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牢

乔绝平静道:“传闻是天门山收集各妖各人所知所闻整录而成。”

听到是由传闻整理而成的,那便说得通了,或许传闻有误也不一定。卿竹点点头,提着灯又照了照那两句,便又往前走去。

火光在地牢之中微微地移动着,往身后望去,来时的路已成漆黑,和面前长长的道路一样。光芒落在泛黄的石块上,几粒沙石感到气息的流动,缓缓沿着墙面掉落。

走了没多远,卿竹又在前方看到了新的文字,只有十来个字。他又将手上的灯笼移得更近一些,最后的两个字他有些不认识,便翻出了一本蓝布包着的古籍开始对照。

方才路上的时候,乔绝便教他重新认识了些藤族的常用字,又将两两对照的古籍交给了他。

他翻了一会,便将那上面的字念了出来“回来吧,我的同族。它们不值得付出生命。”

白渡藤的传闻他也曾听过一些,据说是为了传道解惑于妖族奔波,但最终似乎被各妖类当作异类而驱逐。

甚至于草族与藤族大战之时有几只白渡藤妖自请议和,潜入草族领地,对着杀心四起的草妖说要心存宁静,不要杀生,众生灵修为皆不易,应当相互体谅。

白渡藤妖虽有蛊惑心智的天赋,却也得听道之妖对此略信一二,于那种浑然不信的也纯属无用。他们的结局也可想而知,自然是丧命于此。

想来这上面的几句话,大抵说的是某只白渡藤族信念破碎了。

再往后出现了极大篇幅的文字,几乎刻满了整面墙,上下毫无空隙,但也被划得面目全非。

卿竹看不懂的字有些多,便开始比对着竹简上的字逐字逐句地念着。

那些话虽是写在一块的,却有些无头无尾,不成句式。像是想起来就往上刻几句,写着的都是对众妖的失望,觉得藤族的未来一片漆黑,前路暗淡。

那些刻字以十分悲壮的语言描绘了藤族逐渐走向灭亡的过程,对还存有善心的族类惋惜,对心怀恶意的族类祈求,对自己极尽贬低。

有几句卿竹看了也略有感触,便陷了进去。这地方太黑太静,总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有些神志不清。

他想起了不知何时的记忆。他站在某处某处山脉之间,入目皆是各妖贪婪的眼,底下是无数哀嚎的生灵,他们高举欢呼。

昏暗的烛火照不亮周围的路,他仿佛看到黑暗深处涌来了无数的血液,流到他的脚下。

乔绝走上前去,遮住了他的双眼,开口道:“你失神了。”

此时卿竹才后知后觉地惊醒,胸膛处传来闷闷的跳动声。

他睁眼只能看到离自己很近的手掌遮住了他的视线,周围透着不是很亮堂的火光,再低头时发现脚下并非是血液,只是绿夭走时留下的绿叶。

他眨眨眼道:“白渡藤妖好厉害,已经划掉的字都这样摄妖心魄。”

乔绝道:“里面掺着它的血,他们以身躯书写,一生能写的篇章有定数。”

闻言,卿竹更是对这个妖类更是好奇,却也参合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情绪。此时回过神再看,他又觉得上面的字有些无病呻吟了。

虽说方才他觉得上面的话字字珠玑,扣妖心扉,但如今怀揣着不被迷惑的心思来看,只觉得这妖在写下这些字句时,还相当迷茫,未能将一切看透堪破。

之后很长的路都没有出现任何字句,只有一截截断掉的藤蔓,那藤蔓是如同玉质一样的温润洁白,十分坚硬,大多只刻下几笔藤蔓便陷在墙上而后被斩断。

他想,白渡藤妖的生性让他们只能惜言,那只藤妖或许再也不想将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书写上了,那不能使妖心安宁,也不能使死亡停歇,而会让更多看到这些文字的妖心生妒恨。

那只妖应该也很困惑,一边劝说着自己不要再做这种事,可他的心却又总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直到接近尽头的时候,卿竹又看到了极其工整的句子。上面用着一种很颤抖的字迹写着,每一笔都很僵硬但也很平和:“不要回首,这是你的故乡。”

周围的刻痕起伏一样,他凑近看,能看到凹陷处残留着些细碎的绿色汁液,已经干涸,如同灰那般,闻起来却仍旧带着一种很淡的野果的味道。

他念出了声,又有些想不通。对于故乡这个词而言,他虽听过却也不甚了解。他回头问:“藤族说故乡,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乔绝开口道:“植物族离不开他们的故土。”

卿竹思索了一会,发现自己听不太懂,又问道:“为什么呀。”

乔绝解释道:“他们生于某地,适应那处的土壤与灵力,离开后活不长久。当年藤妖被驱逐出芳草涧,千百年的时光从前的旧妖皆以老死,只有沼泽之底的新妖活着。”

卿竹试探道:“他们是种在土里的?”

