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大婚,罢朝三日。
赵祈安偷得浮生三日闲,红袖添香,炽烈贪欢,描眉对弈,瞧着和皇后倒像是一对儿寻常新婚夫妻。
卯时正刻,赵祈安适时睁眼,先看向里侧还在熟睡的人,伸手轻轻摇晃床旁的响铃。
岳坚领着数人入内,点亮外侧的烛火,窦明昭被这些动静弄醒,她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她刚要掀开帐幔,眼前却又出现另外一只修长的手。
窦明昭视线上移,赵祈安弯腰拽住帐幔。隔着层层纱帐,只能瞧见隐隐约约的身影。
“皇后睡吧,往后不必服侍朕起身穿衣。”
窦明昭倏然间清醒,暗暗探究这话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用意。她慢慢躺下,看着人影渐渐远离,不放过外间一丝一毫的响动响动,直至人离开。
在醒来时,殿内已洒满日光。
“阿娘!”
窦云淮脱了鞋坐在床尾一角,见阿娘醒来,当即扔了手中的画册,三两下爬到阿娘怀里,到处蹭蹭。
“阿娘,你终于醒了,云淮等你半天了!”
窦明昭撸了一把小孩毛茸茸的脑袋,打了个哈欠,笑道:“云淮来得这么早?”
“不早了。”承黛拉开帐幔,嬉皮笑脸:“娘娘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怕是前头早朝都结束了。”
听到早朝,窦明昭忆起之前那事。
一连三天,这位陛下放着更妥帖的内侍不用,非点名让她给他更衣,也不知为了什么,难不成天下男人都喜欢妻子服侍?
窦明昭嗤笑一声,不再想他,伸手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轻声细语道:“现在没有旁人,云淮给阿娘说说,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好玩!”窦云淮掰着手指头眉飞色舞道:“这里好大好大,云淮和姐姐们躲猫猫,可以玩好久好久!还有花园也好大,里面的花花也好看!云淮的也床好大好大,虽然比不上这张床,但是云淮可以在上面滚来滚去,滚好几圈都不会掉下去!还有那么多的点心也好吃!”
说到点心,窦云淮忽然捂住嘴巴,屁股扭了扭,朝小心翼翼地看向阿娘。
窦明昭盯着儿子不说话,窦云淮见状伸出一根小手指,“云淮就吃了一点点,一点点。”
“娘娘放心,小公子每样就吃了一口,都进了奴婢肚子里!”承黛拍了拍肚子,认真保证道。
窦明昭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脑门,无奈道:“你啊,就是个小馋猫!”
“我是小馋猫,那阿娘就是大懒虫!”窦云淮抱着阿娘,一本正经道:“咱们谁都不许说谁。”
窦明昭轻笑,她揽着孩子,轻声开口问道:“云淮觉得陛下如何?”
“陛下?嗯……”窦云淮挠了挠头,思考半晌,“陛下……对!好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是个很好看的人。”
“你还真不愧是我的孩子。”窦明昭无奈笑笑,揉了一把小孩的脸:“行了,阿娘该起了。”
窦云淮一骨碌爬起来,被承黛抱到临窗榻上,乖巧坐好:“阿娘去忙吧,云淮会好好看书的。”
宫女太监抬着一箱子玩物与画册,承黛几人陪着小公子玩乐,窦明昭确定云淮没有不开心,这才放心离开。
洗漱用膳过后,窦明昭与承影来到侧殿书房。
“椒房殿内的宫侍可一一查过?”
“家世清白。”
窦明昭低声道:“我记得大婚当日因着白帕赶出去几人,新来的呢?”
“并无问题。”承影答道。
“继续盯着新来那几人。”窦明昭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四监六局二十四司之中,有多少不干净的地方?”
承影沉声道:“四监有岳坚公公,除司礼监外,其余三监里各处安插的人基本已被拔除。”
“至于剩下的六局,尚服局总掌事是德太妃的人,三年里,这些人在德太妃的管辖下,蛇鼠横行。”
窦明昭盯着这些人员布局,一水儿的太监。
自太祖皇帝建立大雍起,后宫再无女官踪影,所掌之职,尽数归于宦官之手。
“启禀娘娘,南坊掌事宫女女木华,求见皇后娘娘。”
窦明昭看向承影,承影冷声喊道:“进来——”
一年长宫女缓步进来,承影微微蹙眉,只见那宫女微一俯身,满面笑容道:“启禀娘娘,德太妃娘娘有请,还请您移步南坊相商。”
窦明昭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南坊诸殿乃是先帝太妃居所,本宫怎好轻易踏足?不知太妃有何要求?派人告诉本宫便是,本宫虽初掌宫闱,事务繁多,但太妃娘娘既为长辈,本宫不会置之不理。”
“启禀娘娘,太妃见您,是有事相商。”木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再次重复。
“本宫倒是不知,太妃于南坊颐养天年,不理事务,有何要事需要和本宫相商?”窦明昭轻笑,话锋一转,“罢了,太妃相邀,本宫也不能不见。”
木华脸上露出笑意,窦明昭又道:“那便请德太妃移步长乐宫相见。”
木华微怔,窦明昭合上面前的书册,似笑非笑道:“先帝在时,本宫入宫皆在椒房殿拜见四妃,如今也该在长乐宫中相见了。”
木华咬了咬唇,忽然道:“娘娘说笑了,我们太妃娘娘怎会踏足长乐宫打扰懿文太后的清净?想来是奴婢记错了,太妃并无要事相商,奴婢告退。”
说罢她敷衍地行了礼,快步转身离开。
“娘娘,”承影道:“此人就是当时来咱们窦府的领头宫女。”
“无诏出宫,如今却依旧做着掌事宫女?”
