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梧说的话,姜槿也同样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在想妖咒是什么东西?
等反应过来,什么人族跟妖族,消除记忆,方小淼的部门,都在她脑袋上头挂着问号,排着队打转。
不过有自己的狗狗会说话这事在前,之后发生了什么,都会显得既匪夷,又好像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以至于她除了沉默地对着白梧,茫然眨眼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假如是梦,都不知道她该怎么醒过来。
方小淼坐不住了,十分震惊:“怎么会?没弄错吧?”
章腾的脑袋凑过来,皱着眉头点头道:“啧,确实是妖咒。还是个大咒。”
“这都哪只混蛋妖干的缺德事啊……不对啊,这种程度,人应该早死了啊!”
章腾心直口快,说完就被白梧冷扫一眼,立马悻悻闭嘴。
方小淼一脸凝重。
一个普通女孩被下了妖咒,还是连白梧这样的妖尊都觉得不好处理的妖咒。
而他们五处之前并没得到过相关的消息,毫不知情。
这么看,那犯事的危险妖,现在指不定还在哪里逍遥法外。这不是小事,他们绝对要调查清楚。
白梧看向姜槿道:“她将封界裂缝中的我唤醒,此为恩情。”
“我会还恩于她,而她又受妖咒所害,理应知道这一切。”
白梧想见方小淼,就是想把姜槿的事告知他们。
现世的这个组织,既然一直在妖和人之间打交道,那肯定很擅长应对和解释妖族这类的事情。
而且方小淼又是她的同族,同为人类。比起他贸然开口,由方小淼来解释,肯定也能更好的接受吧。
方小淼明白白梧要的诚意了。
白梧的猜测没错,他们五处对于向普通人解释妖的存在这项流程,确实很擅长。
而且他也想知道,这女孩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提出需要一个私密又安静的环境。
这里地方本来就小,白梧和章腾就先去外面等着了。
等只剩二人后,方小淼推了推滑落的镜框,亲切微笑道:“重新做一下介绍,我是来自中央特殊协办部第五处的妖族事务协办员。”
一开始,姜槿觉得方小淼收起了他的正经神情后,显得亲和了很多,让人很有亲近和信赖感。她混乱的脑袋,僵硬的手脚,也都不知不觉开始放松下来。
像是一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给她说了一段使人信服的故事。
听完后再细细地一想,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故事,而是真实。
时间像是一晃眼那么快,可实际上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方小淼打量着姜槿神色,见她接受良好,最后说道:“我这么解释,你应该也都明白了吧?”
他伸手把旁边一颗小巧玲珑,球形熏香盒的盖子给盖上了。
袅袅的细烟被阻隔,周围似有似无的一股淡薄味道也弱了下去。
这东西是他们协办处的特有器物,具有潜意引导和安抚的作用,算是必不可少的辅助技术。
方小淼过去推开了窗户,使室内的淡香一点点散出去。
窗外刮进来一道微凉的风,姜槿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顿时清醒了很多。
后知后觉回想到自己竟把人家妖尊当成狗养了两天,耳根瞬间开始发烫。
外头,章腾终于找到机会和白梧单独说话,是一刻没闲着。
一会哭诉自己对老大的想念和激动之情,一会叙旧回忆当年受白梧庇护的过往,感怀当初妖族的混乱,和白梧的突然消失。
还打开了妖妖护肝养老群,给白梧提及他们群里活跃的那几只大妖。
白梧偶尔搭理他一下,后来发现章腾自个说单口就能说的很开心,也就不理会了。
直等听到里面动静,才一个甩尾,推门回去。
毛绒绒的白团靠近时,姜槿转头正和白梧一个对视。
在理解了有妖族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后,姜槿重新打量白梧,发现他和狗狗确实是不太一样的。
狗狗的眼睛通常都是圆溜溜的,而白梧的则微微狭长。而且他双眸总是清明且温雅,仿佛什么都懂。
起初她还只当是Lucky太通灵性呢。
姜槿小声改口:“白……梧?”
“嗯。”白梧轻应,一跃到她身边。
她忙道歉:“之前,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白梧习惯性地将尾巴拂到她手边,声如泠泠泉音,又极温和包容,“若不是你,我也难以苏醒。”
章腾跟在白梧后头回来,重新窝回小沙发当只透明妖。
然后看妖尊在线哄人类。
方小淼则从平板里翻出白梧的评定表,把危险性修改成为:中低等。
看得出白梧对姜槿很重视。因而可以说,只要有姜槿在,这位妖尊就不具备什么危险性。。
接着他问姜槿:“现在要聊聊你身上的妖咒了。你知不知道这咒是谁下的,什么时候下的?”
姜槿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是个运气很烂的人,总是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就算被别人骂是扫把星,也一点都不冤。
又哪里能想到,这其中竟然还会有妖咒的影响。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那你是,从小就在Z县吗?”
