候，一堆目光看向他，议论纷纷。

“真可怜，还那么小，爸爸就没了。”

“那是他妈妈吗？怎么把气都撒在孩子身上？”

“听说是因为这个爸爸给孩子送饭，路上出了车祸，所以才……”

“车又不是孩子开的，真是……不过看来，这孩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

楚之闲听到最清楚的，也是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这孩子怎么都不哭啊？

对啊，为什么没哭？

楚之闲抹了一把脸，并没有湿润的感觉。

可是他明明很难过啊。

在他的印象中，他和别的孩子有着巨大的差别，他似乎没有什么很强烈的情绪，被别的孩子欺负，他只会平静地欺负回去，被妈妈爸爸打骂，他也只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爸爸妈妈好像特意因为这件事带他去外看过医生，情感确实还是淡漠什么的，他忘记了，总之他和正常人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自闭，可以正常和这个社会接触交流，平日里没人会看出来，只会说——这个小孩真文静啊。

也是个好形容词。

可是现在位于这种情境下，他便……十分异类了。

“我们值班室里还有一个小朋友，闹腾地很，正好你可以和他一起玩玩，也不无聊，你喜欢弟弟吗？”护士说着，拉开那扇雪白的门，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小布丁。

“大怪兽来喽！啊呜！”

小布丁只到楚之闲的胸口，摆着一副张牙舞爪的“凶恶”嘴脸。

“不喜欢。”楚之闲低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答护士的话。

小布在看到楚之闲说话时候才，眼睛亮了亮，张开双臂就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激动：“哥哥！是哥哥！”

楚之闲低头和他对视几秒，伸手捂住小布丁的耳朵，和护士商量：“我能换个地方吗，我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他今年也就**岁，自己都还是个小孩。

护士只当他是他是太难过了，并没有在意，微微俯身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温柔笑着：“和弟弟好好玩，没事的，开心点。”

小布丁迫不及待，拽着楚之闲往里走。

刚一进去，啪嗒一声，门被关上了。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楚之闲环视了一圈，一张办公桌，办公桌旁边有一张病床，上面横七倒八五六个玩具，楚之闲一眼就看了那个奥特曼和怪兽。

小布丁蹬掉鞋子，略吃力地攀上床，朝着楚之闲疯狂招手眨眼，“哥哥哥哥，快过来玩！我们一起玩！”

这些东西楚之闲家中也有零星几个，都是爸爸买给他的。

睹物思人，他现在根本看不得一点这些东西。

“你自己玩吧。”楚之闲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拒绝了小布丁热情的邀约。

小布丁一个人无聊久了，好不容易遇到楚之闲，哪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他把一个奥特曼玩具塞进楚之闲的怀里，说：“哥哥，当真很好玩的，真的，我从不骗人。”

楚之闲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就在上午，他还是个家庭美满幸福的小孩。

学校的饭菜做的难吃，他是个嘴刁的，开学第一天便强烈要求爸妈和其他爱孩子的家长一样，中午送饭给他吃，否则他就不吃。

他们一开始不同意，但楚之闲说到做到，当真一口都不碰。老师电话过来了好几次，爸爸还是心疼了，心想着反正他工作的地方距离公司很近，无非就是多花十几分钟时间跑一趟，最终还是妥协了。

送饭第一天。

楚之闲以为爸爸忘记了，亦或者这只不过是他哄人的话术，他顶着烈日在校门口站了一中午，都没有看到任何一道熟悉的声音。

下午，老师低沉着脸把他喊了出去，让他快点回家。

一个骄阳似火的夏日，突如其来的死讯就像是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冷水，父亲温润如水的笑容随着水汽一起飘散上空，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哥哥！”一道稚嫩的嗓音把他喊回神，楚之闲感觉手上拿着的东西有些异样，低头，发现刚才自己无意识将玩具的脑袋给拧下来了。

奥特曼被小布丁抢回去，拼了两下，拼不回原样，坏得彻底。

看着小布丁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楚之闲真心实意抱歉道：“对不起。”

