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拘留区的来电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二人相隔数年难得的坦诚相见。
“局长,刚刚牛会长来过要接芙瑞塔离开,但是现在留下犯人就走了,我要如何处理?还请局长指示。”
金斯按下接听键,抬头深深看了仍旧捂着右手掌的牛怜一眼。
“没事,你按时放人就行。”
“好的局长。”简单明快的回答从听筒里传来,仿佛生怕多耽搁一秒就需要自己承担多一分责任。
金斯挂了电话,转头冲牛怜道:“这个小蝴蝶妖倒是挺能震慑犯人,察言观色本事也是一流。”
牛怜点点头:“贵局藏龙卧虎,芙瑞塔贸然在这想要行刺局长,太天真。”
“你从死人堆里捞出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单纯。”金斯叹了口气,“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牛怜的眼神直直地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似乎想要将金斯面容上每一寸细微的皱纹、每一处细小的时光痕迹,都深深刻在眼底:“关心太多也会成为对方的负担。”
“芙瑞塔的事,是我管教无方。给伊伊和你都造成了难以改变的隔阂。”
发觉金斯的目光也转到自己身上,两两相望良久,牛怜先转过了头去,似是不忍再看。
金斯的眼神顺着对方那一双和旧时并无二致的琥珀色双眼,一路望到她沾满鲜血的西装心口:“事在人为。况且,我和伊伊的隔阂,源自于我对她关心不够,是我自己的问题。”
“至于芙瑞塔的事,你自己心中有数。”
牛怜点点头,站起身来:“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她的白西装上扎眼的血迹刺痛着金斯的目光,那曾经和自己日夜不离的身影,如今看起来那么陌生疏离,望着对方走向门口的身影,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没有说出来。
金斯点了点头,目送着拼命直立着身躯,试图不露出一丝软弱的牛怜,离开了办公室。
*
“牛怜又要来见我?”苗伊扬起皱成了一团的脸,冲沈扶风苦哈哈地说道。
没忍住捏了一下那我见犹怜的弹润脸颊,沈扶风笑了笑,回道:“你不想见的话,我可以回绝,只是她说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有了一些新的进展和隐情,务必想要你知道。”
苗伊将脸顺势在沈扶风的手心蹭了蹭,鼓起嘴说道:“那些事有什么好再提,烦得很。”
“那,我去拒绝了?不过听那位阿姨有些执着的语气,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弃。”沈扶风感受着对方在自己掌心里的温暖轻柔,慢慢地建议道。
“……”苗伊回想了一下记忆里一向强硬又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牛怜,只得勉强点了下头。
“那这是同意了?我去回复一下她,问问具体的时间地点。”沈扶风说罢,就要抽手从苗伊身旁离开去回电话。
“不嘛,再待会儿!”苗伊伸手拉住沈扶风抽回的衣袖,又重新贴回自己脸上。
“咳咳。”
正在后方工位上搬着砖的运营、路过此处试图准备去厕所的主播,全都驻足停下,欣赏着本司著名“苗拉拉”台柱子和“沈拉拉”老板的你侬我侬时刻。
沈扶风倒是对周围的视线不甚敏感,苗伊却如梦初醒般,赶紧将沈老板推离了自己的办公桌:“你去吧你去吧,有别的进展再告诉我。”
不明就里的沈扶风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苗伊的头,在一众或嗑CP、或羡慕、调侃的眼神中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隔了一会儿,苗伊的手机叮叮两声,传来了沈扶风转达的,牛怜定下的时间地点。
又来到熟悉的小破店门前,沈扶风牵着苗伊的手,转头问道:
“这家店是不是你们官方唯一指定用餐地点?”
苗伊轻轻笑了一下,知道沈扶风是为了让自己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但是依旧认真地回答道:“差不多吧,这其实是之前金斯和牛怜一起带我来的,东西好吃量大,老板也守口如瓶。”
识趣地闭上了嘴,沈扶风推开了【渔夫餐厅】的大门。
一如往常,陈莫正在柜台里擦洗着刀具和准备食材,听到门发出的声响,抬头冲苗伊笑了一下:“晚上好,你们来了。”
苗伊和沈扶风都略一点头打了招呼,在桌前坐了下来,苗伊率先开口:“她来了没?”