方小淼还没了解过她的情况,来前只听高警官提过一句,说她以前都住在福利院。
姜槿摇了摇头。她努力去回忆,但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都没有什么结果。
因为徒劳,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再去追溯过记忆了。
以至于连回想这个动作,都显得那样的遥远和陌生。
“其实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姜槿记忆的起点,就是五年前孤身一人的她,又脏又饿又累的出现在Z县的一处泥田里。
那时的天刚下过雨,她的衣服又薄又破,身上沾了很多泥水。
四周空旷无人,她只能迷茫地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大概她最大的幸运,就是之后遇上了程叔叔和徐阿姨。
姜槿记得自己的姓名年纪,对于一些基本的常识和认知都很正常,可对其它的却都一无所知。
程徐夫妇在路边捡到这么个惨兮兮的女孩,问她爸妈是谁在哪,她是怎么跑到Z县来的,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她都只是摇头。最后没办法,只好先将她带回了福利院,让她吃饭洗澡。
那时的姜槿,身上没有标识性的物件,也什么不记得。程徐夫妇跟当地派出所前前后后帮着找过好几回,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们各种情况都猜测过,怀疑她有可能是被父母故意遗弃的,也可能是被拐的。或者是脑袋方面有什么疾病,又自己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了。
当然后来姜槿被带去看过医生,都说脑部并没有任何疾病。
而没多久,她这厄运缠身的体质也显露出来了。
既没有身份,也没有监护人安置她,姜槿最后就住在了福利院。
程徐夫妇待她很好,还惦记着她念书的事。避免不便,当地也给她重新登记了身份。
姜槿还记得那时候的怪事。例如一开始帮她找家人时,似乎小县里的整个电路出了问题,修了好几天,耽误不少事。又例如做身份登记时,莫名烧掉了所里两台主机,系统接连出bug,诸如此类。
起初不明白,后来也就懂了。
“来Z县之前的事,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一点。所以慢慢的,也就不去想了。”姜槿深吸了口气道,“我又很快发现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倒霉蛋。所以,也许……”
她的亲生父母是因为她脑子有问题,而且不吉,所以厌恶她,才将她给丢弃的。
如果这是真相,那又何苦想起来呢?
白梧苏醒后,所看到的姜槿,眼神总是平静坦然的。顶多自嘲时会透着点小无奈,但转眼就散了。
她定遭受着许多痛苦,一旦放任,就会陷落进悲观又黑暗的深潭里。
但显然,她始终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被糟糕的情绪裹挟。
直到说起这些,使她心底深藏的难过翻涌了出来,她的眼底才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白梧还是喜欢她眼里有光亮的样子,开口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方小淼则沉思说:“原来是这样。你的失忆,应该也是这个妖咒造成的。”
章腾在旁正经地接话:“这应该是种致死的恶性妖咒,也许还叠了别的咒术,但最终目的是要人性命。失忆之类的,大概算是附带影响。”
所以说,姜槿多年来一直厄运缠身,是因为下在她身上的妖咒,没有一刻停止过。
这妖咒的目的,大概是为了让她游离常规之外,然后死于一场意外。
只是没想到,姜槿命这么大。这咒在她体内磨了五年,不断折腾着想要弄死她,却一直都没能成功。
换一个人,就算没疯,心态也早就崩了。不得不说,姜槿的心性还够坚韧的。
“这算不算是卡bug了?”理明白后,章腾一拍大腿啧啧称奇,“小妹妹,你哪里是倒霉蛋,你这命简直不要太硬了!”
白梧跟章腾的安慰都很有用。姜槿看着她家里的这一人两妖,心底某个黑漆漆的洞口,似乎在被什么慢慢填补。
她好像,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了。
不过命再硬,也扛不住这么多年的妖咒吧。章腾向老大投去目光询问。
白梧解释:“她的体内,有一股抗衡之力,我暂时还看不清。”
章腾说的不错,这妖咒确实叠了几重咒术。它不只是要姜槿死,更是要彻底消解抹去她的存在,要她死的人不知鬼不觉。
“老大,这妖力下血本了啊。五十年?”
“有百年。”
“嗬!多大仇?”五年前的姜槿,更小了,能得罪了哪只妖?
百年的妖力,搁当初的那时候,还算是好修炼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妖族不受天地眷顾,妖力想要再增涨一分都难。
方小淼已经大致梳理明白,他站起身把背包收拾好,说道:“这件事我会立即跟上级汇报。不用担心,你的这种情况五处一定会负责处理的。”
他认真承诺道:“包括你身上妖咒的解除,找回你的记忆身份还有家人,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的。”
姜槿有一瞬间小小的晃神,然后微微笑了:“谢谢。”
X市,宋恬恬一只手托着腮,单手签着桌面上的一沓文件,高跟鞋的细跟在木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直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小淼。”宋恬恬立即点开,先将人打量了下,看起来挺好的,便问他,“那个妖尊的情况,说说吧。”
“恬姐。”方小淼汇报道,“白梧的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倒是有别的事……”
这短短半天,信息量实在有点大。至于暗巷的命案,也既无关联又无进展。
方小淼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说:“有点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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