“它可能本来就要坏掉了。”小布丁委屈得要死，却还在给楚之闲找理由，又将一个芭比娃娃塞进他的怀里，说，“哥哥玩这个吧，这个不容易坏掉，我们玩过家家吧，你当爸爸，我当妈妈。”

“不想玩。”楚之闲干脆利落拒绝。

小布丁和楚之闲商量：“那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说着，他已经自顾自拉着楚之闲玩起来了，“我是飞行员，呼呼呼，小飞机来喽！妈妈开门，我要吃饭！你做饭了吗？”

“……”

楚之闲就跟商场里那些人形立牌没什么区别，提供一个存在感而已，小布丁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半晌，楚之闲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布丁蓦然抬头，四目相对，他扬起一个甜腻腻的笑，一字一顿说：“裴、喻、白。”

“小白。”楚之闲给人取称呼的速度尤其快，主要是想到了《蜡笔小新》里面的那条小白狗。

裴喻白眼睛亮晶晶地，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楚之闲。”

楚之闲刚说完，裴喻白就蹦起来，学着他说：“小闲，小闲！”

“这个也坏了。”楚之闲语气波澜不惊，和上一个不一样，这个玩具是他故意弄坏的，因为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喜欢这个小屁孩在自己面前一副又蹦又跳的模样。

刚刚坏了一个玩具他就哭得泪流满面，若是接二连三，那不得掀翻了这里，到时候自会有人听到动静进来把他们给分开。

事不如所想，裴喻白只是红了眼圈，怔楞地看着楚之闲手里的娃娃。

一个娃娃而已，哭成这样。

他家里有很多，到时候赔给他就好了。

果然是小屁孩，他不喜欢小孩，烦得要死。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厌烦程度更是加了两分，楚之闲把娃娃扔给他，说：“哭什么，我走了。”

说着，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裴喻白见状连忙跳下来，喊着“哥哥，我不哭了”，小跑着想要把他拉回来。

还是差了一点，裴喻白要拉到楚之闲衣角的时候，他已经开门出去，推了推他，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裴喻白太矮，够不到把手，两个人也就就此被这扇门隔绝开。

遇见裴喻白，对楚之闲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

转瞬便将之抛之脑后。

夜深，生物钟让楚之闲感到了些许的困意，走廊上的灯光昏暗下来，一路几乎无人，凭着记忆，楚之闲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去，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坐在椅上埋头哭泣。

方才带他离开的那个护士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他没有走上前，驻足看着。

很安静，他能听出哭声的悲凄，以及他们的交谈声。

楚之闲略有些艰难地理解着对话内容所要表达的含义，还好他平日里听书写字练得多，且因为性格的缘故，相比于同龄人要早熟一些，知道的更多一点。

爸爸闯红灯，为了避让行人，撞进了花坛中，从而导致悲剧的发生。

他们得不到什么赔偿金，甚至还要负担高额的赔款和医疗费，一下子掏空了家里近几年的积蓄，还倒欠了一大笔钱。

总之，糟糕的结果接踵而至，追溯起源，导致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挑食的楚之闲。

思及此，楚之闲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道视线朝他投射过来，楚之闲躲避不及。

再次回到那个小屋的时候，裴喻白已经挂着眼泪在床上睡过去了，医院空床位不多，他只能和他挤一挤，等明早出爸爸最后的结果——他现在还在抢救室与鬼神斗争。

希望很渺茫，几乎没有。

楚之闲闭上眼睛，开始祈愿起来，奇迹降临之类的话语翻来覆去在他脑海中出现。

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份温热的饭菜，眨眼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妈妈相依为命了。

他应该要保护妈妈。

想到妈妈，楚之闲转了个身子，不敢看着天花板了。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平日里向来温雅的眼眸，布满了红血丝和怨恨。

背部猝然间攀上凉意，楚之闲隆了隆被子。

“哥哥……”这时，突然有一道幼嫩的声音响起，呢喃着，一双手伸过来，抱住了他，给他带来了些许的暖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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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