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西顺着惯性跑了几步。
长发没跟上脸的转动,在风雪中糊住了整张脸。
“哥!”
萨西喊了一声,跑向那个巨大的黑色团雾。
他徒劳地伸手,却抓了一团空。
时晏在团雾里挣动起来,连带着身上包围着的团雾也跟着动了。
萨西投鼠忌器,在一旁站着,急得快哭了。
时晏酸麻的手握成拳,对着自己的小腹用力来了一下。
小腹处的团雾少了一点。
他喘了口粗气,摸着规律对着其他部位依次打了几下。
团雾无形中牵拉着他的神经,让每一次动作都迟钝而又清晰。
每一次挥击,像是影子在操控着身体,又像影子在摆脱自己。
时晏自虐似的殴打着自己,还记挂着在一旁的萨西。
萨西试图将他身上的影子引到自己这边,可惜发狂的影子已经没有理智可言,誓要把时晏钻成马蜂窝。
萨西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就站在一边,不给时晏添乱了。
他加快了锤自己的速度,团雾疯了一样裹挟而来,冲击这时晏的皮肉。
时晏捶着捶着,怒了。
他胡乱打了一通,团雾时聚时散。
他极力甩脱像长了吸盘似的影子,将全身仅剩的力气汇聚到拳头,挥向脸颊。
影子最后终于被打跑了。
萨西徒劳的站在跟前,看见团雾翻滚了一会儿,把时晏“吐”出来了。
他忙上去一步抱住时晏,然而他的力量有限,两人只能一起跌坐在地上。
时晏狼狈地爬起来,吐出一口血。
萨西被他不小心压在身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时晏的嘴角。
时晏一抹嘴,另一只手把萨西拉起来。
“回家了,冻死了。”
时晏打了个喷嚏,狠狠瞪了一眼影子。
影子恢复了无知无觉的状态,四散开来。
萨西抿着嘴角,看了眼身后的河流,低头跟着时晏回家。
时晏走着走着,觉得胸口那股气消散出来,四肢涌动的血流恢复了平静。
他把还有些颤抖的手插进裤兜里,忍着口腔里的血腥气说道:“这事别和他们说。”
萨西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应声好。
时晏走了一会儿,恢复了精神。
他舒展着四肢,拉上萨西的手。
“雪要下大了,咱们快跑吧。”
雪片哗啦啦地飘下来,遮住了蓝山雀的视线。
蓝山雀干瘦的爪子扒着横杆,骨碌碌的眼球一帧一帧转动着。
辛望春拿着一把大伞站在门边,时不时看向窗外。
时晏带着萨西跑到木屋外,稍微等了一会儿。
辛望春拿着大伞走了出来。
时晏抱起萨西,跟着辛望春一起回家,默契的遮住了萨西的身影。
屋里热闹成了一团,维尔拉正耍杂技似的端着几盘菜走出来。
阮青拿着干净碗筷,百忙之中插空看了他们一眼。
时晏整个人像是在粪坑里泡过似的,只有呲着的大牙是白的。
萨西倒是干净多了,只有腿弯和手上有一点污渍。
时晏冲上楼洗澡去了,萨西换了衣裤,被兴冲冲的陈道叫下来吃火锅。
他想起时晏纠正的称呼,说道:“好的,道叔。”
陈道虎眼一瞪,“你叫我什么?我还没那么老,叫我道哥。”
“……道哥。”
萨西认栽,跟着陈道下楼。
楼下的锅已经咕嘟嘟冒起了大泡,维尔拉抓起一把青菜放进去,雾气转瞬间被打断又升腾。
时晏在头顶搭了个毛巾,大摇大摆走下来。
“今天什么菜?嚯,有辣的。”
他还没完全坐下去,就手快拿筷子夹了一片肉。
萨西不好明面上劝谏,只好偷偷把辣椒拿远了一点。
他还记挂着时晏虚弱的身体。
陈道夹了一筷子肉,边笑边说:“今天我去把时晏拆开的主机拿回来了,小青,就放在你屋里。”
阮青微一点头,眼中闪烁的亮光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维尔拉嚼着晒干的肉,开始畅想:“把舰艇修好,咱们就试试怎么飞上去。”
时晏四处找辣椒没找到,闻言说道:“不行,现在星际已经施行轨道路径了,不能乱飞。女魔头能来荒星,肯定有轨道。只是在哪里还不知道。”
“不急,都多少年了,其实荒星也怪好玩。”
陈道想起荒星时光,忽然有些别样感慨。
辛望春端着一碟切好的菜,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还没出去呢。”
萨西似懂非懂地听完,还要警惕这时晏找辣椒。
他趁着时晏说话的功夫,给时晏夹了一筷子肉,堵上了时晏找辣椒的嘴。
饭毕,萨西忍不住去洗了个澡。
沐浴露的瓶子空了一半,都是时晏刚才用了的。
他捏着瓶身,百思不得其解,也没那么严重吧不是就沾了层泥水吗。
他摇摇头,快速洗完出来。
时晏累了一天,已经睡了。
萨西爬上床,时晏给他准备了一个专属的小被子,他钻进去关上了灯。
