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号，周三。

到年底，天气越来越冷，即使待在宿舍里依然能感觉到冷空气钻进皮肤。

江瑶缩在被窝里打字，跟陈遇实话实说之后，此刻还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怕他不信，她又补充好几句，话术尽量让自己的话看起来可信度高一点。

江瑶原本是想着拍一张照片给他看的。

但她想了想，就这么拍一张头顶的照片出来，实属是太难看了。

而且，还非常刻意。

就跟在拍给他什么亲密照一样。

陈遇回信息很快：【我不介意。】

紧接着，他又回一条：【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们过段时间再见。】

江瑶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话，相处这么久以来，陈遇好像一直这样，总是面面俱到，怕她不自在，又怕她为难。

她在想，要说些什么，脑子突然就这样一片空白起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陈遇最新的消息进来：【其实我忘了跟你说，那家理发店，我也去过。】

江瑶眼睛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啊？】

陈遇：【就在前几天吧，我去那里剪发，理发师给我头顶剪了两个窝。】

陈遇：【我也有点不敢见你。】

陈遇：【因为有点丑。】

江瑶一下子懵了起来，没想过会是这样，她连忙打下一句：【我不介意的。】

江瑶：【真的。】

这话自然是真的，她想着，我喜欢你，所以我能包容你的小瑕疵。

而且，真正的美，应该是内在美。

可能他在忙，所以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消息，江瑶脑子一转，又打下一句话：【明天我没有课，你呢？】

陈遇回复：【我明天下午没课。】

那天，江瑶想了很久，终于勇敢的打下这句：【那明天一起学习吗？】

发完信息后，因为紧张，她把手机扔在床边，然后用被子蒙住脸，一直没敢看他的回复。

江瑶紧张到脸红，紧张到一瞬间觉得，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她有点热。

陈遇会回一些什么呢，是同意还是拒绝，不过他刚刚好像也是这么邀约她的，应该不会拒绝吧。

叮咚——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连带着她的心跳也跟着猛烈跳动一下。

江瑶拿起手机，犹豫的点开屏幕，映入眼帘的是陈遇的一条语音：“好啊。”

他的声音清澈悦耳，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格外清晰，像山间远处传来缭绕的鼓音，百转千回。

江瑶仔细一听，陈遇话里似有若无的夹着一丝笑意，他好像很开心是怎么回事。

她把语音听了好几回，因为过于激动，她躺在床上晃着双腿，回复一个“OK”。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网恋终于要奔现一样激动。

那时候的江瑶，真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这种心动感，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一直记得这一刻的心跳声。

-

第二天，因为前一天过于激动，晚上一直没能入睡，她翻来覆去好久，结果熬着熬着熬到了天亮。

听说她要找陈遇学习，宿舍几个人都在给她出馊主意，最离谱的是黄可欣，她拉来一个黑板，在教她怎么跟男生聊天。

江瑶觉得黄可欣大概是疯了。

钟玉棉化妆技术还不错，这会儿在给她试粉底液，一边给她试色一边说：“瑶瑶，你皮肤真好，我看哪种颜色都好衬你，你就是素颜过去，那陈遇都得被你迷得晕头转向走不动道。”

林以棠穿搭方面很时尚，她在给江瑶挑衣服，此刻正翻箱倒柜着，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可不是，江瑶又白又高，陈遇我不知道，但我要是个男的，我保准得娶她。”

黄可欣简直笑死了：“这话可不兴说，万一江瑶下辈子也是个男的呢。”

“……”

宿舍一片嬉笑声。

江瑶唇角弯起，有些想笑，但钟玉棉正在她的脸上动手，她硬生生把这层笑意憋回去了。

那时候她满脑子在想，这事好像还是她第一回做，以往她从来没有因为跟一个男生见面，又是化妆又是挑衣服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瑶还在感慨，好像以往她总笑话那些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的情侣。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被打脸了。

江瑶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中午还没到，距离下午的见面时间还很早。

钟玉棉化妆技术还不错，一个小时就给完工了，江瑶掰过镜子看了眼，假睫毛很长，跟一把扇子一样，整个面部浓妆艳抹的痕迹格外重。

江瑶有一瞬间不太确定：“这样，不太好吧？”

“我看看。”黄可欣掰过她的脸，左瞧瞧右瞧瞧，扯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来，“不夸张呀，你这头卷发就应该配这个妆，成熟御姐，保准陈遇见面就想扑倒你。”

江瑶眉心微跳：“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林以棠给她挑好衣服，递过去评价一句：“我也觉得不错，相信我们，你往那里一站，陈遇估计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们结婚吧。”

江瑶一脸窘迫：“……”

宿舍又发出一阵嘻哈的笑声。

江瑶莫名被带得笑了起来，那时候她好像在想着，她跟陈遇目前为止，好像只是一个关系还比较好的朋友。

还没有谈过恋爱，他怎么会想到结婚呢。

跟喜欢的人见面，等待时间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那时候江瑶觉得，一分钟原来可以过去得跟一个世纪一样久。

不过那天中午，她去饭堂的时候碰到陈遇了，只是远远看过去，他应该没察觉到她，他走得很快。

江瑶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他的头发，比以前还短了一些，只是头上没有他昨天说的那个所谓的鸡窝。

她有些惊愣，这发型很丑吗？明明就很帅，帅到掉渣了，她一时不知道是应该怀疑陈遇的审美，还是应该怪发型师。

太可恶了。

那个发型师一看就没有好好对待她的头发。

-

陈遇上完早上的课后，在食堂匆忙吃完午饭后，他转身马不停蹄的跑去学校那家被无数学生吐槽的新开理发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水逆，他来到理发店的时候，里面人很多，好像都在排队。

