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衣衫贴向后背,似有雪寒香落入鼻间,谷剑兰猛地抓住那只手,稍稍后仰,一路攀至小臂,直至触到那道月牙形的伤疤。
她思绪繁乱,只听得到耳畔隆隆心跳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转过身去,抚上了林琢之的脸颊。
他们瞧不清彼此的面孔,却早已熟悉对方的气息,兵士手上的火把似点燃了整个芦苇荡,他们引火烧身,浑身燥热,两具躯体紧紧纠缠,分不清彼此,也分不清今夕何夕。
黑暗剥夺了视觉,令触感更加清晰,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对方,似烈火焚身,而对方是甘泉。
芦苇荡后传来兵士的呼声:“那边有动静,过去看看!”
二人瞬间清醒,分开紧贴的薄唇。
谷剑兰伏在林琢之的肩头,只感觉褪下的裙钗又被拢回来,颈后与膝弯被拢住,她双脚腾空,稳稳落在林琢之怀中。
“走,咱们换个地方。”
兵士搜索的声音越来越远,耳边尽是枯枝折断的声响,谷剑兰勾住林琢之的脖子,柔荑抚过他的喉结,再往上摩挲他下巴的青茬,他的头发还未干透,水滴顺着面颊滴落,恰恰落在谷剑兰的掌心上。
冰凉的水滴混着绵绵的雪絮,被她的体温烫化,谷剑兰嗤笑一声,把即将融化的雪水抹在林琢之的脸颊边,激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哼笑,刻意把谷剑兰往上踮一踮,吓得她抱紧林琢之的脖子。林琢之加快脚步,走到只听得见二人急促喘.息的僻静之地,他缓缓弯下腰来,将谷剑兰小心翼翼放下。
后背触到冰凉的石地,谷剑兰瑟缩了一下。
“别怕,等一等。”
窸窣声响起,趁雪风拂冷的瞬间,暖融融的衣物垫在了谷剑兰的身下。
身下是暖融融的斗篷,身上是滚烫如烈火的身躯,谷剑兰似堕入光影斑驳的虚空,唯有紧紧攀附住他,才能落于实处。
像长剑搁进铸剑炉,滚滚炉火烧遍全身。彼此的温度成了催.情的药,理智被重重烈火烧成灰烬。
长剑铸成,出鞘攻城,城池的攻伐如火如荼。
将军持剑破城而入,生生破开一条路,在曲径中横冲直撞。
她难以防御,所有的力气如泥牛入海,在勇武的将军面前溃散而逃。
细细的呼喝声钻进耳朵里,时远时近,林琢之支起她的身子,搂入怀中。
“咱们换个地方。”
“不,他们是来找人的,不要让他们寻到你,你快走……”
林琢之不甘心,他冒险于落雪时分渡河,见了人却这么轻易地走,岂不遗憾?
他舍不得她,又搂着她痴缠片刻,谷剑兰咬紧牙关,狠心一口咬住他小臂上的月牙形伤疤,痛得林琢之倒吸一口凉气。
“剑兰……”
“走……现在就走……”
搜寻的声音似乎往这边来了,林琢之把谷剑兰裹严实,护着她往芦苇荡更深处。
交握的双手细密的吻,他们没法不痴缠。
林琢之卷走衣裳,越走越偏,直等到兵士再也寻不到,火把光越来越远。
他缠她许久,从光影斑驳中挣出身时,剑谷远远传来了五更鼓声。
他将浑身脱力的谷剑兰扶起来,套上一件件衣衫,谷剑兰阖眸不动,任他摆布。
他在她颊边吻了一下:“十月不见,可有想我?”
谷剑兰依旧阖眸,勾起唇角:“我若不挂念你,何苦大冷天的跑来寻你?”
林琢之心花怒放,在她颊边连缀几下:“十月以来听不到你的消息,我等不及,只能自己游来寻你了。”
“好了,你说正经的。”谷剑兰知他性子,此刻不止,他的情话便停不下来,“你在这个节骨眼跑来,是想干什么?”
“节骨眼?”林琢之扳过她的身子,皱眉问,“郜离出了什么事?”
谷剑兰将来龙去脉说一遍,林琢之将其与鹅毛的话细细串联,心底起了怒火。
“郜离百姓早该反了,你不该拦着他们!”
