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雪夜

萨西顺着惯性跑了几步。

长发没跟上脸的转动,在风雪中糊住了整张脸。

“哥!”

萨西喊了一声,跑向那个巨大的黑色团雾。

他徒劳地伸手,却抓了一团空。

时晏在团雾里挣动起来,连带着身上包围着的团雾也跟着动了。

萨西投鼠忌器,在一旁站着,急得快哭了。

时晏酸麻的手握成拳,对着自己的小腹用力来了一下。

小腹处的团雾少了一点。

他喘了口粗气,摸着规律对着其他部位依次打了几下。

团雾无形中牵拉着他的神经,让每一次动作都迟钝而又清晰。

每一次挥击,像是影子在操控着身体,又像影子在摆脱自己。

时晏自虐似的殴打着自己,还记挂着在一旁的萨西。

萨西试图将他身上的影子引到自己这边,可惜发狂的影子已经没有理智可言,誓要把时晏钻成马蜂窝。

萨西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就站在一边,不给时晏添乱了。

他加快了锤自己的速度,团雾疯了一样裹挟而来,冲击这时晏的皮肉。

时晏捶着捶着,怒了。

他胡乱打了一通,团雾时聚时散。

他极力甩脱像长了吸盘似的影子,将全身仅剩的力气汇聚到拳头,挥向脸颊。

影子最后终于被打跑了。

萨西徒劳的站在跟前,看见团雾翻滚了一会儿,把时晏“吐”出来了。

他忙上去一步抱住时晏,然而他的力量有限,两人只能一起跌坐在地上。

时晏狼狈地爬起来,吐出一口血。

萨西被他不小心压在身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时晏的嘴角。

时晏一抹嘴,另一只手把萨西拉起来。

“回家了,冻死了。”

时晏打了个喷嚏,狠狠瞪了一眼影子。

影子恢复了无知无觉的状态,四散开来。

萨西抿着嘴角,看了眼身后的河流,低头跟着时晏回家。

时晏走着走着,觉得胸口那股气消散出来,四肢涌动的血流恢复了平静。

他把还有些颤抖的手插进裤兜里,忍着口腔里的血腥气说道:“这事别和他们说。”

萨西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应声好。

时晏走了一会儿,恢复了精神。

他舒展着四肢,拉上萨西的手。

“雪要下大了,咱们快跑吧。”

雪片哗啦啦地飘下来,遮住了蓝山雀的视线。

蓝山雀干瘦的爪子扒着横杆,骨碌碌的眼球一帧一帧转动着。

辛望春拿着一把大伞站在门边,时不时看向窗外。

时晏带着萨西跑到木屋外,稍微等了一会儿。

辛望春拿着大伞走了出来。

时晏抱起萨西,跟着辛望春一起回家,默契的遮住了萨西的身影。

屋里热闹成了一团,维尔拉正耍杂技似的端着几盘菜走出来。

阮青拿着干净碗筷,百忙之中插空看了他们一眼。

时晏整个人像是在粪坑里泡过似的,只有呲着的大牙是白的。

萨西倒是干净多了,只有腿弯和手上有一点污渍。

时晏冲上楼洗澡去了,萨西换了衣裤,被兴冲冲的陈道叫下来吃火锅。

他想起时晏纠正的称呼,说道:“好的,道叔。”

陈道虎眼一瞪,“你叫我什么?我还没那么老,叫我道哥。”

“……道哥。”

萨西认栽,跟着陈道下楼。

楼下的锅已经咕嘟嘟冒起了大泡,维尔拉抓起一把青菜放进去,雾气转瞬间被打断又升腾。

时晏在头顶搭了个毛巾,大摇大摆走下来。

“今天什么菜?嚯,有辣的。”

他还没完全坐下去,就手快拿筷子夹了一片肉。

萨西不好明面上劝谏,只好偷偷把辣椒拿远了一点。

他还记挂着时晏虚弱的身体。

陈道夹了一筷子肉,边笑边说:“今天我去把时晏拆开的主机拿回来了,小青,就放在你屋里。”

阮青微一点头,眼中闪烁的亮光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维尔拉嚼着晒干的肉,开始畅想:“把舰艇修好,咱们就试试怎么飞上去。”

时晏四处找辣椒没找到,闻言说道:“不行,现在星际已经施行轨道路径了,不能乱飞。女魔头能来荒星,肯定有轨道。只是在哪里还不知道。”

“不急,都多少年了,其实荒星也怪好玩。”

陈道想起荒星时光,忽然有些别样感慨。

辛望春端着一碟切好的菜,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还没出去呢。”

