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淼本来是因为一个妖伤人的命案，才特地跑来的Z县。

没想到命案还没调查出结果，就碰上一位妖尊突然现世。

还出现了一位受了五年妖咒侵害的女生。

这么一对比，对妖尊的评定登记，反倒成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对人类下这么厉害的妖咒，还悄无声息躲过了这么多年。这也太猖狂，太挑衅了。”

身在五处的责任感，让方小淼心里对此事感到愤怒。

宋恬恬在屏幕对面频频点头，附和说：“就是就是，太猖狂了！”

方小淼的愤怒被打断，散掉了一半，无奈道：“恬姐，说正事呢。”

宋恬恬宽慰他道：“正事都听明白了，咱不生气了啊。”

“你好好跟人小姑娘沟通一下，如果同意，我这就安排人去把她跟白梧接到五处来。辛苦你再在Z县跟进一下那只杀人的妖族。”

“收到。”

……

姜勤亦一早起来去客厅时，就看到李月骄正戴着眼镜，边翻着手机，边在纸上做什么笔记。

“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他走过去，看到她正在查老家的房价和铺面租赁的信息。

李月骄说：“睡不着就起来了。”

“陈阿姨弄的早饭在桌上了。对了，你爸去公司药忘了拿上，你记得给带去。他这两天又咳得很厉害。”

姜勤亦皱了下眉头，才点头说：“好。”

X市曾经的商业巨头姜氏，早就不再是当年了，现在不过就是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公司。

尽管他们苦苦撑了五年，发生了再多的困难和意外，他们都咬牙挺着。但到了眼下的局面，也确实没有必要了。

等公司最后点事处理完，他们就把这里卖了，回老家去，租个铺面做点小生意。

姜勤亦随便吃了两口，就抓上药准备出门。

这时，有女孩子从里头房间跑出来，挎着包把门一甩就追了出去。

李月骄抬头看到跑过的人影，皱着眉喊：“小槿，你又去哪？把早饭吃了。”

女孩子丢回一句：“不吃。”

“哥，等等我。姜勤亦，你等我一下啊！”

她跑到了大门口的阶梯底下，一把将人胳膊给挽住了：“你要去哪啊？”

姜勤亦本能地生出几分不快，但还是耐心回她：“去公司。”

“去什么公司，先别去了。我昨晚不是说了吗，让你今天陪我去逛街买包包的。还有家新开的咖啡店很好喝，我们一会先去喝咖啡吧。”

姜勤亦看了眼她手里的名牌包，缓缓深吸了口气，然后还是扯动嘴角，使自己显得温和些。

“小槿，乖，哥还有事。你想去就自己去玩吧。”

“不，我就要你陪我。我跟几个新朋友都说好了，要带上你这个帅哥哥给她们看的。要是食言，我多没面子啊！”

她用力挽紧，晃了晃说：“要不是我听到声音，赶紧出来拦你，我就只能去公司找你了。”

从小，姜勤亦对待妹妹，就像是有永远用不完的耐心。可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心里那盛着耐心和呵护的池子就越来越浅，再回过神已经干涸见底。

他的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簇火，猛地甩开她。又不想惊动妈，压着嗓子一字一句重重地说：“姜槿，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

“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这几年家里的困难你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到吗？就算是这样，我和爸妈也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少过你半分。你想吃什么穿什么，你的学习和老师，你房间里的名牌衣包，家里再难也都会满足你。”

“姜槿，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多懂事一点？”

“姜槿”从没被姜勤亦这么凶过，一时愣愣看着他，等反应过来后，也没控制住挂了脸。

“不就陪我买个包，至于吗？”

姜勤亦凶完妹妹之后有一点后悔，但更多的是茫然。

阳光穿过树荫间隙，一点点投在他眼里。他的瞳孔缩了下，突然闪过一段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

这记忆大概太久远了，回想起来，连模样都很模糊。

可姜勤亦就是知道，小时候的姜槿是软乎乎的。她有着大大的眼睛，略有点肉肉的脸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既天真又可爱。

那时的她有很宝贝的一种奶糖，收到会拿专门的小盒子装起来，就像是她的小宝藏。有一次他崴到脚，疼得很厉害。小槿就红着眼眶跑来，把自己珍藏的宝贝糖全部都塞给了他，像个小天使一样。

