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嫮生径直朝着村里操办丧葬事务的刘老家走去。到了地方,见屋内已经亮起了灯,便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刘老的媳妇过来开了门,看见她也不惊讶:“是嫮生啊,快进来吧。”
秦嫮生心中当即明白,他们大概已经知晓自家的事情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此时的刘老刚刚起床不久,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见秦嫮生进来,便主动开口说道:“你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干这行的,昨天就得到消息了。现在就想问问你,打算如何办?”
“刘老,一切从简就好。明天寅时,就送我爹娘上山吧。”她将银子放入刘老手中,“需要什么物品,您看着安排便是。”
秦嫮生经过长时间的犹豫,才做出了这个决定。爹娘的死肯定不是意外,早点办了丧事,也好避免横生枝节。
她心中叹气,仿佛有一团气堵在胸口,难以抒发。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委屈了爹娘,他们生前未曾享过多少福,逃难至此地后更是过得艰难。
如今离世,却仍是无法拥有一场体面的丧礼。
刘老收好银子,点头答应道:“从简确实更好办些。你先回家等着吧,大部分所物件我这儿都齐备着呢,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
“真是麻烦您了!”秦嫮生恭敬地行了一礼。
刘老笑着摆摆手,转身忙碌去了。
秦嫮生没耽搁,立刻往回家的路上走,在中途路过林家客栈,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位高领队说的话,转而走进客栈中。
彼时,客堂之中仅有林鹏峻一人在擦拭桌子。
他听到声响后,朝外瞥了一眼,随后脸上绽出笑容:“生生,你怎么来了?”可一想到她家中发生的事情,那笑容又隐去。
秦嫮生嘴角微微牵动,勉强笑了一下,问道:“鹏峻哥,我想问问高领队起来了没?”
“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就去帮你看看,你稍等一下!”说罢,他放下手中的抹布,脚步匆匆地跑上二楼客房。
过了片刻,林鹏峻又噔噔噔地跑下楼来,“生生,高领队马上就下来了,你要不先坐会儿?”
“不用了,既然他很快就下来,我站着就好。”秦嫮生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林鹏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生生,那个叫乔文知的,真的是你未婚夫吗?”
秦嫮生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缓缓低下头,轻点了一下。
林鹏峻垂下眼眸,轻轻抿了抿嘴唇,“生生,其实,儿时的约定也并非一定要遵循的。况且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来找过你,让你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多……”
“鹏峻哥!”秦嫮生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是两家定下的婚事,父母之命不可违。而且,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怎么会没有可能呢!生生,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对你……”
“小峻!”林大娘带着不悦的呵斥声传了过来。
林鹏峻的话戛然而止,他知道,母亲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所以才赶忙出声警告。
“小峻,桌子擦完了就到后堂来帮忙!”林大娘站在后堂的门口,眼睛瞪着他们。
秦嫮生抬起头来望着林鹏峻,虽然未发一言,但他却读懂了她眼神中所传达的意思。
他终究还是无法不在意母亲的想法,他是一个怯懦的人。
林鹏峻不再言语,缓缓转身朝着后堂走去,只是在最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高领队从房间里出来,开始下楼了。
高领队来到秦嫮生面前,说道:“看样子乔文知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然后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他的身份证明,上面盖着商队的印章,你让他拿着这个去县衙就能登记落户了。”
秦嫮生赶忙伸手接过,向他鞠了一躬:“多谢高领队!”
