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生都在追求武学，忽略妻女良多。”林吹烟低低道。
“本以为求仙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们，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他对面前戴着面具的人说，“但还是谢谢你一直在想办法救她们。”
封玉箫沉默着摇头。
林吹烟摩挲了一下怀里的东西：“这是我之前九死一生从朱武秘境中取得，本想要送给她们伴身护体的顶级仙器，如今已经没用了，送给你吧。”
“我……”封玉箫本想拒绝，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多谢林兄。”
……
“吱呀……”
封玉箫推开门，屋内破败不堪，正在玩耍的幼子看到他，很是欣喜地喊了声“爹”。
封玉箫下意识露出了一点微笑，但很快就收了回去，所幸在面具下也看不分明。
他只是淡漠地应道：“嗯。”
语罢，拿来封及的小剑，把一个绿莹莹的东西系在上面。
封及好奇地上前问：“爹，这是什么？”
“平安符。”封玉箫随意道。
“哇！这是送我的礼物！”封及爱不释手地接过来，“谢谢爹！我会一直挂着它的！”
封玉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嗯。”
相处几载，他从未给封及送过礼物，也吝于给予笑容。
少建立一些情感联系，是对他好。
……
“爹，我想养他。”封及可怜兮兮地说，“他没有爹妈，好可怜的。”
“胡闹。”封玉箫冷冷看了眼封及手上抱着的孩子，人身狼耳，化形都不全，看来是人类和狼妖私通诞下的混血。
他发现这孩子的时候，那上面还挂了个价值不菲的玉佩，字却刻的是“厄”，既像是希望他能被人收养，又像是在恶意地诅咒。
不动脑子就知道，这种复杂的事万一被牵扯上了就是数不尽的麻烦。
况且封玉箫连自身都难保，还怎么再养个孩子？
“爹——”封及拖长声音道，“平日里你又要养家没人陪着我，我也会孤独寂寞的嘛。”
封玉箫没说话，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碧蛛毒无解，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两重，如今压制越来越困难，如果日后他不在了……封及身边能有个人，日子也不至于难过。
牵挂能扯着一个人往前走。
至于这个生来被抛弃的孩子……他能有几成造化，就看他自己了。
日后的麻烦、纷争，得由他们自己去面对。
“算了，”封玉箫说，“随你，你自己想好了，养他，你就得负责。”
封及：“真、真的吗？”
封玉箫：“嗯。”
现在封及还小，再等等……等他长到十六岁……不，太晚了……十二岁……十二岁就得……
封及没有看到封玉箫复杂的眼神，还在兴奋地说：“那他该取什么名字好呢？”
“封厄。”封玉箫走了，轻飘飘地就定了这个名字。
“封……厄？”封及看了看小孩，迟疑道，“为什么要叫‘厄’？”
封及犹豫了几下，瘪嘴道：“我还是叫你‘小狼’吧。”
这“厄”字也太不吉利了。
……
等小封厄长大了一点，封玉箫送了他一个和封及一样的平安符。
……
封及十二岁了。
这天封玉箫早早离开了家。
封及当年还小，余毒竟被他侥幸转移。这几年他也一直在努力，但他仍不能确定封及是否安全了，更不敢回师门。
世人皆知灵渡君最痛恨碧蛛之毒，当年他的师门就是因此而灭门，如果让灵渡君知道了，自己和封及——只会被当场格杀。
现在也挺好的，他倾尽所有修为转移了封及体内的毒素，现在只要让他自己的神魂俱灭，那毒就再不会为祸人间。
封玉箫回到了他长大的小村。他早早买下了原先顾家居住的房子——也是他当顾清晤跟屁虫时借住的房子。
他把房子都清扫了一遍，他坐在院落里喝完了一整坛桃花酒，他拔剑——指向心口。
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
封玉箫未死，他身上流出的是紫黑色的粘稠的血。
这是能灭门的碧蛛之毒。
长剑贯穿心口的那一刻，封玉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那痛楚让他一下晕了过去。
面具四分五裂，露出一张狰狞的满是蛛纹的脸，随后很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
封及拉着弟弟的手，在房间里惴惴不安地坐了一天。封厄手上还在把玩着哥哥给他做的藤球。
直到半夜，木门才吱呀一声响了，封及跳了起来，勉强笑了笑：“爹你去哪了？我还以为……”
封厄大声告状道：“哥哥一天都没吃饭！”
“嘘嘘嘘！”封及赶紧捂住他的嘴，“没有的事，我……”
可封玉箫没有看他们一眼，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封及：“……”
小封厄被声音一震，手上抱着的藤球一下没拿稳，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很远。
*
封厄感到自己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好像原先不完整的自己在重新变得圆满。
越是圆满，越是痛。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什么东西被渡进了嘴里。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那些纷涌而至的东西让他更痛了。
“还你了，”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骗子。”
封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呜咽，像是在挽留人不要走。如果他清醒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得羞愤欲死。
那气息果然停住了，叹息一声，在他湿漉漉的眼睛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别怕。”
乐复礼望着窗外低垂的黑云，哼了首安静的小调。
同一片天空，封及坐在屋檐上，也在赏云，长剑上的碧绿护身符一荡一荡的。
故事总要有个结局，看日子就在不久以后了。
不知道小狼有没有找到新的牵挂？
他一翻身，跃入了黑夜。
顾清晤擦拭着一大一小两座墓碑。
据传魔尊曾出现在孔门幻境，封玉箫的死会与他有关吗？
没有人回答她这些问题，她得自己去找答案。
四下寂静，夜色里依稀漏了几声蝉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