他的妹妹，是世上最好的妹妹。作为哥哥，他想保护她一辈子的。

姜勤亦神色软化了一点，正想说什么，忽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姜槿”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算了，我今天也没心情买了。”丢下这句话，她转头就跑了出去。

陈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手里拿着装好的一盒水果，递给了忘记带上的姜勤亦。

她在姜家也算很久了，可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刚出来，看到两人起争执，便劝了一句：“兄妹还是别吵架了，伤感情的。”

姜勤亦看着妹妹很快消失的背影，只感觉心里又乱又迷茫：“陈阿姨，为什么我有时候会觉得，小槿她变得很陌生。”

也就是这几年，他感觉妹妹跟以前比渐渐有了些不同。偶尔想到这里时，心里似乎空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可又难以说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

他和爸妈一直都认为，是家里的事业遭到了变故，才对她造成了这些影响。遭受着这样的打击，连他们都很艰难，何况是心思简单的妹妹。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会怀有愧疚，怪自己不够强大。可偶尔又有那么一个瞬间，会令他感觉到，那个原来的小槿已经彻底离他们远去了。

这样的矛盾和焦躁与日俱增，一次比一次强烈。

陈阿姨看他出神，安慰道：“家里这样，女孩子比较敏感。而且长大了多少都是会变的吧。”

“也许吧。”姜勤亦叹口气不再去想，问陈阿姨道，“这里的房子马上要卖掉了，陈阿姨之后什么打算？”

姜家的情况，其实早不需要陈阿姨帮忙照顾了。是陈阿姨念着这么些年的感情，自己总说再多留一阵。

陈阿姨也忍不住感伤，说：“可能也回老家去闲着吧。”

“姜槿”跑远后，找了个周围没人的地方，才接起电话，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

“玟茗啊，姜宇民那老东西也差不多了，尽快把姜家的事都解决了吧。”

姜氏虽然早就衰败，不被严氏放在眼里了，但这些年一直还是剩一口半口气地吊着。

姜家垮后，严程渠的心思就都放在别处了。也是最近多了些烦心事，看什么都不顺眼，也就不待见姜家再苟延残喘。

虽说前两天就提过一回了，但严玟茗听到爸爸催她彻底毁了姜家，还是支支吾吾推脱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发号施令惯了，没多少耐心，说道：“玩够了就回来，忘了自己姓姜还是姓严了？”

严玟茗忙道：“爸，我可是你的女儿。那姓姜的又关我什么事！”

“嗯，完事了就回来吧。”

对面挂了电话，严玟茗皮笑肉不笑的嘴角才放了下来。

她忍不住抬手，摸向了自己肩头的那个小小纹身。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标记，是它改变了她的命运和一切。

她是严程渠的亲生女儿，只不过是个私生女。

是个他不待见的，和情妇一夜情搞出来，从小就丢在别处不管不问的，私生女。

五年前，她就是靠这个混进了姜家，占走了姜氏集团的千金位子，在姜家人的信任下，暗中为严氏套取到了许多最重要的商业机密，把姜宇民急进了医院。

也正是这样，她才终于在严程渠的心里有了名字和存在感。

严氏曾把姜氏视作劲敌，却始终被压制。严程渠对姜家可以说是厌恶至极。

姜氏遭受重创后，那是严玟茗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爸爸对她笑，并且夸奖了她。

她终于可以有家了。

等到姜家彻底完蛋后，她就有资格抬头挺胸回到严氏，做她的严家女儿。

所以她作为搭在姜氏内部的那根线，让姜家一次次的遭受损失，内部瓦解，资金断裂。

但让她诧异的是，姜家人真的很顽强，陷下去了一截，却总能挣扎起来一点点。

而作为“姜槿”的严玟茗，也渐渐地萌生了别的想法。

她跟爸爸提议，就任由姜家这么看不到希望的一点点耗着吧。

曾经压在头顶上的人，一点点溃塌。严程渠虽然表面不说，但他心里肯定是乐意并享受着的。

钝刀子割肉更疼，她从小就知道严程渠骨子里是哪种人。

严玟茗也想过了，她做的这些，都是在私密中进行的，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如果直接回了严家，不受他老婆待见，也争不过他其他的儿子跟女儿。

她不甘心。

所以她要握住更多，帮严程渠做更多事，讨得爸爸对她更喜欢。觉得她能对他有用，是个听话贴心，嘴严又好用的好女儿。

她还有另一层私心。

她从姜家得到过钱，得到过家庭的温暖，得到过亲情的关怀。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会让人忍不住沉陷进去，想要维持久一点，再久一点。这种温暖，回了严家也是不可能有的。

