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念戈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抖了抖。
他不敢去看钟可的脸色,因为钟可浑身散发的气息,已经强烈到波及了他的感知。
她,在生气。
贺念戈赶紧追问:“人怎么样了?”
女秘书的回复,几乎救了贺念戈的心跳:“人没事。救援队准备得很充分,贺氏的直升机也及时赶到了……”
女秘书后面的话,在听到“人没事“三个字之后,被贺念戈和钟可都忽略了。
贺念戈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
钟可周身的怒意也平息了几分。
而后座的安显,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捏住了钟可的手机,正寻找递给她的时机。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安显从未在贺念戈的车上感到如此无措。
但他知道,现在也还不是出口询问的时机。
幸好,在这样的氛围里又煎熬了一阵子,他们的车总算抵达了亨丝酒店。
期间,贺念戈已经从女秘书的电话里获悉,连裳眼下正被楠城的警察和贺氏的安保人员,控制在酒店的医务室。
钟可甚至没等贺念戈把车停稳,就急忙打开了车门,并在贺念戈担忧的呼唤中,不由分说地对车里嘱咐:“贺念戈,我需要贺氏的善后,这件事不宜在楠城继续闹大了,媒体……尤其要防,你懂的。至于人,我去处理,你们都回去吧。”
贺念戈见她神情严肃,但思路清晰,也不像先前那样怒气冲冲,再三思忖后,还是点了点头,只留了一句:“有需要就打给我。”
安显一听到这句,连忙顺势将手机从车窗里递出去给她。
钟可面色复杂地从安显手里接过手机,还是又说了一句:“谢谢。”
——既像是对安显说的,又像是对贺念戈说的。
但等贺念戈的车开走之后,在酒店门口站着的钟可,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她在来的路上,经历了一波三折的心情曲折,终于计划好了要怎么面对那个难搞的妖孽——
她爹说得没错,人类……不是值得信任的伙伴。
至少连裳肯定不是。
她的目光顿了顿——
就在昨夜,她还在这里过了夜。
也经历了她此生不少的“第一次”。
但短短几个小时,就让她再看到“亨丝酒店”的招牌时,都觉得满心不爽。
钟可再次坚定了内心的想法,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踏着她的短靴,步伐潇洒地走进了亨丝酒店。
医务室就在酒店一楼的大堂侧面,有一间十分专业的问诊室,乍看起来,不比一般医院的门诊设施逊色。
毕竟是楠城的豪华酒店,钟可一边感叹着自己随便挑选的眼光还真不错,一边又讽刺地觉得,和连裳在这里过的一夜,简直让她更像个小丑。
她虽然从未来过亨丝的医务室,但贺氏的安保人员早就根据贺念戈的吩咐,一路恭谨地把她带到了目的地。
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连裳。
而贺氏的安保人员也十分知趣地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
——先前在这里给连裳做笔录的警务人员,在确认他精神没有失常、身体也没有大碍之后,也便回去汇报了。
而钟可,看着病床上呆坐着、目光略显迟钝的连裳,他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好像还没从震惊和恐慌中回过神来。
钟可却冷哼一声:“还演呢?那么多镜头对着你,还没演过瘾?”
连裳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来,几乎刹那间就喜笑颜开,惊喜地叫她:“姐姐!”
钟可的心里简直气到快要说脏话:姐——你个鬼!
她就站在门口处,冷冷地看着脑门上和胳膊上都绑着绷带的连裳,立刻站起身,朝她蹒跚地冲了过来。
就在他快要握住她肩膀的一瞬间,钟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连裳的神色立刻就从欣喜变成了委屈——
简直毫无过渡,没有一丝表演痕迹!
“呵……”
见状,钟可双手环抱在自己胸前,连连摇头,啧啧称奇:“真是可惜了。你这演技,如果去混娱乐圈,可不得分分钟捧个大奖回来?”
“演戏……”连裳喃喃道:“姐姐昨天也说了这个,你……真的很想看我演戏吗?”
