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不错，阳光一路从山那头铺到这里。
两名女弟子一路蹦蹦跳跳地从另一头走过来，窃窃说着好不容易回了一趟门派的温公子。
说到上头之处，其中一个圆圆脸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转过身来边倒着走边激动道：“林姐姐，我赌半块灵石，他俩绝对是……”
另一个稳重一点的女伴无奈道：“是是是。你看着点路，这条路不平，摔了我不扶你。”
结果果然乐极生悲，她话未说完，圆圆脸就脚下一绊：“啊！”
“姜果！”林姐姐赶紧倾身伸手。
这时候侧边一只手伸出来，稳稳地接住了姜果的胳膊。
温尘白朝她笑了一下，马上松开了手：“小心些。”
“嘶，谢谢师兄……”姜果小声道，然后立刻捂住嘴，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哼唧声。林姐姐敲了敲她的额头。
温尘白朝她俩点点头就要走。
林梵忽然叫住了他：“温师兄，近日怎么不见乐师兄？我托他帮我带的养容丸还没到呢。”
另一边的姜果挑了下眉，不过没说话。
“哦，”温尘白神色如常，“他说最近想到处转转，透透气，你们也知道，他这几日情绪……不太好。”
“是啊，”林梵也叹了口气，“好歹同窗过，我实在是想象不到有什么事情能把他打击成这样——温师兄是要走了？”
“是，复礼走了，我也没什么留在这的必要了。”温尘白有些落寞地笑着。
姜果又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唔唔声。
林梵在背后掐了她一把，又道：“这样，那祝师兄回程顺利，记得常回来看看。”
两人客套了几句，就各自分开了。
等确定温尘白已经走了，姜果才悄悄问：“姐姐你什么开始用养容丸这种东西了？”
林梵：“哦，最近口味变了，想吃点嘎嘣脆的。”
“林姐姐！我又不是傻子。”
“嗯，你不是。”
“……”
*
林梵少年时就觉得温尘白不是个善茬，现在更觉得有问题，但她找不到破绽。
为求个心安，她还特地去找了伏师兄和顾师姐，他们是乐复礼的直系师兄姐，应该最了解乐复礼的去处。
可惜他们最近都出去了，不在门派里。
灵渡仙君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更找不到了。
林梵等得心焦，好容易伏螭回来了，赶忙去找他。又不好平白无故猜忌人，她只说温师兄走了，乐师兄不见了的事。
伏螭本没觉得怎么样，一是温尘白是小师弟的好友，二是他就算真有异心，也不是小师弟的对手。乐复礼在门派修习时可一直是第一。
但他想了想，有点不放心乐复礼最近的状态，还是去找了师尊。
灵渡君不喜见人，连伏螭自己都很难找到他。所幸他上极崖峰的时候，还是见到了师尊。
他恭恭敬敬地垂首，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灵渡君坐在帷幕后，身形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半晌没有声响。
伏螭有些疑惑，但是不敢抬头。他没有顾清晤那样的胆子。
僵立之时，他甚至能听见极崖峰外风雪呼呼的声响。
灵渡君正在把玩一根翠绿的小草。那草被他绕晕了，自己在他手上绕出了一个死结，偏偏气性又大，越扭越生气，越生气越扭，死结打得更紧。
直到那草气得要咬死自己了，灵渡君才一挥手，把那草解救出来。
草一出来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时候他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
伏螭说：“那……”
“无事，退下吧。”灵渡君道。
伏螭抬起头来：“您的意思是，师弟会没事吧？”
灵渡君在帷幕后无声地笑起来：“是啊。”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何故牵连无辜的旁人？
要是真死了……
灵渡君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那便死了吧。
*
温尘白屈膝半跪在裂隙前，低头往下看。
半张着口的空洞黑漆漆的，又很安静，一点儿都不像吞了个人的样子。
他的表情有些怜悯，道：“你看，没有人来找你呢。”
可能是跪着有点累，温尘白又换成了坐姿。
他像是在同好友聊天一样，随意道：“所以说，你有什么可傲的，不过是和我一样，是一个没人疼的可怜虫。”
因为距离太近，他冷眼看着里面的东西向外蠕动着，又蠢蠢欲动想要缠上他的腿。
温尘白避也不避，反而又往前探了探身，轻叹口气说：“既然这样，我还是下来陪你好了，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他的表情却有些抑制不住地兴奋，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他松开手，坠入了黑暗。
……
数月后。
裂隙已经古井无波好久了，连续三个月没有喷吐魔界造物，倒是让民间风平浪静了好一阵子。
直到今日，那东西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剧烈地抖动着，黑色的影子起起伏伏，终于吐出了一块顽固的石头。
那“石头”挣动了两下，张开四肢，摊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也没有起伏，像是死物。血从身上的各个缺口流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气息微弱地笑了起来：“……什么也没有啊。”
他也骗我。
“乐复礼！”无人看见的苍白魂魄捧着他的脸，抖着声音说，“你不要笑，你哭一哭……没事的，会有人来的……”
谁来救救他啊，谁来爱他，随便谁都好！随便谁都好……只要不再是……
“我什么都不会，什么不好，”魂魄不会流泪，封厄只是无意识地拥抱他，说着这些没人听到的话，“我连死都不敢想。”
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能想明白自己早就死了，可他不敢想。
他心里许是明白，可又不太敢明白，只好就这么糊糊涂涂地游荡着。
好在现在想明白了也不算太晚。
封厄伸出手，轻柔地点在乐复礼的额上。
那青火便烧起来了。
乐复礼意识模糊间，忽然感觉周身温暖起来，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怀抱。
他不笑了，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满目灼灼的火焰。
他猝然一惊，猛烈挣扎了起来，大声怒骂。
乐复礼以为自己动作很大，其实他只是微弱地动了动，嘴里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那温暖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
他终于溢出了眼泪。
“弟弟？”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绝望的寂静。
是一个眉目温润的年轻人。看见不是弟弟，他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赶忙跑过来，问：“你还好吗？”
乐复礼没有回话。
年轻人给他喂了颗丹药，本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有点智力退化的少年，但乐复礼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