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新生

海上风浪忽然变大,小舟颠簸,徐行与多鱼不得不攥紧船舷,以免被甩到海中去。

“姐姐,海神要来了!”多鱼的喊声被狂风吹散,几不可闻,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吼,“你快躲起来!”

“躲?”徐行余怒未消,冷笑道,“什么海神,我倒要会一会它!”

她扶着桅杆,顶风站起身来,衣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几乎要被撕裂,发丝凌乱地扑在脸上,徐行却不以为惧,四下环视着汹涌的海,提起灯来照亮自己的脸。

“来啊!”

“我是你的祭品,我就在这里!”

她喊到嗓子沙哑,也算发泄了方才满腔的怒火,但茫茫海面上除了偶尔飞过的海鸟,根本别无它物。

“看到了吗?”徐行将早已熄灭的灯盏放下,蹲在害怕得缩成一团的多鱼面前,握住她的双肩,“姑娘,这里根本没有海神!”

多鱼双眼睁得极大,恐惧地看这她,语无伦次道:“这风暴……我们村里……祭祀了几百年……”

她将多鱼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安抚着她的脊背,与轻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她不留情面揭露出的真相。

“夺去你的生命的,不是海神,不是风暴,是岸上的人——你的祖辈,你的父亲,你的弟弟。”

“在村子里,他们要拿你去祭祀海神;村子之外,还会有人让你去祭祀‘天地君亲师’。”

暴雨骤降,不过一瞬,就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淋了个透,雨声震耳欲聋,徐行便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你的生命不是白费,也没有排在谁与谁之后、为了什么而生的道理。你这个人,才是最好、最特别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即便是天也不行。”

“回去好好过你的人生吧。若想识字念书,随时来找我与广泽君;若想离开这里,我助你翻山越海,去更辽阔的天地……”

多鱼又怕又倦,渐渐枕在徐行膝上睡去。她睡觉时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猫,又像初生的婴儿。

东方渐渐明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她睁眼时,将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徐行午后好端端出了门,次日一早才形容狼狈地回来,还领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广泽在门口等了一夜,摸了摸她还在滴水的衣裳,忧愁道:“你弄成这幅样子,当心身体受寒啊。”

“师尊别担心,不妨事。”

徐行拎起衣摆拧干水,她一伸手,广泽君就了然地放了两张刻着清洁法术的符纸。

多鱼愣愣看着徐行手中有光一闪,她二人身上的衣裳竟瞬间干爽,她在这海边村庄中,从未听说过修士的存在。因此比起修士的术法,更让她意外的,是广泽君与徐行的相处方式。

他是徐行的师父,是长辈,却不谴责徐行一声不吭整夜不归,也不念叨自己等了许久有多担心。

不像她的爹娘。他们并非完全不爱她,平日却总是责备居多,就算对年幼的弟弟,依然如此。磕了碰了,不是安慰,而是衣服弄脏、走路不当心的责怪。多鱼一直以为那些絮叨就是爱的表现,可是看到广泽君时,她生出了一点疑惑。

那样的爱,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不满的牢骚多一些?

他们养育孩子,真的如口中所说那样,全然是“为了孩子好”吗?

“这位小姑娘是……”广泽认人的能力略差,他平时全靠记衣服鞋子之类的特征来分辨,一旦换过衣服,于他而言与陌生人几乎没有差别。

多鱼道:“广先生,我是多鱼。”

“他不信广,广泽君是个尊号。”徐行被逗笑了,“他姓东方,不过你直接叫广泽君也行。”

广泽看徐行笑得开心,默默叹了一口气,心知施宴定是说了那些过往,她才能得知自己姓东方。

有些事,有些时候,他不在意,却担心旁人在意他在意。但徐行见面第一句,不是眼泪汪汪地问他,当年怎么过得那么苦,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那,广泽君好。”多鱼红着脸,“您可以教我读书吗?”

“自然。”广泽也不多问缘由,和颜悦色道,“你既已称我为‘先生’,我自然要教你读书。”

徐行一拍手:“这就好啦!我就说师尊很温柔,你实在不必忐忑。走,我们吃早饭去!”

广泽一直在忧心徐行的去向,哪里有心情做早饭,便将昨日没用完的酒酿煮上一锅,卧了三颗荷包蛋,将就着果腹,看多鱼实在瘦弱,就给她盛了两个蛋。

徐行讲了海神祭祀之事,广泽听得连连哀叹。他见过天下万事万物,一颗悲悯之心却从未僵硬,不由颦眉,半是慈爱半是怜惜地看着多鱼。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像难得的阳光落在身上,暖和和的,多鱼吸了吸鼻子,忽然埋下头,眼泪倏地落了一滴在勺子里。

“好孩子,不必忍着。”广泽拍一拍她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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