“想必是会按时来的,你们来早了五分钟,不如吃点餐前小菜。”陈莫笑着端来两小蝶酱烧牡蛎。
原本因为又要旧事重提无甚胃口,但苗伊看着白白胖胖的牡蛎躺在小巧浅口的碟子里,浓稠的酱汁缓缓自肉上流淌下来,终是抵挡不住诱惑大口咬了下去,一口饱满鲜嫩的牡蛎肉充斥口中,带来了满满的满足感,一颗原本七上八下、紧张到乱跳的心脏,也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看着似乎没那么焦躁了的苗伊,沈扶风也稍稍安了下心。
不过这份安心也没持续多久,随着门再一次被推开,这颗心又迅速上浮到了嗓子眼。
穿着一袭崭新白西装的牛怜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身材高大壮硕的保镖,几乎将小小的店面塞得满满当当。
陈莫瞥了一眼保镖群,微笑着招呼牛怜道:“您来了,今天这么多人,小店可能坐的地方不太够。”
保镖里有位格外健壮的女性接话道:“无妨,我等站在后面就行。”
牛怜看着坐在桌前一脸如临大敌的苗伊,转头对保镖群说道:“你们先离开吧,已经护送我到此了,这里很安全,没事。”
“……”保镖警觉地望着刚吃完牡蛎正在擦嘴的沈扶风,又看了看牛怜的手掌,“老大,您这样我们实在放心不下,上次您一个人去管理局受了伤回来,我们已经被董事会重责一通,万一这次再有什么闪失,我等担罪不起!”
“只是聊些家事,不会有什么问题,陈老板这里很安全,小苗和小沈也都是好孩子。”牛怜拍了拍保镖的肩膀,似乎想让对方放宽心。
“但是!”保镖还想多说什么,却被牛怜加重了些在肩膀上的力度,一时闭上了嘴。
“你们这两天也都辛苦了,日夜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也该去休息一下。”
说罢,牛怜摆了摆手,示意保镖离店,走到了苗伊身旁坐了下来。
碰了一鼻子灰的保镖们虽然还有所顾忌,但确实已经不眠不休两天,只得后退慢慢走出了店,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又是玩得哪一出?”苗伊斜眼看着后退着的保镖们,疑惑地问道。
“我前两天去管理局见被关押的芙瑞塔,伤到了一点,我的同事们有点大惊小怪了。”牛怜笑了笑,示意没发生什么事。
然后冲柜面后的陈莫一抬手,要了今天最新鲜的渔获用她推荐的吃法来做,就转头冲苗伊继续说道:
“当年的事,我已从芙瑞塔处知道了所有。”
“确实是我被她蒙蔽了双眼,我和金斯当时都身在外地,没有过多调查所谓研究院的内幕就放任你被抓去,为此你受到了许多不该受的非人折磨,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罢,牛怜站起身,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虽然心中怨恨和痛苦纠缠颇多,但受曾经的母亲、之前的养母这样一拜,苗伊一惊,但还未反应更多,跪伏在地上的中年女性又再次开口:
“包括事后由于听信芙瑞塔的话,认为你安全逃了出去,并且认为你因此和我们决裂是小题大做,故此多年未和你亲近,想要你自己想通,更是我犯下的大错。”
“这一切,金斯都不知情,是我向她担保了芙瑞塔所说属实,当时又是异能管理局成立后权力纷争的关键时期,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多年来,金斯一直对芙瑞塔怀有异议,我被芙瑞塔蒙蔽,一心认为她这是偏见,种种牵扯后和金斯交恶,我和她自那时起边分道扬镳。”
“伊伊,你可以一直恨我,可以打我、骂我、折磨我,怎样都可以,我愿意为我做的错事对你造成的伤害付出任何代价。”
那跪在地上的、一向挺拔笔直的身影,微微颤抖着,伏在地上的双手青筋虬起,她的头埋得更深了些:
“但是我只想,请求你,祈求你,求求你,原谅金斯。她非常、非常爱你,比爱我更爱你,比爱所有人都更爱你。你的异能你明白,多年来未受任何大的侵害,也是金斯暗中庇佑,请你看在她和你从孤儿院起的数十年缘分,原谅她。”
“……”苗伊动摇着,想要将跪着的女人从地板上搀扶起来,对方却像钉子一般扎在地面。
沉默了半晌,苗伊别扭地答道:
“……要我原谅金斯,起码也得她自己来找我道歉吧,来找你算什么……”
牛怜依旧低着头,语气坚决:“不是她要我来的,是我自己。”
“……我和金斯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先起来呀牛阿姨!你再不起来,我可永远不会原谅金斯了!”苗伊看着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中年女人,语气不禁着急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苗伊语气中的缓意,牛怜扶着椅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回了苗伊身边。
“来来来!上菜啦,三人份的盐烤鲑鱼,请慢用。”
陈莫端着盘子在恰好的时机出现,打破了三人间此时凝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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