钟可的眉头皱成了好几撇。
看来她想得没错,试图和这个人沟通,完全是浪费时间。
于是,钟可决定不再惯着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和人相处这么费劲——
主要是,她从没哄过什么人,却真真儿地是哄了他了。
结果却得来这么一个,他在楠城把她的脸丢尽了的结果。
她在贺念戈面前,第一次承认了一个人,在她的心里或许有些不一样,也许……他如果懂事一点,听话一点,不要太作,她甚至可以考虑和他缔结血契。
——还好她没有。
“你要是没事了,就赶紧把衣服穿好,房间里要是有遗漏的物品也别忘了,都收好。我送你回璀色。”
钟可一边说着冷淡的话,一边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居然是酒店的浴袍。
穿成这样在楼顶上要死要活……
光是再回忆起当时在直播里看到的画面,钟可都恨不得找个地缝把他塞进去。
“……璀色?”
连裳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迷茫,好像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钟可被他这样一作再作,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不愿意再充当一个“哄小孩”的费力保姆,也不再愿意陪他演这出已经让她厌烦的戏码。
和他之间的那些——
无论是侥幸心理,还是她贪图美色,或是她一时冲动……
都罢了,如今他的底色就是有病,而她没有义务包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类病人。
钟可上前一步,血红的眸子深深地盯住了连裳褐色的眼眸,然后,就在他专注而深情地回看她时——
她伸出一只手,迅速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单手掐住他的脖颈,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感受到自己的双腿逐渐腾空,脖子也被牢牢箍住,渐渐感到呼吸困难的连裳,脸上也开始憋出了怪异的红晕……
可他始终直直地看着钟可被妖力染红的双眸,眼里除了委屈还有迷茫,倔强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露出任何反抗的意思。
钟可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回荡在他耳边:“不是喜欢寻死么?早说呀,倒也不必那么麻烦……还弄得人尽皆知的,让我这么尴尬。只要你求我,我随时都能——”
她不屑地吸了口气,接着说:“直接满足你。”
其实钟可多少能分辨,他当下缺氧的状态,还能维持他多久的意识清醒。
如果一味掐着他不松手,再过不久他就会休克了。
而只要她真的想,他的小命……就算丢在了这里,只怕也只会落得个“脑震荡后意外窒息”或“药物过敏”的结论。
果然,在头上的青筋都几乎爆了出来,脸色也已经不正常地红成了猪肝色之后,连裳那张绝美的脸,终于在钟可的持续发力中——
渐渐变得枯萎。
他快昏迷了。
无法呼吸的感觉……竟然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可他还有话想对她说……
是她吗……
好像是她……
除了她,又有谁……还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可如果是她……
她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
连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脑子里原本清晰的想法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远到,他再也无法强撑着,睁开眼看她。
可他好想看,他好想伸手留住她……他好想……开口问问她:姐姐,为什么……丢下我……
而在钟可眼里,在连裳因窒息而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总算看到了他伸出手的挣扎,和嘴唇张了又张却又说不出话。
……呵。
钟可冷漠地骤然松开了手,任由连裳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地。
“你看,这不是会挣扎吗?你果然也不是真的想死吧?”
她看着掉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他,忍不住还是出言讥讽。
反正他就算醒着,也总是鸡同鸭讲。
索性让他昏着吧。
没真的让他彻底消失,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在贺念戈的车子到达亨丝酒店之前,钟可设想过各种方案。
无论是带连裳走,还是和连裳谈判,或者配合他的演出、接受自己“负心女”的人设……
都没能赢过,“干脆把他做掉”这样简单粗暴的念头。
只是,真到了他命悬一线的时候——
她还是想起了钟子钦的忠告。
杀人……
虽然对妖而言,没那么稀奇。
但,任何时候,都不能滥杀无辜。
——这是她爹的底线,也是他口中,“在人类社会安全存活下去唯一的路”。
连她爹这样的妖王,都曾因“不把人类放在眼里”而被狠狠算计过,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就在连裳差点一命呜呼的那一刻,钟可心头的确闪过一丝诡异的刺痛。
因此,不知是因为对他的“美色”仍然心存怜悯,或是……钟子钦的家庭教育实在过于成功……
钟可最终放弃了,“杀掉他”,这个最本能的想法。
但他昏过去也好,她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弄回璀色去,还给那位刘经理。
以后,大不了,离他远远的就是了!
毕竟,退一万步讲,就算惹不起疯批……
她钟可想躲,还不是想躲就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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