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开有暖气，江瑶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感觉整个人热烘烘的。

不知道这种感觉的降临是因为陈遇的话，还是因为暖气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此刻神情十分不自然。

陈遇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这番令人遐想的话来，这很难让江瑶没往那方面想。

她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向他看过去，陈遇这张脸，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江瑶把目光收回，低头象征性的翻两页纸张，也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那时候，她有点小小的失望，因为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也因为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那会儿江瑶不知道的是，表面淡定的陈遇，实则心里已经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怕她看到他那一层心思，又怕她察觉不到，一股很矛盾的感觉在蔓延，以至于他脸上看起来也有些不太自然。

陈遇忽然用一样的话术跟她说话：“我听说你学习很努力，有一回，我无意间听到你们班的人说，你会点儿中医把脉，我听完后挺感兴趣的，一直忘记问你，是不是真的懂一点儿？”

其实这些话，陈遇真是随口一说。

少年那时候的心理很幼稚，爱试探，爱找话题，他也期盼能听到一些自己想听到的话。

不过，听完他的话后，江瑶有一点懵，因为这玩意对她来说非常陌生，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哪里来的谣言，也不知道是不是陈遇编的。

那时候她的心理也十分奇怪，江瑶就着这个问题，顺其自然的答下来，她点点头回着：“有点，你要试试吗？”

陈遇坐在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眸含着笑，他有一瞬间在想，我胡说的，你还真愿意装老中医啊。

他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很自然的把手搭在桌面上：“那你来。”

江瑶伸出手，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卫衣下，他的手腕很白，指尖骨节分明。

她目光偏移一下，不去刻意看他的手，她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那瞬间好像连接了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沸腾喧嚣。

江瑶忽然想到一句话：

——我指尖抚过你的脉搏，划过心头那一瞬间的悸动，是我心里最真实的喜欢。

那天陈遇也没敢把目光放在江瑶身上，因为他的心跳，在那一刻跳得很快，他有点想把手缩回来。

思考之际，江瑶忽然看他出声：“脉率115。”

陈遇怔了下，而后把手收回，他掌间握了握那一块被她摸过的地方，有点好笑的问着：“你测我心率做什么？”

江瑶垂下眼睫，一脸淡然：“不小心数到的。”

陈遇笑着：“哦。”

江瑶回着：“嗯。”

后来，他们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一块上，彼此之间好像都有一点默契在身上，谁也没再提，谁也没探究彼此的心。

那些被藏在底下的心思，好像就要浮出水面来，他们都没当先捅破那层窗户的人。

陈遇和江瑶确实在某一方面很像，他喜欢医学，她也喜欢医学，两人聊起学习来，倒是比平常的聊天还要自然。

下午茶这间店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问问题，时不时的又被彼此说的话笑一下。

那时候的时光仿佛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下午就这么过去。

像是做梦一样。

那天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边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吹来的晚风像是带着棱角似的刺痛脸庞。

江瑶平衡力好，她在细细的水泥板块上走，唇角一直扬着笑，她回头问他：“陈遇，你为什么选择学临床？”

她突然想起来，她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因为在那时候，身边的人选这个专业都有原因。

黄可欣是因为志愿填错了没办法，钟玉棉一心在网络直播上，选择医学是因为家里人逼的，而林以棠，则是因为专业被调剂到药学。

那会儿好像大家都不是很乐意。

所以江瑶在想，陈遇呢，陈遇是因为什么，因为喜欢，还是跟他们一样，不得已？

江瑶看着他的侧脸，灯光照射下，这会儿他唇角的笑容，有一抹温情，他说：“因为梦想。”

说完后，他回头看她，问道：“你呢。”

你又是因为什么。

不过陈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从江瑶眼里看出答案来了。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要不是因为热爱，她可能也不至于这么努力学习。

所以她说跟你一样的时候，陈遇没有半分的惊讶。

陈遇笑了，他笑的是——你看呀，我们总归是一条路上的人。

而江瑶那时候也在笑，她觉得，他跟陈遇是真的有默契，甚至这种喜欢，可能是灵魂碰撞。

江瑶有些感慨：“反正，就先走着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陈遇朝她看一眼，还挺赞同：“那以后再说。”

江瑶往前走两步，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她踩空一步，整个人往旁边倒了下去。

陈遇眼睫手快，托起她的手。

那天，她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而陈遇，则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看过来。

路灯照在上空，微弱的灯光洒进眼底，好似反着光，照起这一片朦胧的暧昧感。

对视的那几秒，好像过去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江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层水雾，而陈遇在她眼里，看见了一片波涛。

