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丁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纽约。

从钟映旗连续三次没接他的电话之后,他就彻底坐不住了。往常也因为一些小事惹过他不开心,但一般第二次钟映旗就会接起来,理由是“手机震动很烦”。这次丁峻知道,自己可以一直打,但钟映旗也肯定会一直不接,而且只会越来越烦。

不行,肯定不能这样。

下一秒他从思绪中出来,人已经在机场了。机场服务台的姑娘戴着个口罩,第四次问他要去的目的地。丁峻反应过来,说:

“纽约,纽约。越早越好。”

受疫情限制,航班还是很少。丁峻最终坐了三十五个小时的飞机,在香港和迪拜转了两次机,才终于落地肯尼迪机场。他下飞机的时候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一路上虽然也睡了几个小时,但巨大的噪音和反复不定的心情还是让他倍感疲惫。

因为他什么都没带,把护照钱包揣口袋里就来了,所以也不用排队等行李,早早地出了机场。一天半的飞行让他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只知道外面的天空有些暗淡,但得靠手机上的时间才能分辨出是黄昏,而不是清晨。

“这他妈不是脑残是什么。”他暗暗在心里骂自己,跺了跺脚,坐飞机坐的腿都肿了。

到了谷歌地图上显示的钟映旗公司所在的办公楼,他又犯了难。这种金碧辉煌的写字楼都戒备森严,需要刷指纹或刷脸才能进。在酒店好歹还有小机器人可以尾随,在这儿他可是真没招了。而钟映旗七点下班也会直接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自己在门口等不到他。

丁峻蹲在写字楼旁边抽了根烟,还是没想到好办法。但他发现有个女人在不远处打量了他很久。

那是个优雅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银色的尖头高跟鞋,栗色的波浪长卷发,也一个人站在角落抽烟。

丁峻再花,这会儿也懒得搭理异性投来的目光了。他一方面又饿又困,另一方面明明抬头都能看到钟映旗的办公室,却见不到他,正感郁闷。这时,远处那个女人在灭烟台上熄灭了烟,向他走了过来。

丁峻咔哒一声戴上了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

“...”那女人愣住,不过还是没有退缩。她看着蹲在地上的丁峻,指了指耳机,示意他拿下来。

“干什么?”丁峻不耐烦地瞥她一眼,问道。

“您是丁峻吧。”她说的是中文。见丁峻没搭话,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丁峻是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两天没睡觉出现幻觉了。在纽约街头,高级写字楼的吸烟角,自己竟然被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准确无误地用中文叫出了名字。

“我...你谁啊?”他狐疑地盯着对面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细看她应该是个混血,面孔有一些亚洲人的特色。

“我是凯文。”她笑了起来,“我是钟先生的助理,微信上我们聊过的。”

“?”丁峻本就所剩无几的大脑内存此刻彻底宕机了。凯文?那个秘书凯文?凯文不是男的吗?哪个女的叫凯文啊?

“没错,我叫凯文,我是女生,我是钟先生的助理。”她轻快一笑,转身要走,“而且如果我们不能在七分钟内回到十八层,他就要去开下一个会议了”

就这样丁峻在五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敲响了钟映旗的办公室门。

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那样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坐在宽敞的CEO办公室里,那张厚重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后。他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袖口卷起,外套搭在椅背上,面前摆着两个大显示屏,一个笔记本,和几个文件夹,几乎把他整个人埋在了里面。他正低头看着文件,苍白的脸此刻表情有些严肃,微微皱眉。

“我看到是内推进来的,还记得推荐人是谁吗...怎么是你?”

他抬起头来,一瞬间愣住了。

“我...”丁峻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钟映旗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你先让凯文给你找个地方坐会儿吧,我六点钟有个会。”

“我...”丁峻一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劲,几乎飞过了大半个地球跑来找他,一句话没说上,人家就要去开会了,真是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都快红了。

“钟哥...我还不如你的会重要吗。”

说出口他自己都震惊了。曾经在偶像剧里听那些哭哭唧唧的小姑娘说过的台词,现在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丁峻你是真不嫌矫情。

钟映旗盯了他几秒钟,站起来拉开了旁边通往他个人休息室的门。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衣帽间。灯光很暗。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说:

“别闹脾气,我晚点跟你说。在这儿等我吧,很快就结束了。”

丁峻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七点半,钟映旗打开了休息室的门。丁峻几乎是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这会儿被光线晃醒,有些迷糊,问道:

“走吗,你忙完了。”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我听凯文说你一下飞机就过来了。”钟映旗站在门边,背光看不清表情,但语气还行。

丁峻从床上跳下来,踢踢踏踏的跟着钟映旗下了楼。七点下班的公司,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不过也有少数几个办公室亮着灯。一路上偶尔遇到员工会从钟映旗点头示意,或叫一声“老板”,也有隐约投向丁峻的视线。

钟映旗的车是一辆亮闪闪的紫色玛莎拉蒂。往常丁峻肯定会发表一番称赞,但今天他实在是提不起这个兴致来,默不作声的坐进副驾。

“你是上瘾了么,上次开车,这次坐飞机,下次坐什么?飞船还是潜艇。”钟映旗发动了车子,淡淡的说道。

“你说话真难听。”丁峻说。

“你第一天认识我?”钟映旗答道。

车里沉默了下来。工作日七点半的车流非常密集,行驶也很缓慢。堵车无疑是让人烦躁的,再靓丽的都市景色在此刻都无心欣赏。

“你怎么找到办公楼的?”