谷剑兰赶忙堵住他的嘴,左顾右盼,生怕兵士没有走干净。
“所以,你若是因为念着我才游过来,那当真不是时候。”
林琢之借机吻她掌心,笑道:“自然是来打探点消息,顺便向你传递消息。”
他把鹅毛的事说给她听,谷剑兰面色凝重,拳头暗暗攥紧。
“当年刘怀借我的剑杀梁清秋,只因她阻止他追寻长生,长生丹的药引我虽未见过,但依鹅毛所言,又有刘匀不允匠人见到妻女,以女子经血做药引一事当**不离十。”
林琢之凑近她耳畔:“现在曝光,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是,我得想想办法。”
谷剑兰没发觉自己冒了冷汗,身子还微微发颤,林琢之以为她冷,从后紧紧搂住她:“再让我抱抱,等会儿就放你回去取暖。”
谷剑兰抿紧嘴,握住腰间的手:“皇帝近日明里暗里敲打我,希望我把铸剑谱最后一页交给他,我寻了许多托词才糊弄过去。”
林琢之亦是双手倏紧,心底的不安愈发浓厚,却又不敢轻易得出结论。
“之哥哥,皇帝想杀我了。”
林琢之猛地捉住她的手臂,惊道:“你保护好自己,一个月内,一个月内我接你回去!”
“涉及两国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要细细谋划。”谷剑兰反握住他的手,轻道,“皇伯不许你主动攻打郜离,你不要触他的霉头,小心他对你有意见。”
林琢之听她叫林承为皇伯,喜悦一闪而过,他轻啄谷剑兰的樱唇,期盼这两瓣薄唇再说出什么令人欣喜的话,却被谷剑兰一把推开。
“我同你说正经事,不要捉弄我。”
“我想好了,鹅毛一事,可以利用。”
“但我记得,皇伯不允许你渡河攻入郜离。”
“皇伯既认我为煞星,我攻到郜离去,又有何不可?”
谷剑兰推搡的手一顿,抬眸望他:“什么意思?”
“我幼时为何会被送来,你该知道。”
谷剑兰垂眸,因为林琢之出生后,被神棍测算出克亲的命,为了不让谶言落实,林令就将林琢之送到了北境姥爷家。
“林峰之,也就是我弟弟,在我留于上京时频繁高热,我爹将他的病归咎于我,认为是克亲的谶言即将应验,打算找个借口把我送出上京。”
“所以你干脆自请戍边,就算是煞星,也要煞他郜离?”
林琢之勾勾她的下巴,笑道:“你又猜出来了?”
“之哥哥不是个被动的人,与其任人摆布,我信你一定会主动出击。”
林琢之抚她后发,心水荡漾。
他当然愿意离谷剑兰近一些,就算是隔岸相望,他的心弦也会跨越山海,与她的系在一起。
他捋顺她凌乱的头发:“十月不见,你过得如何?郜离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之哥哥放心,倒是你,我竟不知你来了北境。”
“我趁入冬前回的北境,毕竟入冬后两月,郜离照例要偷渡抢粮了。”
从前为防郜离欺负到百姓头上,戍边军会在河畔放粮,可如此一来,郜离人更加得寸进尺,仗着东郦皇帝不允北境官兵反攻郜离的诏令,屡屡进犯边镇。
当然,也有刘民、李黎、白承康在城内呼应的原因。
三个内应全部身亡之后,郜离的偷渡出现了一点困难,所以,刘怀在今年年初派出程立雪和谷剑兰,与东郦皇帝讨价还价,便宜没讨到,反倒把官儿最大的合作者暴露了。
刘怀为此大受打击,对皇位更是患得患失,长生丹的获取,一下就变得迫切许多。
“方才你说,刘匀主动揽下了寻找长生丹药引的活儿,可两年前他还是个闲散皇子,怎么忽然插手朝堂之事了?”
这还要得益于谷剑兰将商可送回东郦。
刘匀向来风流,爱好收集各地美女,他相中商可,商可却被刘怀夺去,所谓得不到的是为最上等,刘匀对吃不到嘴的美人念念不忘。
商可周旋于父子间,三言两语挑拨,就让刘匀与刘怀生了嫌隙,加之刘匀从来都主张直接攻上东郦霸占上京,但刘怀畏首畏尾,只敢在北境一带如苍蝇般扰个不停,这让刘匀愈发不满,他恨不得立刻将刘怀拉下台,自己攻占东郦寻商可去。
林琢之深以为然,刘匀本想坐拥美人,又忽然领悟若不坐稳江山,就无法坐拥美人的道理,他开始奋斗了,可惜奋斗的方向不对,短短一段时间就给人落了话柄。
“是你把商可嫁给林疏之的事情告诉他的?”
“不是,是程立雪无意间提及,刘匀从他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大概。”
“呵,程立雪这回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他们聊了许久,直到天边隐隐泛了鱼肚白,谷剑兰想着话题似乎跑得远了,现在应该着眼于当下之事,便问:“那之哥哥打算如何处置鹅毛?”
“我离开时,那小女孩还恍惚着,我只打算先安顿了她,有什么事情等她——”
“鸭毛!鸭毛你快看那边!”
远远听得兵士急切的呼唤,二人转过头去,火把从四周围拢过去,在河畔连成一片,声响嘈杂,却清楚听得那人的吼声。
“鸭毛你看看——对岸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家鹅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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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四年磨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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