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荒星里野兽横行，专吃小孩。”

时晏低头踩着青草，开始讲故事。

萨西问：“哥，你小时候被野兽追过吗？”

时晏不知想起什么，表情有些扭曲。

他摸着鼻尖，慢慢说道：“当然，这里有老虎和狮子，把我撵上树了。不过嘛，我运气好，你猜怎么着，我被人救下来了。”

萨西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时晏故作高深，一边走着一边笑说：“就是影子救的我。”

萨西惊叹一声，“影子现在吃小孩了。”

时晏忘了这茬，忙找补说：“这是后话了，影子救下我的时候，被老虎咬了，伤得掉了一块身体。你看，这影子还有大有小的。”

时晏随手抓来一团影子，给萨西展示。

萨西对影子有了阴影，向后折腰躲开。

时晏撒开手，接着说道，“后来就是你见到的这样了，专吃外来人。”

萨西似有所觉，紧张的问道，“它们为什么不救人了？”

“这个啊，”时晏用一个老生常谈的说法结束了这个拙劣的小故事。

“因为他们被金子诱惑了。有人拿给它们金子，它们吞了金子，身体大了很多，但是从今往后就要给金子的主人卖命了。”

萨西慢慢消化这个有些诡异的故事，看起来有所体悟。

时晏观察者萨西的表情，不知不觉走到了松林里。

萨西仰起头问：“哥，那他们没了金子，会消失吗？”

时晏摇头：“不会顶多身体变小一点。不过你不吃饭的话就要消失了。”

“……”

面对这个如此像家长恐吓的话题，萨西索性转开脸看向周围，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时晏拍拍手，“采蘑菇。”

两人爬上山，在松林里四处找蘑菇。

时晏看着萨西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戏精起来。

“……哎呀！”

时晏喊了一声，右脚腾空，左脚在小坡上滑动，看起来像是快要摔倒了。

萨西忙跑过来抱着时晏的大腿。

时晏忽然站定，低头看见萨西。

“骗你的。”时晏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萨西把凌乱的头发扒拉到眼前，不管时晏了。

他埋头向前走去。

时晏追上来，大言不惭道：“怎么还生气了？”

萨西别过头，指着松树下说：“那里有蘑菇。”

时晏笑着摸摸萨西的头，“好萨西。”

那棵松树处在地势极高的小坡上，萨西跟着时晏向上攀爬。

时晏踩着干硬的土地，忽觉脚下土地变得松软。

他的脚步顿了一瞬，紧接着向前走去。

萨西眼前的遮挡忽然不见了，时晏消失在原地。

“哥？”

萨西看着眼前的深坑，毫不犹豫地对着漆黑的洞口大喊：“你在里面吗？”

时晏跌坐在烂泥里，觉得浑身都被腐臭淹没了。

他忍着令人窒息的臭气，勉强喊道：“别下来。”

话音刚落，头顶那个明亮的小洞传来一声呼喊：“哥，我去找东西救你。”

那个小脑袋很快消失在洞口。

时晏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他索性坐在泥堆里。

身下传来一声脆响，时晏随手将那个硌人的东西拿起来，对着洞口微弱的光钻研起来。

有两个洞，还有一排嶙峋的凹凸处……

时晏对着光将手里的东西翻看完，意识到这是什么。

他大叫一声，忙不迭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连滚带爬退开十里地。

——嘎嘣

身后的坑壁传来无数声相似的脆响，时晏觉得自己这后背不能要了。

他慢慢起身，走远了一些。

一个头骨从坑壁上掉下来，紧接着，其余头骨就瀑布似顺流而下了。

时晏的鞋尖和头骨堆来了个亲密接触，绝望的对着头顶的小洞大笑了三声。

“哥，你说什么？”

萨西去而复返，时晏简直要涕泪横流了。

他在百忙之中顾念着萨西的安全，站在萨西勉强能看得见的位置大喊：“你小心点，别掉下来。”

萨西应了一声，扒着洞口，向下面放了一段藤蔓。

时晏蹦起来试图拉住，结果只差一点却死活够不到。

最后是萨西顺着藤蔓爬了下来。

时晏猛地站起来：“你下来干什么？快爬上去。”

萨西从藤蔓的尾端跳下来拍了拍手。

“哥，我陪你。”

说的倒是挺好。

时晏木着脸，“……那我们怎么上去呢？”

萨西抬手一指，说道：“我刚才去割藤蔓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洞在山坡上。只要我们走到边上，找东西砸碎就好。”

