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紫府内灵力急剧流失,周融背对萧道远,“又如何?”
手无寸铁的凡人,无端遭受魔族迫害,只因被强行注入魔气,就要平白死在修士手中。
这样的道门与魔域何异?
这样的修士,求的又是什么道?
若想独善其身又何必入世,既已入世缘何冷酷至此。
长剑嗡鸣,萧道远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如何?二位难道不清楚吗?当年那几位前辈是如何堕魔的,修士尚且如此,何况凡人!现在不杀,是要等他们全都入魔了再动手吗!”
桑离剑指周融,剑身银光熠熠。
静夜不鸣自动,横在周融身前。
对峙良久,萧道远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说的再大义凛然,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下的去手,那在地上痛苦蜷缩着、连说话力气也没有的,是穿着粗布麻衣活生生的人。
良久沉默中,忽而响起一道虚弱童音。
“仙君哥哥……”
宴灵怀中的孩子睁开眼睛,稚声稚气说:“仙君哥哥,我疼……”
魔气完全抽离血肉的疼痛,便是大人也难以忍受。宴灵往他眉心注入一道灵流安抚,孩子终是沉沉睡去。
将孩童轻轻放在地上,宴灵转身走向周融。
“魔气已除,你引魔,渡灵交于我。”
周融不推辞,淡然抽手。他回首望向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萧道远,温声询问:“你是要站在那里看着,还是过来帮忙?”
桑离在萧道远手中震颤,他的声音都是惊诧的:“你们在拔魔气?”
宴灵收了静夜,转而飞给他一段灵咒,清清冷冷落下两字:“请便。”
等萧道然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周融两手悬在两个村民的腕上,蓝色灵流间裹着丝丝缕缕黑雾。他那咋咋乎乎的师弟两手按在两名村民的眉心,正在不停给两人渡灵。宴灵怀里躺着一名孩童,也是一手悬腕一手按在眉心。
周融宴灵倒是神色自若,可怜他的师弟,苍白着脸,一副将要力尽人亡的模样。旁边一位粗布麻衣的精壮汉子,手里端着个豁口瓷碗,感激涕零的劝着:“仙君歇会儿再喝口水吧,不急的不急的。”
“不行不行,我还能再撑会儿,拖一刻他危险一分。”
“你们在做什么?”
“师兄!”萧道远如看见救命稻草般,眼里蹭一下蹿起亮光,“快来快来,替我渡一会儿灵!”
萧道然不解。
“别疑惑了!快点来!你师弟我快要灵尽人亡了!”
师弟催促的厉害,萧道然终于走上前去,特意在朝着宴灵的方向坐下,接替他往村民眉心注入灵流。萧道远得了喘息,立马咣咣灌下去一碗水。
“多谢多谢。”
“哎哎,仙君客气了,我再去给您端一碗。”村民麻溜的快步走了。
萧道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也不转的对萧道然说:“师兄,我先打个坐。”
看上去的确是累惨了。
萧道然只得把目光转向周融,冰着声线问:“这是在做什么?”
衣带覆眼的男人语带疲惫:“摘除魔气。”
魔气已全部从村民体内拔出,蓝芒包裹着黑雾悬在周融指尖,被他抬手挥散在苍茫天地间。
这些村民身染魔气的时间不久,魔气未纠结于筋脉肺腑,不必像颜如真那般抽丝剥茧费时费力,但要完全摘除还是需要大量的灵力。周融紫府未愈,便只负责拔魔,由萧道远从旁协助渡灵。而这个宴灵修为高深,一人足可应对。
如今又来了萧道然。
“你师弟方才在为这些村民渡灵,耗损颇大,需得缓上一缓,道友可愿顶上?”
“你说什么?你能拔魔?”萧道然压眉,全然不信。
周融不奇怪萧道然的反应,此人多疑,从他第二次见宴灵便拔剑相逼中就可见一斑。然而此刻却不是细说的时候,周融掌心浮起灵咒,递向萧道然,说:“此咒可摘除魔气,道友一试便知。不过魔气入体已侵蚀血肉,因此拔魔过程中需要注入大量灵力,人命当前,道友慎重。”
说罢,走向下一位村民,指尖刚燃起蓝芒,手腕却被人握住。周融隐在布帛后的眼睫轻动,将那滴魔血往深处藏了藏。一股熟悉灵流沁入腕间皮肤,游走经脉汇入紫府,抚慰灼痛。
“剩下四人交于我,你去休息。”宴灵语气冷冷清清,注入的灵流却温热熨帖。
“好。”周融不反驳,也确实难以为继。
只是人却是不肯真正休息的,恰逢村民端着水碗去而复返,见萧道远盘腿坐地俨然一副入定模样,于是乎走到周融旁边。
“仙君喝口水吧,村长还在带人修房子,晚点就给几位仙君做饭。”
“有劳了,”周融接过水碗,却不喝,端着温温和和的问那人:“这些魔族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啊。晌午的时候大家都在田里,突然就出现了一群穿黑袍子的。”
“哪片田埂?可否带我去瞧瞧?”
村民哪有不应的,“行、行,您跟我来,离得不远”。
离得确实不远,宴灵在拔魔的间隙抬眼,还能看见周融立在田埂上,手里依旧端着那碗水。
也不知他和村民说了什么,村民小跑着回来了,他却依然站在那。
他在做什么?
周融在做什么呢?他背对着宴灵,拿出了那滴魔血。蓝色灵流包裹着,很好的遮住了魔血气味,以至于宴灵没能发现。只见他将那滴魔血滴到水里,而后,并指为刃,伸向自己心口。
蓝芒刺破肌肤,带出一滴殷红的、灵气充沛的心头血。
周融不可抑制的颤了一下,那因宴灵灵流而平复的紫府再度灼痛起来。他知道他在做什么,知道自己的这幅躯体目前有多孱弱,也知道这件事由修为更强大的宴灵来做最好,只是……
心头血融于水中,水镜中传来人语——
“我们都要完成了,突然杀来一个蒙眼瞎子,也不知道使的什么妖术,其他人就变成飞灰了。”
蒙眼瞎子?周融失笑,这魔兵可真会形容自己。
另一道怀疑的声音响起:“妖术?我们就是魔,你跟我说修士使妖术?其他人都成了飞灰,就你一个平安回来了?”
魔兵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身子趴的更低了。
“真的是妖术!他就抬手挥了一下,其他人就变成飞灰了!属下是一开始就被打飞,后来他又要动手时又来了位萧家弟子,两人灵流撞在一起,属下连忙使了传送符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萧家弟子也参与了?”
宫殿巍峨,黑金宝座上,眉心两道血红朱砂印的魔修面容严肃起来。周融虽看不见,却能从那人语气中听出惊疑来,似乎是难以相信。
“是!千真万确,蓝色罩袍,银色剑光,属下确信是萧家!”
“……你先退下!”良久后,宝座上的人似是信了这番说辞,魔兵连忙退了出去。
周融拂袖,水面又恢复清澈。
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刚转身准备回去,一道脚步声渐渐走近。
夏风中,送来一阵梅子清香。
“村民送了一碗青梅。”香气更近了,宴灵五指伸开,三颗皮薄肉厚的青梅果实静静躺在掌心,哪怕周融覆着眼,也要送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尝尝?”
“祖师。”
周融勾唇笑了下,宴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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