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许久。

乐复礼上前，把火焰烧尽后剩下的两样东西拿了起来。

指尖触上去，细腻的灰粉便簌簌往下掉，很快消散了。

碧蛛的火焰烧上去，尸骨无存。

“这花……”乐复礼拿得很慢，总觉得一不小心就弄碎了。

明明它经过了烈火灼烧，却依然完好无损。

灰扑扑的、平庸的花，有几瓣平平无奇的花瓣，不艳丽，还有点蔫。

封厄望过去，感到一阵恍惚：“……是……是我、养的……”

他的花……他的……光彩夺目的玄冰花？

生在极寒之地，可随意变换形态的花。

可是……极寒之地荒无人烟，这样的花哪里需要变换形态来保护自己生存？这样鸡肋的功能，究竟是造物主脑子有病，还是——还是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臆想呢？

他把随意在路口摘的一把野花视若珍宝，他编出了一朵漏洞百出的爱情花，他把第二天去告白的希冀当成救命稻草，他靠着严重的幻听幻视……堪堪撑住了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封及看着弟弟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个动作时，又在想什么？

他没有办法，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提示封厄：“灵渡君是大陆上最强的仙君……”

哪怕封厄第二天就忘了。

他亲自规划了这一切，让大白轻易找到了蜘蛛的巢穴。

然后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说：“我的弟弟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啊……”

然后一切化为尘土。

“……”封厄把这朵不知为何幸存的花接过来，朝乐复礼笑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这花……”

他的话被一阵细细的哭声打断了。

“惊喜……”江怀声已经从跪姿进化成了跪趴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惊喜没有了……”

她从师祖出现起就被威压镇得不敢站起来，直到灵渡君杀完人走了，才慢慢地反应过来，他们都死了。

“江怀声。”乐复礼刚刚就想问了，只是为了安抚封厄一时没顾上她。

他拧起眉，语气严厉道：“你怎么在这？”

江怀声没有回答，并且哭得更大声了。

“江怀声！”

江怀声颤了一下，对着小师叔含糊哭道：“不能……不能告诉师尊……”

乐复礼没理解她的意思：“你独自出门撞上这种事，还想我不告诉她？”

“啊啊——”江怀声还是没有回答，大哭着跑了。

她低着头只顾跑，直到额头撞到了一棵树才停下。小师叔也没有追上来。

她就这样把头埋在树上不停哭。

江怀声没注意到的是，树上缓缓往下爬的一只大绿蜘蛛。

碧蛛郁闷地直抖触角，没想到遇上了灵渡君。不用这种金蝉脱壳之法，忍痛舍了那副绝佳的躯壳，它就根本没命逃出来，现在元气大伤。

晦气，真是太晦气了！

眼下只好另找一副躯壳了，先勉强先用这个一般般的代替一下吧。

它向下吐出了一绺极细的透明丝线，那里包含了它的分神。

飘——

长剑出鞘。

江怀声好像听到头上发出了一点声响，疑惑地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她一回头，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师祖吓得够呛，条件反射又跪了下去，脸上还挂着很多条泪痕。

灵渡君收剑归鞘，发出“铮——”一声响，向江怀声跪着不足几寸远的地方瞟了一眼。

碧蛛真身被长剑贯穿，仰天倒躺在地，八条细长的腿不停抽搐，临死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极尽恶毒与怨恨。

阴魂不散……

当年主人屠戮碧潭宗全宗上下之时，怎么偏偏漏了一个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灵渡君面无表情，指节搭在剑身上微微一动，那蜘蛛的几条腿立刻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很快就僵直没了生息。

竟是被活活吓死了。

江怀声眼瘸看不见，还在那抖抖抖，试探性地请示道：“师、师祖？”

灵渡君收回视线，抬起手。

江怀声立刻后仰。

“……”灵渡君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弯，手心微微亮起一点温暖的亮光，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他捧着这团光伸向江怀声，道：“给你师尊。”

“这是……”江怀声眼睛亮了亮，手忙脚乱地接过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怕自己猜错。

“封玉箫的残魂，没多少意识了。”灵渡君语气毫无波澜地揭晓了答案，“但她应该需要。”

“封……师叔？”江怀声有些意外，愣了愣，才急急问道，“那……师尊的孩子呢？”

灵渡君收回手，走了。

“……他用不着。”

*

魔兵魔将们就像阴沟里的耗子，用得着的时候成群结队出现，没用了，死在阴暗的角落里也无人在意。

更不可能有人去收尸。

灵渡君斩灭这些小喽啰甚至不需一招半式，如今他们就这样横七竖八躺倒在地，此地阴森到无人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魔兵的手指忽然诡异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像是引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啊……啊……”

他开始嘶哑地痛叫，带着嗬嗬的气声，像是说不出话。

要是路过的人看见了这一幕，非得吓得跳起来狂奔而逃。

挣扎中他痛到翻滚了过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的、毫无记忆点的脸来。

这是一张典型的魔兵的脸。

他的脖子被利刃切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上面满是干涸的黑红色的血。

那豁口在缓缓合拢。

可奇怪的是，伤口在脖子，他却一直紧紧地捂着胸口，好像痛到难以忍受。

终于，他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瞳孔淡到几乎无色，乍一看像是全白的眼球。

他呼哧呼哧地剧烈喘息着，声音嘶哑难听地道：“弟弟……”

四下无人回应。

他呆了一下，好像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眼睛开始往下渗血。

最后，他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含混不清地呜咽一声，这声太模糊了，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是看口型像是在说“娘”。

*

“我……我想走了。”

乐复礼没说话，端着茶盏往桌上轻轻一磕。

封厄瞬间噤声。

“不是要有人陪？”

封厄不敢看他。

“当时，当时我有些……那时的胡话，你不要当真。”

乐复礼差点被气笑了，点点头，道：“挺好的，你不说我不说，装傻充愣，这事就能翻篇——我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白羽。”

写着写着主角还是不见了（扶额）……没事，接下来主角戏份就变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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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封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