时晏一脸郁闷，捂着萨西的眼睛向深处走去。

萨西从怀里拿出一盒火柴，递给时晏。

时晏接过火柴盒，“你怎么还带着火柴？”

萨西声音有些弱，时晏只听见了一句“备用”。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这是怕他父亲再来吗，父子矛盾这么深啦？

两人一路没说话，走到尽头的时候，时晏才把手从萨西眼睛上放下来。

萨西重获光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抬脚踹向墙壁。

经年累月处在潮湿环境中的墙壁不堪一击，很快就碎成了渣。

两人在扑面而来的尘土中剧烈咳嗽起来，期待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

尘雾散尽，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处长长的走廊。

萨西仰头看向时晏，两人面面相觑，时晏迟疑片刻说道：“好像走反了。”

萨西沉默了，作势要转身走向另一边。

时晏拉住他，眼里闪烁着雀跃。

“别走，来都来了，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萨西看着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长廊，眼底闪过一丝退缩。

时晏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拽着萨西的胳膊就踏上了走廊。

廊道两侧没有萨西想的那么可拍，只是一些陶冶情操的壁画。

时晏走马观花似的看着壁画，没察觉萨西的脚步加快，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

走出廊道，入目是一处及其宽阔的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倒塌的圣女像。

萨西站在圣女像面前，还没有圣女像的眼睛高。

“哥，这下怎么办？”

时晏看着那双残缺不全的眼睛，心里突如其来开始犯怵。

“过来，”时晏喊他，“咱们去那边看看。”

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圣女像没有其他显眼的物件。

两人沿着墙壁敲敲打打，希望在里面找到什么机关。

半晌无果。

时晏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和萨西闲聊。

“哥，咱们真的不出去了吗？”

“急什么，先歇会儿。”

“道哥他们会着急吧。”

“甭管他。”

时晏摆摆手，开始计较起称呼来。

“你怎么叫他哥？叫叔合适。”

萨西没反驳，应下了。

两人盯着圣女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等会儿咱们摘点蘑菇做汤喝……唔，还可以采点松花做松花糕吃。”

……咱们还出的去吗？

萨西的嘴唇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说出口。

圣母像慈悲的眼睛正对着他们，好像在流着泪。

时晏：“在这里过得惯吗？”

萨西：“我觉得，挺好的。”

时晏将后脑抵在墙壁上，嘴角带着笑。

“这几天没空闲，等回家了就带你玩。”

萨西在墙壁前窝成一团，闻言笑笑。

时晏拍拍手，想起什么似的。

他对萨西说：“你离我远一点，我已经臭了。”

萨西摇摇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哥，我不嫌弃。”

时晏皱着眉把外衣脱下来，说道：“我嫌弃，臭死了。”

萨西脸上的笑僵住了。

“走了，”时晏向着走廊走去。

萨西追上去，“哥，咱们不再看看吗？”

“下次再来，不急。”

两人沿着反方向一路走，找到另一边的尽头。

坡体日晒雨淋，已经很脆弱了。

时晏搬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出一个小洞，钻了出来。

等萨西出来之后，时晏转身把小洞拿石头堵住了。

坡体外面是一条河，两人正站在河流的源头处。

无数影子聚集在这里，随着河水浮动。

时晏头皮发麻，他推搡着萨西，低声说道，“快跑。”

萨西傻乎乎的，可能是时晏骗他次数太多，也可能是时晏在圣女像前面的反应太过淡定，总之萨西没跑，反而冲着时晏笑。

时晏低头觑了眼那抹傻笑，真正体验了一把“狼来了”的心酸。

他绝望地抬起头，希望河面上聚集的影子耳聋眼花，没那么敏锐。

他试探性地迈出一小步，观察着影子的反应。影子在河面上茫然地飘荡着，看起来没那么可怕，只是看起来影多势众。

时晏渐渐放下心来，手掌急促地推搡着萨西。

萨西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加快了脚步。

影子立在他们身后，无形的团雾好像长了眼睛，锐利的视线齐刷刷盯着两人的背影。

河两边的松林漫上一层雾阴阴的冷气，原本零星飘散的雪片变得多而迅猛，转眼间就抹白了天地，模糊了视线。

时晏汗毛乍起，克制住回头的冲动。

早知道就不脱外套了。

时晏打着哆嗦，心思岔了道。

哗——

一声及其轻微的踩水声从河边响起。

萨西下意识扭头看去。

原本肃然默立的影子整整齐齐地转动了一下，好像被水声唤醒了。

“快跑！”

时晏猛地推了萨西一把，无数黑色的团雾化作流星，穿透雪片裹住了时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