承影道:“只有四门的侍卫责罚贬职,后宫之事,暂无动静,想来……陛下是打算全权交由您处置。”
窦明昭手指弯起轻叩桌面,吩咐道:“宣六局二十四司的掌事太监。”
她起身向前殿走去,承影跟在身后,忽然道:“娘娘可要换一身衣裳?”
窦明昭一步未停,道:“不必。”
前殿。
窦明昭坐下不久,便听见太妃求见的通传声。
椒房殿前殿既宽且广,红漆柱子旁的纱帐薄如蝉翼,殿内梁木花纹细密,金漆凤纹座屏立于大殿最上方,座屏下坐着一位身穿蓝白广袖深衣,头戴碧玉发簪的女子。
德太妃恨恨地盯着高台上坐着的女子,孙氏那个狐狸精也就罢了,现在这个窦氏算什么东西?狂妄小辈,竟敢让她亲自来见。
“娘娘尊贵,我等只能用这老胳膊老腿亲自来见了。”德太妃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站在大殿中央,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窦明昭站起来朝着二位太妃微微颔首,“两位太妃请坐——”
德太妃“嗤”了一声,施施然坐下,站在她身旁的人回了礼方才坐下。
窦明昭适时开口:“不知两位太妃是……”
“娘娘贵人多忘事,好歹当年也曾频繁出入后宫,如今竟是不认得了?”德太妃讥讽道。
“启禀娘娘,妾身是平王之母,这一位是睿王之母。”
“原来是德太妃与淑太妃,”窦明昭笑道:“多年未见,物是人非,是本宫忘记,还望两位太妃见谅。”
“皇后娘娘中宫之主,我二位岂敢?只是……”德太妃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发冠,又理了理身上绣满花纹的衣裳,眼底带着几分不屑,嗤笑道:“听闻陛下尤为喜爱娘娘,同乘御辇,同食同寝,可是娘娘穿着打扮怎么如此简易?”她轻声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入宫三日就失宠了呢!”
淑太妃紧跟着道:“这是哪里来的胡言乱语?人人都说陛下爱极了娘娘,莫不是底下人怠慢娘娘?”
“是吗?”德太妃惊讶道:“这可不行。”
她看向窦明昭,满脸真切道:“娘娘若是觉得底下人怠慢,大可告诉我,那些都是贱皮子,待我收拾一番,定不会再亏待娘娘。”
窦明昭轻饮茶水,不去理会二人的一唱一和,只吩咐道:“那便先宣尚服局四司掌事太监上殿。”
德太妃与淑太妃相视一笑,端正坐好等着看戏。
尚服局总掌事与四司掌事太监上殿,窦明昭看向领头之人,不急不缓问道:“你便是尚服局总掌事?”
“是奴婢。”那人率先看向坐在一旁的德太妃,这才回应道:“娘娘有何吩咐?”
德太妃却是抢先开口:“真是好一个掌事,娘娘好歹是后宫之主,你们就是这么侍候的?当年你们在我手底下可没这么好当差,若不是今日来了椒房殿,竟不知你如此阳奉阴违。”
“娘娘,奴婢冤枉啊!”那太监陪笑道:“娘娘教导的事,奴婢可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怎会失职?”
“你确实失职。”窦明昭淡声道:“南坊多大的地方?却有这么多人侍候,扰太妃清净,该当何罪?。”
“这……”
窦明昭又道:“陛下不喜奢靡,便是登基大典都是一切从简,再则先帝丧期刚过不久,你却将这等华服金银首饰送去南坊,是何居心?莫不是想让诸位太妃,遭都察院诸位御史弹劾?”
“这、奴婢不敢。”那尚服局掌事太监瞧了一眼太妃娘娘,陪笑道:“奴婢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这些规矩,此举也不过是让诸位太妃过得舒坦点。”
“你是好心,不过做了坏事,本宫自会赏罚分明。”
窦明昭转头看向德太妃,“你既挂念太妃,那便去南坊做个掌事太监,至于这尚服局掌事一职……”
她视线一一掠过四局几个掌事,伸手指向站在末位的太监:“由你来做,可能胜任?”
被指到的太监大吃一惊,随即脑子转变过来,迅速上前谢恩。
“奴婢叩谢娘娘,定不负娘娘所望!”
至于那原来的总掌事太监此刻却是失魂落魄,不可置信道:“不!娘娘您不能!奴婢掌管尚服局多年,您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撤了奴婢的职!”
“瞧瞧,知道能去南坊伺候太妃,这人都乐疯了。”窦明昭轻笑一声,看向德太妃,眉眼带着温和笑意,朗声道:“来人,还不赶紧带这位公公去南坊。”
几位太监上前堵住这人的嘴,迅速将人拖下去。
德太妃愣住,看着人被拖下去,脸上后知后觉涌起薄红,手指对着上头的人,怒道:“你!”
窦明昭看向这位只做了一月太后的人,“太妃娘娘,还有何事?”
女官:
最早有关女官的记载始于《周礼》
东汉设立专职女官,有女尚书,出现女官参政现象。
北魏孝文帝时期将嫔妃、女官分离,确立了独立完善的女官系统。
明永乐之后,女官职掌多为宦官衙门侵夺,女官制度虽存但职员多缺,名存实亡。
清起初设立女官,又依照明朝制度,设置六局一司,但议定而未行,宫女由内务府管理,女官制度至清代而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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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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