高领队轻轻摆摆手,刚要转身回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对了,你跟我来一下。”
秦嫮生便跟着他走出了客栈。两人绕过客栈,来到后方的棚子前。
高领队进去牵出了一头牛,动作熟练地将牛套进一辆有顶棚的车中,而后把牵引绳递到秦嫮生手里,说道:“这是乔文知自己买下的牛车,你把它牵回去吧。”
“这……高领队,还是您留着吧!”秦嫮生一边摇着手,一边推辞着。
高领队却不由分说地把牵引绳塞到她手里,“商队不差这一辆牛车,是他的东西就该归他。”
说完,高领队便头也不回地返回客栈去了。
……
秦嫮生端坐在牛车上,轻轻挥动着手中的鞭子,驱使着那头温顺的牛稳步前行。
今日天气竟还不错,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的身上,将她心里的阴霾都驱散了不少。
得益于牛车的速度,她很快就到了家,比平日里徒步快了许多。
到家后,秦嫮生先去柴房唤了陆绥安几声,在得到他的回应后,便没有再多加打扰。
随后,她收拾起爹娘生前所用的衣物与物品。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刘老的到来。
秦嫮生静静地坐在爹娘遗体旁,心中却意外地平静,仿佛早已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只是她忽地想起了什么,起身去拿了一块湿润的布巾。
她轻轻地握住爹爹的左手,将袖子挽起,那两个刺眼的血字瞬间映入眼帘。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用湿布将它们擦去。
“爹!娘!你们放心,女儿一定会竭尽全力查清真相!”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刘老带着一群人走进了她家的院子,然后把抬着的东西放了下来。
秦嫮生赶忙把爹爹的衣袖拉下,放下手中的布巾,出去迎接。
“嫮生啊,寿材还有办丧事需要用到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咱们现在就布置吧。”刘老说道。
“全听您的安排。”秦嫮生从未办过丧事,对流程并不清楚,所以只能依照刘老的安排行事。
刘老微微点头,干净利落地指挥其他人开始忙活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刘老他们也就离开了。
秦嫮生身着孝服,跪在两副棺材之前,点燃了香,然后重重地磕下了三个响头。
就这般,她在灵堂里睁着眼睛守了整整一夜,直至刘老带着杠夫、吹鼓手等一行人前来。
“嫮生,时辰差不多了,该出殡了。”
随后,秦嫮生便按照丧事主持的指示开始举行仪式。
仪式过后,棺木被密封好后,抬出并捆绑在木架之上,杠夫们抬起棺木,吹鼓手们开始敲锣打鼓,一行人朝着事先定好的地点行进。
……
天色微微亮起时,秦嫮生方才归家。
此时,她站在堂屋之中,明明如往常一样只有自己一人,却莫名觉得家中冷清至极。
她将屋子收拾妥当,把爹娘的牌位端正地摆在正中间的桌子上,再插上点燃的香。
做完这些后,秦嫮生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了,明明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忽然,寂静之中传来一阵水声,她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
她快步走向柴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挡在门口的屏风,问道:“陆绥安,你醒了吗?”
“姑娘,我醒了,稍等一下。”那声音听起来很是正常。
没过多久,一只手拉开屏风,陆绥安已然穿戴整齐,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脸色也基本恢复了正常,不再是之前那般苍白虚弱的模样。
“再次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他竟然拱手朝着她行了一礼。
秦嫮生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救了他两次,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气度不凡、一看身份就不简单的人,她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这一礼。
“陆公子不必如此。”
陆绥安缓缓直起身,他的目光落在秦嫮生的脸上。
他感受到了她眼中的复杂情感,有淡淡的疏离与不屈的倔强,还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藏心底的悲伤。
他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说道:“姑娘,你还是直接叫我陆绥安吧。”
秦嫮生心中暗自思量,日后两人之间的往来定不会少,于是便应下。
她微微颔首,“那你也别总是‘姑娘’、‘姑娘’地叫我了,直接叫我秦嫮生,听起来也顺耳些。”
陆绥安略作思索,问道:“可是嫮水县的嫮?”
秦嫮生轻轻蹙起眉头,疑惑地说:“我从未听说过嫮水县。你随我来。”
两人一同来到堂屋坐下,秦嫮生拿来纸笔,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了一个“嫮”字,递给陆绥安看。
陆绥安看过后,说道:“正是嫮水县的‘嫮’,看来我的猜测没错。”
“不知这嫮水县究竟在何地?”秦嫮生道出了心中的不解。
他放下手中的纸张,解释着:“这嫮水县乃是大周国内颇有名气的温泉县,那里的泉眼星罗棋布,在这严寒气候之下,自然是声名鹊起。”
“可我却从未听闻过大周国,更别提嫮水县了。不过,我知晓白石县是归属于盛国的。”她一脸迷茫地说道。
陆绥安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笑容敛去,问道:“你当真确定是盛国?”
秦嫮生瞧见他这般神情,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答道:“确定。尽管我只在崖口村住了三年多,但这种基本信息我还是清楚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外面并没有盛国存在。”陆绥安道出的这个消息,足以将颠覆她的认知。
“由于寒冬大雪的影响,再加上风雪林和山脉难以跨越,朝廷已经不再涉足此地,但这里确实是大周国的领土,是有史册记载的。”
“我想起来了!白石县县衙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我来之前不久才设立的,从那以后,这儿就开始大规模开采青纹石了。”秦嫮生思索了一会儿后,记起了一些事情。
“当时村里的青壮年必须去挖矿,直到几个月前盛国朝廷开始往这儿输送流犯和奴隶,他们才被放出来,去县衙做其他差事。”
说到这儿,秦嫮生突然想起爹爹手上的那两个字,眼睛一下子瞪大,满脸惊异地说道:“难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流犯和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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