萨西似懂非懂地听完,还要警惕这时晏找辣椒。

他趁着时晏说话的功夫,给时晏夹了一筷子肉,堵上了时晏找辣椒的嘴。

饭毕,萨西忍不住去洗了个澡。

沐浴露的瓶子空了一半,都是时晏刚才用了的。

他捏着瓶身,百思不得其解,也没那么严重吧不是就沾了层泥水吗。

他摇摇头,快速洗完出来。

时晏累了一天,已经睡了。

萨西爬上床,时晏给他准备了一个专属的小被子,他钻进去关上了灯。

大雪白茫茫地遮盖了天地,漫天白雾中只剩下了木屋檐下垂吊着的几盏。

狂风席卷过窗户,惊醒了熟睡的时晏。

时晏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口干。

他起身开灯下楼喝了口水,回来时发现萨西的脸已经烧红了。

“萨西”,时晏轻声喊了一句。

萨西蜷缩着身体,寒意漫过四肢百骸,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时晏抬手摸他的额头,滚烫。

时晏从床头的矮柜里翻找出几只药剂,打算给萨西治病。

谁知萨西意外的不配合,仗着自己意识不清,格外抗拒药剂。

时晏只好下楼找出之前的药剂,也不知过没过期,总归给萨西喝下去了。

他看着萨西干裂的嘴唇,觉得纳闷。

按理说,如今的年代,小孩子自打出生就被注射一大堆药剂,已经基本不生病了。

更别提萨西还是元首的亲儿子,吃穿用度都有人专门照料。

时晏搬了只躺椅过来,摩挲着下巴想,难道是这么多年没出去过,已经和主星脱节了?

正想着,萨西咳嗽出沙哑的尾音。

时晏起身把萨西扶起来,萨西打着摆子,紧紧裹着时晏给他的专属小被子。

“喝水吗?”时晏问道。

萨西舔舔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

“哥,你看窗户外面,好白。”

时晏叹口气,连被子带人一起托到穿台上。萨西仰着脸看外面的雪花,说道:“影子这么多啊。”

时晏一愣,看向窗外。

影子早就被大雪挤走了,找遍了也不见一个影子。

“什么影子?”

时晏心底有些发毛,觉得萨西烧糊涂之后格外诡异,这孩子不太对劲。

萨西咽了口唾沫,润滑了一下干枯的嗓子。

“外面的这些影子变白了,是他们死了吗?”

时晏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变白?你是说外面这些吗?”

萨西点点头。

时晏的表情更加怪异了,他捏着鼻根,叹服道:“这是雪,你没见过?”

萨西混沌的脑袋闪过一丝清明,他从时晏的反应中察觉出不认识雪是不应该的。

于是他扯了个谎,说道:“认识,荒星也下雪吗?”

时晏没有怀疑,给他解释说:“荒星和其他星没区别。”

除了多了点东西,比如蓝山雀头骨堆什么的……

萨西睁着眼睛看雪,忽然想起什么。

“哥,咱们可以出去放烟花吗?”

时晏看着萨西干燥的小脸,驳回了萨西的提议。

“不行,等你好了才能出门。”

萨西有点失望,但还是点头说好。

两人坐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空里飘过雪片,雪片上带着点晨光。

老旧的通讯机迟滞地响了一声,时晏拿起来一看。

原来是自己这几天的刻意骚扰早已有了回音。

不过这通讯机太老了,早上发的消息晚上才能收到。

通讯机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的联系信息,发来一条短信:

蓝山雀不能吃,还有,荒星的任何地方都不能破坏,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幼稚。

时晏脑光一闪,转头对着赏雪的萨西喊道:”等会儿给你放烟花。”

萨西的脸上冒出喜色,但是嗓子快冒烟了,他披着被子摇摇晃晃下楼喝水。

时晏正摸索着播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人接通了。

时晏抓着通讯机的手指一紧,几年不见恍如隔世,不知道如何开场了。

那边可能是被吵醒,声音带着点茫然:“喂?”

时晏清了清嗓,开口说道:“安博士,晚上好啊。”

好你个头。

在遥远的主星,安摸索到自己的眼镜,在心里默念。

她劝慰自己,时晏这个荒星土包子,可能不知道深夜不能打扰人的礼貌。

“什么事?”

她问道。

时晏找到了原先的相处方式,笑嘻嘻说道:“安博士,你过得好吗?”

安那边没声音了,好一会儿才说,“挺好的。”

时晏恶从胆边生,脱口而出,“那我可就好好闹了”。

安差点挂掉电话。

好在时晏抢在她挂断的前一秒说道:“开玩笑的,你能给我远程放个烟花吗?”

安翻了个白眼,觉得时晏在给她找麻烦。

“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要来找我,我很忙的。”

时晏等她说完,接着话音说道:“这关乎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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