陈遇觉得今天出师不利，他想着，这个名声不太好的店铺，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生意，简直令人惊叹。

他在旁边位置坐着等。

其实主要是因为昨晚跟江瑶撒谎了，他很想跟她见面，但是又因为怕自己打扮得太好看出门，会让她心里有一股落差感。

陈遇决定，自己给自己剪两个鸡窝。

昨天宿舍那群人听完他的话后，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还要大，那眼神估计都是在说他恋爱脑，没救了。

可陈遇乐在其中，他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反正丑可能会丑一点，但是至少，能让她没有那么不自然。

等半个小时后，有个空位，理发师叫他上来，他问：“帅哥，要什么发型呀？”

陈遇人生第一回在理发店说这么离谱的话：“给我头上剪两个窝就好了。”

肉眼可见，理发师动作一顿：“啊？”

理发师估计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脸无从下手，陈遇以为他没听懂，他对着镜子给自己头顶指了两个位置：“就在这里下手就好了。”

理发师：“认真的？”

陈遇：“我像开玩笑的吗？”

那边没话说，周围人目光纷纷看过来，大概是觉得这里有个人想不开整这发型，有点独特。

理发师笑着点点头，很实诚的留下一句：“那你出去别说是来我们店剪的。”

陈遇那天也笑了。

他想着，你说这话好像晚了。

陈遇和江瑶不知道年少的时候，是否周围人会跟他们一样，为喜欢的那个人都做过一点很傻的事情，却依然乐在其中。

那时候，对彼此一点一滴的喜欢，都出自内心，毫无保留，纯粹得没有一点别的东西掺杂在里面。

江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个小时，她站在下午茶的门口里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为化的这个妆，怕过于浓，不太适应，又因为这个头发，好像不太好看，她时不时的对着手机看。

等待的这半个小时，她快要闲出花儿来，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越接近约定的那一瞬间，心跳就好像更快一点，她满脑子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吗？

而那时候的陈遇，也是真的着急，理发师修头发的时间过于长，陈遇看一眼时间，说“来不及了”，然后扫码付款之后，匆忙离去。

理发师拿着剪刀喊：“帅哥，还没修好呢？”

“不用了，就这样吧。”

陈遇跑了，从理发店匆忙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理发师是有点水平的师傅，没把他的鸡窝头剪得很丑，沿途还有女生上来要加他微信。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拒绝的话呢，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好像是：“不好意思，我赶着去见女朋友。”

对，女朋友。

18年年底，他就这么想的。

那天天气很冷，路上行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袄，他们瑟缩着，相互依偎取暖，那条街上，只有陈遇是跑着赶来的。

少年好像总有使不完的活力，见一个人，都要跑着去。

而那时候的江瑶，她就想等陈遇一起走，她站在门口里，望着一个又一个来往的人。

超出时间一分零八秒，又超出时间两分三十秒，她数得很清楚。

她觉得有点儿小小的失望涌上心头，倒不是怪他迟到，而是怕他不来。

怕这一场久违的见面，会落空。

陈遇赶到的时候，江瑶确确实实站在门口里，她目光看向另一边，一头卷发垂在肩膀上，妆容在暖阳照射下，有种奶油肌的质感。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时候他在想，谁说不好看，明明就很好看，漂亮中掺杂一点可爱。

好久没见，他紧张到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指尖都带着轻微的颤动。

“对不起，我迟到了。”陈遇站到她旁边，面上愧疚。

江瑶回头，朝他望过去，微微一笑：“没关系。”

话刚刚落下，她的目光刹那间落在他的头发上，那一瞬间，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在这一刻又骤然而起。

他变样了，跟中午看到过的那样子不同了，那时候她明明没有看到有两个小窝。

江瑶目光迷离，一瞬间稍稍垂下眼睫，而后落在他的眼眸里。

江瑶问：“你头发，怎么弄的？”

陈遇面不改色心不跳：“前几天在理发店弄的。”

很快，他怀疑的问：“很丑吗？”

她摇摇头，忽然很想笑，但那股笑意被忍下去了，她回：“不丑。”

是真的，江瑶那时候真的不觉得丑，可能是因为有喜欢这层滤镜，所以她总觉得陈遇那时候，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她想笑，是因为好像明白一些什么，他是不是为了她，专门弄成这样子的，为了衬托她好看，他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又或者，是不是他原来可以来得比她还早的。

他只是为了去圆昨晚那个谎，为了她今天能从容，又或者，他现在呼吸有点不平稳，是跑着来的。

江瑶眼眶泛起水雾，望向他的视线好像也带着一层薄薄的纱感。

所以陈遇，你是不是对我也有一点好感？

陈遇跟她一块儿走进店内，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他余光时而瞥着她的脸看。

在陈遇心中，他跟江瑶一样，一样的有个想不通的问题。

她愿意出来跟他碰面，愿意花心思打扮自己，愿意在这么冷的天，在这里等他这么久。

所以江瑶，你是否也有一点喜欢我？

暗恋真是好苦的东西，在你身上发现有关于我的一点蛛丝马迹。

在往后很久之后回忆起来，能让我猜一辈子。

江瑶把书掏出来，陈遇跟着也跟着拿出书。

她觉得见面不说话就学习，好像有些奇怪。

江瑶忽然问：“我听说你成绩好像很好，对医学的领悟性很高，是不是也有很多女生约你出来学习，就跟现在这样？”

江瑶问出这句话，纯粹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她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点。

一点关于，她与众不同的讯息。

陈遇目光有惊讶，一瞬之后，他低头短促的笑了声：“没有，我又不是随便跟人出去学习的人。”

只是因为你而已，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