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浸过薰衣草汁液的蓝丝绸,轻轻覆盖在花园之上,汉诺威白玉砌成的喷泉池漾着粼粼波光,水珠从天鹅雕像的唇角坠落,在月华中划出银线,滴落了池中悠游的黑天鹅身上。
格温等人在东门静候。沈潇推着陆澶走在花园中,石砌拱廊上保加利亚玫瑰在晚风中轻颤,深红的花苞绽放,露珠自天鹅绒花瓣滚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
“先生。”,年轻的人鱼不知道长辈的担忧,也许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他的心意,他摘下叶中一枝玫瑰,笑得柔情。
陆澶执起他悬在空中的手,将唇印在缀着玫瑰香气的指尖:“沈潇,你总是这样。”
“我习惯了,都是先生惯的。”,月光流过他的天鹅颈,右耳耳钉闪闪发光,仿佛一颗坠落的星辰。他转过身,礼服外套的金丝绛扣触到玫瑰藤蔓,惹得花瓣簌簌落下:“我大概也改不掉了。”
“那就不改。”陆澶低头轻笑,“有我在。”
“嗯。”,沈潇推着男人走向大理石亭台,指尖轻抚石柱上缠绕的银藤,藤蔓间盛开的白色小花在夜色中散发着杏仁的甜香,他说:“我小时候经常躲在这里,和修斯他们玩捉迷藏,每次都会被他们抓到。”
沈潇忽然转身,衣摆惊起栖息在薰衣草间的萤火虫:“先生,我一直想问您一件事情。”
“问吧。”
“您、您的父亲与您的家族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喷泉突然迸发的淙淙水声惊起更多萤火虫,那些光点掠过沈潇骤然明亮的眼眸,链坠上的红宝石触,发出细微的轻响。当夜风卷起飘落的玫瑰瓣贴在他的唇畔,陆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父亲是一个人渣……”
相比于“父亲”这个陌生的称呼,陆澶本人更愿称他的生父——陆栩沪——为“那个人”,“那个人”与他的母亲结了婚,生了孩子给长辈交代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一群情人怀里,而他的母亲将孩子抛给保姆后便去周游世界了。
“十九年前,她死于飞机失事。”陆澶的声音沉静,他已经不会再像九岁的孩子为此哭得嘶心裂肺了,“我……还有个大哥……”
……陆砚比陆澶大十三岁,是陆栩沪十七岁时与外面随便找的人生的孩子,陆家长辈嫌丢人,把人过继给了陆栩沪的大姐,明面上陆砚是陆澶的表哥,但私底下谁都明白这是谁的种。
陆澶母亲余清婉十八岁嫁到陆家时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货色,但她总是心存希冀,明里暗里照拂着十三岁的陆砚,想着自己的丈夫一定能有所感动。可她看走了眼,陆栩沪在她怀孕后便再没回过家,倒是陆砚经常偷溜出来给余清婉解闷。
余清婉死时给陆澶留了大笔遗产,那些个亲戚们全都围了上来,他们争论着却无一人问过陆澶本人,还是陆砚力排众议,接走了陆澶。
在此期间,陆栩沪没问过一次,他守在自己的公司里。
”他死在那人的枪下……“
中年时期的陆栩沪对权势钱财有着超乎常人的痴迷,他就像皇帝看着自己的子嗣斗来斗去,谁弱便扶一把,谁强便灭灭威风。直到他发现陆砚和陆澶渐渐脱离自己掌控时,他的内心开始焦燥起来,他知道谁最恨他,整晚都是陆砚的身影,精神日渐憔悴,终于,他忍不住开了枪,他也死于此。
陆澶现在还记得,他最后的亲人靠着墙壁上,血在他深色的毛衣上迅速泅开一大片暗影。陆砚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急促,那双看向他的眼睛无神。
陆澶停下,面上不动声色:“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沈萧愣了,他没有经历过这些,却也明白这些年的痛苦不是只言片语能说完的,他蹲下来,枕着陆澶的膝盖,手指轻轻盖在对方手上,就这样虚握着:“先生,等我们回去后。一起看看大哥吧。”
“嗯。”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照见两只交颈的天鹅从睡莲丛中游出,城堡的彩窗亮起烛光,而园中玫瑰都在此刻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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