-你望向我眼眸的那一刻，像一束光照过来融化了那一滴水雾，我瞳孔里水花一片迷糊泛滥，那层暗涌下，是我盖不住的爱意。

***

一月份，医学生期末考试如约而至，考完当天，学校开始放寒假。

宿舍里几个人争先恐后拖着行李箱离去，好像生怕赶不上车。

这一天下起小雨，大地一片湿冷，江瑶跟几个舍友打完招呼，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

那天好巧不巧，又碰见陈遇了，他站在门口里跟舍友告别，不知道他们在聊着什么，总之，他笑起来有几分洒脱不羁的感觉。

江瑶故意放缓脚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就跟乌龟一样慢，她假装没看见，目光直视前方。

直到陈遇喊她：“江瑶。”

她心里乐开花，但还是装了装，一脸震惊的回着：“好巧。”

陈遇有一瞬间愣了下，他想说，其实我的余光看见你看见我了。

不过那时候，江瑶和陈遇都是戏精，唱起戏来谁也不喊结束的那种。

他望着她，声音温柔：“好巧。”

好巧啊，好巧又跟你说好巧。

碰巧又那么巧碰上你的碰巧。

梁泽西来回瞅一眼这两个，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他拍拍陈遇的肩膀：“走了啊。”

“嗯。”他很高冷的回一个字。

走之前，梁泽西还意味深长的瞥一眼江瑶，他大大方方的跟她打个招呼：“再见。”

这动作可能太自来熟了，江瑶尴尬一笑，也回一句：“再见。”

这算不算是，他舍友认识她。

这又算不算是，他喜欢她的一个征兆。

静了几秒，江瑶无视这个小插曲，她拖着行李箱，很自然的站到他的旁边，刚想问他怎么回去，陈遇最先开口：“坐什么车回去？”

江瑶望着他的眼睛回：“大巴。”

“巧了，我也是。”陈遇当即笑了起来，又问，“哪号车？”

江瑶回：“315。”

陈遇挑了挑眉，这个表情可真有一番别的意思，江瑶不太确信的问道：“怎么，这回也很巧？”

他点点头：“巧啊。”

那一刻，两人都没立刻接话，表面装得十分淡定，好像这事巧得也不过如此的样子。

可那天，或许彼此都不知道，自己唇角上那一抹掩盖不住的笑意，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这个冬天很冷。

但这个冬天，好像又不是很冷。

那天站在学校门口，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但又好像说了很多，那种喜悦感一直由心而发。

直到315这辆大巴车来，学生一窝蜂的挤过来，在人群拥挤之中，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瞬间，江瑶跟被电击一样，不可置信的抬头朝他望过去，他神情淡定，那眼神就像是在跟她说：

——别等下被人挤下去了。

江瑶有些想笑，她回握他的手。

后来回忆起来，那天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快要看不出清楚人海之中他的脸庞。

只有那紧紧相握的手，在提醒着他们，对方一直在身边。

那时候陈遇是真的开心，因为不仅占到座位，还是因为牵过她的手。

跟喜欢的人一起挤过大巴，原来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江瑶坐到车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没缓过来，她看陈遇，陈遇也在看她，对视几秒，没有什么话要说，两人又把目光相继移开。

她目光里，车身下，还有学生源源不断的想挤上来。

江瑶说了句：“好多人。”

陈遇“嗯”了声，也回应一句：“确实多。”

没什么话题聊了。

江瑶开始沉默，心里在想应该说些什么。

陈遇看她问：“寒假准备做什么？”

江瑶没想过这个问题，胡说八道起来：“准备学习。”

“嗯，学习是好事。”陈遇笑着撇开头，他想着，除开学习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做吗，比如，出来玩一下，这么一想，他又问道，“寒假有什么想玩的地方吗？”

江瑶抿了抿唇，等到自己想等的问题了，她把做好的设想丢出来：“没有，你有推荐吗？”

陈遇毫不犹豫的回着：“有。”

“那等过两天，你再推荐给我。”

“好啊。”

江瑶想说的不是推荐，而是：那等等过两天，你再约我出来。

而陈遇回的这句“好啊”，正是出自这个问题。

18年那时候，江瑶回家的这条路还没有重修过，路面颠簸不平，开往这条路的大巴颠簸。

18年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很发达，这一段不算很远的路程，好像开了一个世纪一样久。

陈遇把耳机递过来，笑着问她：“听会儿歌吗？”

江瑶接过来：“好啊。”

她把耳机戴上耳朵，那是歌手张杰的一首歌：《明天过后》。

——是否两个人足够捕捉爱的镜头

——闭上了眼睛记得你的笑容

——幸福的从容将灵魂都掏空

——享受一分钟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