“我有导航,我会打车,我懂英语。”丁峻心情不好,懒得认真回复。他知道这种混不吝的答复会让钟映旗上火,但他偏要说,“虽然说的不如钟老板这么好,但还不至于迷路。”

“你想吃什么?日料,中餐,还是点外卖。”钟映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吃。”丁峻没好气。

“...”钟映旗叹口气,说,“那我开回家了。”

“随便。”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钟映旗又开口道:

“你在想什么,丁峻?”

“我想要是前面的车都消失就好了。地上开个口子都掉下去。都死了最好。”丁峻确实是这么想的。最好自己这辆车也一起消失,他不想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里再待了。

丁峻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高泊宇。他正要按掉,钟映旗撇了一眼,说:

“Bennett Gao,宝马740啊,这个电话确实不能当着我对面接,快挂了。”

丁峻要按下挂断的手硬生生被这阴阳怪气扳了回来。

“喂。”

“Jon,我的天。你知道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什么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了高分贝而兴致勃勃地声音,不需要扬声器也清晰地传到两人耳朵里。

“你消息有点滞后啊。”真是火上浇油。丁峻无奈道。

“我真是没想到,我最大的情敌原来是我的小妹,这可真是...那句话怎么说,后院起火。”

丁峻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更疼了。

钟映旗纽约的家位于切尔西的一个高档公寓顶层,环境很好。装修风格跟佛罗里达的房子几乎一样,不过能看出有人生活的痕迹——酒柜里剩半瓶的威士忌,写字台上散落的文件,还有床头柜没喝完的斐济矿泉水。

丁峻进门就直接去浴室洗澡了。出来后看到桌上放着中餐外卖,有冒着热气的海鲜粥,豉汁排骨,金灿灿的烤鸭,还有蒸饺。

“吃点吧。”钟映旗帮他拆开一次性餐具,“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特意来找我,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

丁峻抬头看他一眼。这个突如其来的服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拿不准是该继续生闷气,还是直接恢复到平日嘻嘻哈哈的状态。

好像都有点怪。

最终,他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排骨:“还挺好吃的。”

“我想点日料来着,又怕生冷的东西刺激肠胃,刚换了环境,还是得适应一下。”钟映旗坐在餐桌对面,柔和的眼神看着丁峻,说道,“不生气了吧。”

“没生气啊。”丁峻假装没事发生。

“那好,你来找我什么事?”钟映旗狡黠地笑了一下,丁峻觉得他像极了小猫。

“我来...解释。”丁峻无奈,自己脾气也发了,钟映旗也哄了,自己也不生气了,现在还是得绕回正题,“我跟那谁真没什么,就是跟她靠得近了点,不知道哪个傻逼拍的那个角度...”

“谁啊?名字都不好意思提?”钟映旗喝了一勺海鲜粥。

“吉娜。你又不是没见过。”丁峻明知道钟映旗在故意逗他,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回答。

“情敌啊。”钟映旗说,“我本来以为只有一个,怎么一下冒出来两个,你对姓高的情有独钟啊,还是只是喜欢坐宝马?”

“...”丁峻说,“钟哥你别损我了行吗,我头疼。”

“小于给我解释过了。”钟映旗笑了笑,还是放过了他,“我这两天公司出了点事儿,没顾上回你。”

“我靠,我都忘了她有你微信!让我大老远跑来。”丁峻欲哭无泪。虽然现在公司大部分人不认识钟映旗,但于仕几乎全程参与了公司的组建,三人还开过线上会议。

“那就没问题了吧。你也不生气了?”丁峻试探性地问道。

“我没那时间生气,丁峻。”钟映旗打开手机日历,“你几号回北京?”

“....要不我吃完饭就走?”丁峻又被他这话刺中心脏。跨了三个大洲跑来找人家,连饭都没吃上几口,就被钟映旗催着回去,他真是被气到没有脾气了。

“不是这个意思。”钟映旗苦笑道,“我这周末没有休息了,要去华盛顿出差。你和我一起去?要是多待几天,下周末也许可以陪你。”

“这话说的,好像我一直缠着你无理取闹一样。”丁峻说,语气免不了有些酸,“我能陪钟总出差吗?不会被别人说闲话吧。”

“你不无理取闹。”钟映旗笑了,“凯文也会一起去。今天不碰上她,你打算怎么办?在楼下蹲一晚上?”

“嗯。”丁峻闷闷地说,“旁边银行ATM,冻不死。”

“为什么不给我发个消息?”钟映旗问。

“发了你也不回。我就不发。”丁峻答道,“我就不信你明天中午不出来吃饭,不来买个咖啡。明天等不到就后天,大后天,总能见到你吧。”

“真有个性。”钟映旗竖起大拇指,“很成熟的做法,丁总好样的。”

“吃你的饭吧!”丁峻气到咬牙切齿,直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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