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机那边没声了,时晏依靠在门边上,饶有兴致的在腿上敲动手指。
两厢沉默,萨西捧着水杯从时晏跟前经过。
耳边传来东西摔碎的响动,时晏的视线从萨西身上收回,等着那边开口。
安从床上跳起来,对着通讯机大喊:“你少来!他明明……算了,他怎么在你那里?”
时晏笑了一声,“你父亲亲自送过来的,出什么事了?”
安抬起手指扶着眼镜,“主星没有大事。”
时晏无所谓地耸耸肩,才想起安看不到,于是说:“好吧,那你记得放烟花。”
安攥着通讯机,叹了口气。
时晏挂了电话,和屋内的萨西对上视线。
“待会就能看烟花了。”
时晏晃晃手里的通讯机,笑说。
话音刚落,一簇烟花从辽远的地面上升起,擦过半明半灭的夜空,升到顶部炸开一朵小花。
“怎么样?”
萨西的眼睛因为生病变得水润,他猛地点点头,说道:“好看!”
紧接着,一串串烟花接二连三升起来,在夜空里炸出一片灿烂的花海。
烟花转瞬放完,爆裂声还停留在耳畔,时晏脸上的笑僵住了。
隔壁传来木板的嘎吱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东西扔在墙壁上的巨响。
时晏缓缓转头看向萨西,“是你说要看烟花的吧?”
萨西觉得时晏要耍赖,忙睁大眼睛说,“是你打的通讯。”
时晏抽了口气,“你小子还学精了。算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萨西身披被子走回了床上。
时晏最后歪头看了眼旁边窗户外烟花消逝留下的白痕,叹道:“ 看了顿烟花,明天被你小青哥凌迟也值了。”
萨西抿着嘴,想说他不太想被凌迟……
时晏怀揣着对阮青起床气的恐惧,惴惴地睡着了。
结果翌日一早,时晏醒过来,还真的出事了。
他先是抬起手遮住清晨的光,勉强睁开眼睛。
心里正懊丧昨晚忘了拉窗帘,另一只手在床上胡乱摸了几下,碰到一根棍子。
棍子?
时晏坐起来,心道床上为什么会有棍子。
他揉揉眼睛,看清了棍子,是一截细长的小臂。
沿着小臂向上看去,是萨西的头颅。
萨西快成人干了。
他原本带着婴儿肥的侧脸凹下去,隐约能看见嶙峋的骨头。
时晏大叫着跳起来,惊醒了床上沉睡的人。
萨西不明所以,身体格外轻盈。
他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指,懒懒的不想动弹。
时晏跳下床的时候,想起昨晚安听到萨西在荒星的那一瞬沉默。
不知怎么,他联想到莱恩这个阴谋家。
正要推到门边,阮青顶着鸡窝头一脚踹开了门。他昨晚研究主机研究到了半夜。
“你最好是有什么事。”
嗓音沙哑中带着冰冷,像带着寒霜的青草。
有了先前酝酿好的恐惧,再加上今早这一遭,时晏半点不害怕了。
他看见阮青像是找到了救星。
“小青,救命!”
时晏像大马猴似的飞过来,像是要拘在他身上。
阮青还迷蒙着的眼睛睁大了,他直起手臂格挡住飞奔过来的时晏 ,“你等等。”
阮青怀疑有诈。
时晏跑动过后,房间内的景象变得清晰。
阮青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时晏在他身边乱叫:“小青,你给我看看,这是真人吗?不会是莱恩专门送来炸我们的吧?早知道我就不炸他的舰艇了……”
阮青抬手按住时晏,目视前方,原本只有不到半人高的萨西窜了一大截,已经长到了时晏的肋下处。
萨西从床上下来,轻飘飘的身体像是随时都要倒下。
“哥,”萨西叫了他一句,高热让他的面色格外苍白,隐隐泛着青色。
他摇摇晃晃地支配着自己的身体,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萨西心里对时晏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可能是因为在荒星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时晏盯着萨西摇晃的腿,觉得萨西快要摔倒了。
手比脑子快,他下意识伸手接住他。
萨西的头埋在时晏胸口,浑身无力。
空荡荡的胃底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忽然有点委屈,呢喃道:“哥,我好饿。”
时晏捞着萨西的双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来不及思考萨西会不会炸了的问题,只好事急从权,吆喝人备饭。
阮青心有灵犀地为时晏推开陈道的房门,时晏一边拉着萨西下楼,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哥救急,萨西要饿晕了,起来做饭!”