最重要的，她喜欢姜勤亦。

刚混入姜家没多久就喜欢了。他温柔，帅气，会疼人，满足她所有的幻想，每个角度都戳她的喜好。青涩时的少女心思，看得比什么都重。

虽然没法进一步，可要是失去了“姜槿”的身份，姜勤亦肯定就更不属于她，也不会对她好了。

姜家“落井”时，严家推下了成堆的“石头”，他们没可能的。

想到姜勤亦，她就想起他刚把她骂了一顿。他以前从不骂她的。

严玟茗忿忿，要不是她好心，他们姜家还能苟延残喘到今天？早该消失了！

严玟茗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喊道：“小叔叔。”

回去就得站稳，她才不要做看爸爸脸色的工具人。她也是严家女儿，凭什么不能要求更多？

在姜家拖着的这些年，她在严家那儿，也是有了来往的“自己人”的。

“小茗，我正准备要找你呢。我这正巧得到了一点大师的消息要告诉你。”

严玟茗眼一亮，激动道：“真的？”

“现在有空吗？到我这来一趟。”

当年不知道严程渠从哪里找到的那位玄学大师，中间还是小叔叔跑的腿。办完事后，那大师就跟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

从她动了心思，去拜托小叔叔，瞒着爸爸找那位大师，都找了快两年了。

那位大师真的很厉害！

他竟然能让真的姜槿悄无声息从世界上消失，没有任何人察觉。还能让她在别人的眼里，成为那个“姜槿”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高明的催眠术，总之只要找到那位大师，她回严家就有了争抢的筹码。

还能让姜勤亦永远留在她身边。

……

方小淼跟姜槿转达了老大的意思，姜槿同意了。

她的东西一双手都数得过来，随便收拾了下后，就和方小淼一起去了福利院，先跟程叔叔和徐阿姨道别。

妖族妖咒的事情肯定不能提，方小淼就说他们可能有姜槿身世方面的线索，要带她回X市查一查。

方小淼的身份是绝对可信的，程叔叔和徐阿姨听说姜槿有希望找到自己的家人，比谁都高兴。马上准备了大包小包的让她路上带着，姜槿推阻了半天才只减到一个背包。

经过派出所时，小高警官他们都出来了，还笑说让她找到亲人了及时发个消息回来。

姜槿一一应了。挥手道别时，恍然发觉原来就算是她这样的人，也是不知不觉被很多人关心照顾着的。

“你确定这地点导的没错？这么偏吗？”章腾开着车，看着前头的路越开越怀疑。

“应该没错的。”方小淼确认了下说道。

他也不知道是去哪，反正是恬姐一早给他发来的，说这个点过去了有人接。

方小淼还有案子要留下来查，而白梧目前的样子，也没有办法坐公共交通。

虽说他能够压制姜槿体内的妖咒，但毕竟是百年妖力的大咒，不方便往人流大的地方去。

方小淼也不知道恬姐安排了谁，怎么来接的。

眼看着离那地点越近，他打量着周围的荒凉景色，也很疑惑。

直到看见了一架停着的私人飞机。

再三确定没走错后，方小淼狠狠地震惊了。

恬姐，你哪搞来的飞机？

他们五处不是一直抠抠索索，预算有限，但凡能用腿走的就不坐车的吗？

姜槿抱着包下车时，白梧也轻轻一跃，随后落地在她脚边。

要是之前，她肯定要蹭蹭摸摸这团毛茸茸的。

但现在一想到这一团，实际上是位能呼风唤雨的妖界大佬，身体不自觉就往边上挪开一小步。

就是觉得这样保持一点社交距离，好像会礼貌一点？

白梧发现后侧过头看她一眼。

姜槿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总感觉他眼里似乎透着无奈的笑意。

这时方小淼的手机响了。

“小淼，你们到了吗？”

“到了。恬姐，我们五处什么时候有的飞机啊？”

“做什么美梦呢？我到处问了一圈，刚好就跟朋友那儿蹭的。”

“落地之后，赵大火会去接他们俩。”

哦……方小淼点点头，心想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是他们出公差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待遇。

看来特殊办对姜槿这事十分重视。

“恬姐，那个等我回去，你那位朋友还方便吗？”

“这个呀……小淼工作加油，自己注意安全哦！”

好的他懂了。

方小淼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