乔绝平静道:“藤妖迁走时将还未化妖的藤蔓一块挖走,栽在了沼泽之地。”

闻言,卿竹点点头,有拎着手中的灯笼往别处看去,在周围的墙上细细照着,左看一会,右看一会。

很快,他就又发现了新的句子。这句的字迹更加工整平缓,和牢房中见到的几乎一摸一样,几乎接近于丰碑上用来刻画苦哑藤妖姓名的字了。

像是一位年轻人模仿着前辈的字形庄重地凿刻下字,这句话的底下还绘了幅画,画了众妖论道的场景,不知是设想还是过往,可惜那些白渡藤妖身形面容一概模糊,只有一双眼睛刻画得极致。

他回想了一下在常浮那里看到的壁画雏形,那位书生模样的藤妖,或许就是白渡藤族。那话只有八个字,他喃喃地念了一遍:“不要在黑暗中闭眼。”

这话乍一听有点无厘头,但细细想来又好像很有道理。他们如今就身处于黑暗的路上,若是要往前走便不能闭着眼,得睁着眼睛提着灯笼才行。

看完之后,他又拉着乔绝往前走去,黑暗之中呆久了,他发现对方的衣服还是挺好看的,走路时会随着风来飘去,若看起来温和懒散。

此时他回头,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路。往后的路走时并未觉得曲折,此时看过去却发现路竟然也已经拐了弯,很远的地方是拐角处的墙。

他还未转过头来,又往前走去,紧接着衣摆突然被扯了一下。

似乎是底下有什么东西。他蹲下来一看,发现石墙地下落着数截断裂的藤蔓,刚刚是藤蔓上的荆棘钩住了他的衣摆。

这灯笼能照亮的地方着实有限,方才他四处乱看的时候,也不曾留意前方墙角又什么如今被绊住了才开始留意了起来。

还是碎藤。

只不过并非是白渡藤族那种玉质般的藤蔓,也非千枝藤那种柔软纤细的模样,也不是炭山中的黑藤和长着牙齿的青藤,还不是地牢中捆妖的极粗的无名藤和随处可见的没什么特点的藤蔓。

而是一堆长着黑色荆棘的藤蔓,藤身的暗绿色的有最细处也有臂腕那么粗,全都碎在墙角。

卿竹转身,疑惑地乔绝。

乔绝答道:“爬藤。”

卿竹又蹲了下去,捡起藤蔓来细细看,此时才觉得却是和明琅身上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极其相似。

他又拎着灯笼往前溜达去,才发现此处的地面还挺稀奇,中心处约莫一人宽的小路是绿夭走时留下的绿叶,还未散尽。

墙角则是堆着的长着黑色荆棘的暗青色长藤。藤蔓十分坚硬,暗绿色的根茎如同玉石一样冰冷,黑色的荆棘如同玄铁那般锋利,火光之中还能看到略有些透明的茎之中,见到干涸着的绿色汁液,泛着不近人情的寒意,反而是枯死的时候比较有温度。

他转了一路,将亮光在各个角落照着,发现四处还有许多不同种类的藤族碎藤,以及一些干涸的血液。

藤妖身上的味道各异,有的清香有的苦涩,混在一起呈现出很形容的气息。他看了一会便又拉着乔绝往前走去。

再往前的石墙上都没有别的话了,顺着石道一直往前走,昏暗的石道如同他来时一样,两盏灯笼的微光在这里也显得暗淡,只有脚步声在石道之中回荡,即使身边有人也显得寂寥孤静。

石道之中十分冰冷,裸露在外的手腕显得苍白,只不过苍白的不是卿竹的手,是乔绝的。

卿竹虽说如今有些稍微体弱,但浑身上下都是温暖的,身上还裹着件真真冬暖夏凉的青色外裳,倒是看起来十分健康的乔绝摸起来凉凉的。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尽头。

面前关妖的地方和最开始见到的不太一样,虽然都是有着大缝的门,里面也是间石室,铺着稻草关着妖。

但此处的门却黑得诡异,颜色十分深,像炭一样,带着木质的触感,有着独属于植物的纹路。嵌于门框之内的皆是方柱,较之前见到的间隙窄许多,说是门,其实更像是堵在石室前藤妖血肉竖起的墙。

他往前走去,看了一圈看不见可以打开的锁,似乎不像是能移动的模样。

里面关着的妖也很特别,是被无名藤裹成了茧状吊在牢房上空的。火光只能照到个轮廓,石室的稻草已经被堆到旁边,垒得极高,除石门的五面墙外皆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那无名藤周围有着无数藤蔓缠绕而成的塑尸,造型各异,或是神态怜悯抬手向前,或是以拜礼双手贴在心脏处,垂目闭眼。大多断手断脚断头,显得十分阴森诡异。

卿竹看到了石门留有的缝隙之上,挂着许多碎藤,他随手捡起一块脚下的枯藤丢了过去,瞬间被上面的阵法粉碎。

此时他忽然想起那路上的碎藤,心中生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不可置信地看着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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