尾音跟着阮青到了陈道房间。
陈道被阮青薅起来,迷迷糊糊听到什么晕了饿了的,意识清醒的时候手里的饭已经快好了。
他端着锅出来,时晏和阮青正手忙脚乱地给萨西撕饼干的包装袋。
包装袋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山被陈道用蛮力挥开了,萨西的眼前多了一锅热腾腾的饭。
胃部的空虚让他止不住地分泌口水,陈道递给他一只勺子。
萨西在三人的注视下吃起锅里的饭。
陈道的眼睛转向两人,用意念交流:怎么回事?
时晏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陈道叹了口气,看着萨西没有二两肉的小臂,开始怀念起自己已经逝去的的青春岁月。
那时候也跟萨西这样猛长身体吧。
怎么吃都不会胖的日子,真好。
陈道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
“还饿吗?”时晏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要么咱们别吃了?”
萨西将嘴角残余的饭渣吃下去,觉得那股牵连着心肝肺的饿劲已经过去了。
他点点头,说了声好。
时晏解决了这一紧急情况,出了一脑门汗。
他走过来戳了戳萨西的小臂。
萨西看他:“……?”
时晏顺手捏捏,心想这怎么个事儿啊?
萨西也觉得不对劲,视野高了不少,下楼梯的速度也快了。
他揉捏着手指骨节,听时晏问道:“你来之前……”
“有遇到什么难忘的事吗?”
萨西一愣:“我觉得荒星外面的星带很好看。”
时晏揉捏着眉心,在想怎么问。
阮青看着萨西,淡定地说了一句:“没问题,就是长快了。”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辛望春起床下楼。
“啊!萨西?”
辛望春快步走下来,抬手探上萨西的额头。
“辛姨,你不该先摸自己看发烧了没吗?”
维尔拉跟在她身后,凑热闹说。
“你别添乱了。”
陈道拐着她进厨房吃饭。
维尔拉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萨西。
“姐姐待会给你算算。”
萨西想婉拒,被笑眯眯看了一眼,吓得低头要再吃口饭。
时晏眉头一挑,忙制止他,“你饿傻了吧。”
萨西欲哭无泪,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短了大半。
“哥,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有,跟我上楼拿。”
时晏捏了捏萨西的肩头,觉得扎手。
陈道想起自己已经织了一半的衣服,觉得有点可惜。
他冲着上楼的两个人说道:“萨西,明天我给你织一件新衣服。”
萨西扭过头,笑了一下。
圆圆的眼睛眯起来,弯成了月牙。
“谢谢道哥。”
时晏在一边走着,听得别扭,说道:“叫道叔。”
“好。”
萨西应下来,从此过上了阳奉阴违的日子。
时晏从衣柜里找出自己之前的衣服递给萨西,看到纠缠在衣领上的一堆头发。
“你头发有点长了吧,我给你剪短一点好吗?”
萨西接过衣服,随即说道:“哥,我想剪成你这样的。”
时晏说声好,摸着长发的尾端,觉得全都剪了有点可惜。
“这长发是你妈妈留的吗?”
萨西条件反射想说自己没妈,因为刚来的时候撒的谎。
转瞬一想,时晏认识他父亲,应该也认识他母亲。
至于时晏如何认识的他父母,萨西没问。
时晏也没问他是来做什么的。
“不是,是没有剪过。”
萨西垂眼看着自己嶙峋的膝盖。
时晏抓了抓头发,“也行,明天我给你剪了。”
萨西换好衣服出去,楼下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忙起自己的事情了。
天色大亮,松涛起伏的声音延绵传来,隔着一道墙若隐若现。
影子也从天边赶过来,在窗户外面游荡着。
万事万物各司其职,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长了五年的个头也没那么让人觉得奇怪了。
萨西的心安定下来,走到陈道身边给他找线头。
时晏从横杆上跳下来,冲着萨西挥手。
“过来,我量量你多重了?”
萨西走过去,时晏找了个木桶让他坐进去。
他的视线回到了昨天的高度,有种奇妙的陌生感。
时晏提着把手,上下移动了一下。
他估摸着萨西的身高,说道:“你得多吃点饭。”
随后,时晏带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权当锻炼。
辛望春撑头看着两人,想起一个好主意。
她在屋里看了一圈,找到一根光滑的承重柱子,就在长桌的旁边。
“萨西,过来量身高。”
维尔拉放下手中把玩的金块,也跟着过来了。
萨西从木桶里站起来,有片刻的晕眩。
辛望春干燥的手托过他尖刻的下巴,将他的脸扶正。
维尔拉拿记号笔在萨西头顶上飞快地划了一下。
无数轻盈的时光就沿着这道痕迹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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