大雪白茫茫地遮盖了天地,漫天白雾中只剩下了木屋檐下垂吊着的几盏。
狂风席卷过窗户,惊醒了熟睡的时晏。
时晏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口干。
他起身开灯下楼喝了口水,回来时发现萨西的脸已经烧红了。
“萨西”,时晏轻声喊了一句。
萨西蜷缩着身体,寒意漫过四肢百骸,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时晏抬手摸他的额头,滚烫。
时晏从床头的矮柜里翻找出几只药剂,打算给萨西治病。
谁知萨西意外的不配合,仗着自己意识不清,格外抗拒药剂。
时晏只好下楼找出之前的药剂,也不知过没过期,总归给萨西喝下去了。
他看着萨西干裂的嘴唇,觉得纳闷。
按理说,如今的年代,小孩子自打出生就被注射一大堆药剂,已经基本不生病了。
更别提萨西还是元首的亲儿子,吃穿用度都有人专门照料。
时晏搬了只躺椅过来,摩挲着下巴想,难道是这么多年没出去过,已经和主星脱节了?
正想着,萨西咳嗽出沙哑的尾音。
时晏起身把萨西扶起来,萨西打着摆子,紧紧裹着时晏给他的专属小被子。
“喝水吗?”时晏问道。
萨西舔舔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
“哥,你看窗户外面,好白。”
时晏叹口气,连被子带人一起托到穿台上。萨西仰着脸看外面的雪花,说道:“影子这么多啊。”
时晏一愣,看向窗外。
影子早就被大雪挤走了,找遍了也不见一个影子。
“什么影子?”
时晏心底有些发毛,觉得萨西烧糊涂之后格外诡异,这孩子不太对劲。
萨西咽了口唾沫,润滑了一下干枯的嗓子。
“外面的这些影子变白了,是他们死了吗?”
时晏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变白?你是说外面这些吗?”
萨西点点头。
时晏的表情更加怪异了,他捏着鼻根,叹服道:“这是雪,你没见过?”
萨西混沌的脑袋闪过一丝清明,他从时晏的反应中察觉出不认识雪是不应该的。
于是他扯了个谎,说道:“认识,荒星也下雪吗?”
时晏没有怀疑,给他解释说:“荒星和其他星没区别。”
除了多了点东西,比如蓝山雀头骨堆什么的……
萨西睁着眼睛看雪,忽然想起什么。
“哥,咱们可以出去放烟花吗?”
时晏看着萨西干燥的小脸,驳回了萨西的提议。
“不行,等你好了才能出门。”
萨西有点失望,但还是点头说好。
两人坐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空里飘过雪片,雪片上带着点晨光。
老旧的通讯机迟滞地响了一声,时晏拿起来一看。
原来是自己这几天的刻意骚扰早已有了回音。
不过这通讯机太老了,早上发的消息晚上才能收到。
通讯机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的联系信息,发来一条短信:
蓝山雀不能吃,还有,荒星的任何地方都不能破坏,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幼稚。
时晏脑光一闪,转头对着赏雪的萨西喊道:”等会儿给你放烟花。”
萨西的脸上冒出喜色,但是嗓子快冒烟了,他披着被子摇摇晃晃下楼喝水。
时晏正摸索着播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人接通了。
时晏抓着通讯机的手指一紧,几年不见恍如隔世,不知道如何开场了。
那边可能是被吵醒,声音带着点茫然:“喂?”
时晏清了清嗓,开口说道:“安博士,晚上好啊。”
好你个头。
在遥远的主星,安摸索到自己的眼镜,在心里默念。
她劝慰自己,时晏这个荒星土包子,可能不知道深夜不能打扰人的礼貌。
“什么事?”
她问道。
时晏找到了原先的相处方式,笑嘻嘻说道:“安博士,你过得好吗?”
安那边没声音了,好一会儿才说,“挺好的。”
时晏恶从胆边生,脱口而出,“那我可就好好闹了”。
安差点挂掉电话。
好在时晏抢在她挂断的前一秒说道:“开玩笑的,你能给我远程放个烟花吗?”
安翻了个白眼,觉得时晏在给她找麻烦。
“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要来找我,我很忙的。”
时晏等她说完,接着话音说道:“这关乎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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