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歌的美眸平静如水,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拿这事来威胁我?”
张丰年的鼻腔哼出一声,“怎么能是威胁,我也只不过想讨口饭吃而已。”
傅如歌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手臂靠着椅边,身子微倾,眸光变得锐利,一字一顿:“你可知,饭你能讨到,却没命吃。”
“济世堂的背后是谁,满城皆知,你想用这个威胁我,我倒要佩服你的胆子了。”
张丰年一听这话,微驼的背脊顿生寒意,细想了片刻,才算明白自己这主意是彻底想岔了。
他懊悔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说来就来。
“掌柜的,是我想错了,我只是想讨份活计,实在不行你让我从小厮做起也可以啊,让我跑跑堂,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傅如歌大手一挥,嫌恶地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掷地有声地抛出清冷二字:“送客。”
张丰年还想赖着不走,见寒见状,面无表情地站到他身后,慢悠悠地抽出剑身,吓得他猛地一颤,赶紧起身逃窜。
“珠儿,将张丰年的品行在城中各个茶楼铺子知会一声,莫要叫他们请了这等心术不正的人。”
珠儿连声应下,见张丰年失魂落魄的背影,只觉十分解气,当初他可没少欺负斋里的丫鬟,若非掌柜的规矩严明,怕是早就被他得逞了。
张丰年自诩五香斋第一大厨,高傲风光,今后却无人再敢聘用,只得流窜街头,连小厮都不如。
傅如歌细想了张丰年的浑话,当中有一件事说到点上。
斋里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须得正经请一位大厨回来,否则光靠她一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珠儿,去取张红纸,写下招工启事,贴在门口。”
珠儿福礼应下,走至一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先打量了傅如歌的神色,才试探性说道:“掌柜的,其实蔡师傅的手艺是极好的,若是他能回来就好了。”
蔡师傅?
是她不认识的人物。
傅如歌佯装疲惫垂下眼帘,在脑海中搜寻原身的记忆。
这位蔡师傅是自原身父亲在世便在斋里效力的大厨,手艺高超,做出的糕点经常一售而空,五香斋曾名声大噪,有他一半的功劳。
可是后来,却因柏叔告他偷盗斋里的点心私自拿出去卖,因而被原身的父亲辞退。
珠儿想着如今的掌柜十分和善亲切,不会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责罚他们,是以大着胆子继续说:
“其实蔡师傅为人十分和善,从前我们这些小丫头分到的饭食不是很多,蔡师傅便私下把他的饭菜分给我们。”
傅钱对小厮丫鬟一向苛刻,众人的饭菜莫说吃饱,连八分都不及。
“蔡师傅被辞退时,大家都十分舍不得,也不相信他会做偷盗之事,掌柜的,珠儿敢担保,蔡师傅真是个很好的人。”
傅如歌温和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珠儿,切莫着急。”
傅如歌心想,恐怕是柏叔意图揽权,而老实本分的蔡师傅挡了他的道,才被他用计给逐了出去。
“从前之事都是误会,我相信蔡师傅是被冤枉的,所幸今日无事,你陪我去将他请回来吧。”
听到这话,珠儿忐忑不安的小脸才算笑了开来。
蔡元膳住在城西的一个山村里,从五香斋离开后,他便开始在家里做起糕点,再挑着担子出去卖,虽然收入没有斋里给的多,但也能解决温饱。
傅如歌来时,他正站在院子那张木桌上,汗涔涔地使劲揉着面粉。
珠儿自小父母双亡,蔡元膳的年纪正好与她父亲相当,再见到他自然十分欢喜。
得到傅如歌允许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语气轻快地喊着:“蔡师傅,我来看你啦。”
蔡元膳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人后,才笑眯眯地说:“是珠儿啊,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小个子啊,是不是饭食吃的少,我这儿正好有刚出炉的糕点,你等着啊,我马上去拿给你。”
说罢便要打开笼屉。
“不忙不忙,蔡师傅,你快看谁来了。”
珠儿叫住他,又伸手指引着往前面看。
蔡元膳茫然地抬起头,只见院中站着一位女子,一身锦葵红绣花衣裙,青丝高挽成髻,斜插一支雕梅木簪,看似朴素简洁,却难掩温婉气质。
蔡元膳一惊,连忙拿起帕子擦干净手,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傅如歌面前。
“竟然是小姐,小姐万安”说罢便要弯腰鞠躬。
傅如歌连忙将他扶起来,笑吟吟道:“蔡师傅莫要客气,快快请起。”
蔡元膳才不过四十的年纪,却因常年劳作,两鬓斑白,看起来有五十岁的模样。
傅如歌的视线落在他身后,那张木桌上放着不少刚成形的糕点,糕形别致,捏的花边也是栩栩如生,再想起他方才揉面团的力道和手法姿势,就知道是个行家。
傅如歌了然,款款后退一步,膝盖弯曲朝他行了个福礼。
蔡元膳面露惶恐,连忙将她虚扶起来,“小姐这是做什么,可折煞我了。”
傅如歌完整的行了个礼,面色诚恳说道:“其实如歌此番前来,是想请蔡师傅重回五香斋,当年是斋对不起你,从前种种我都了解清楚了,你是被冤枉的。”
多年冤屈得到平反,蔡元膳并没有显得太过意外,圆润的脸上仍存笑意,有种弥勒佛的和善,说出来的话客客气气,可惜话里的意思却是,拒人千里。
“五香斋近日的义举我也听说了,小姐是个有心人,可我这样的手艺就不敢给你丢脸了,累你今日大老远前来,我这干净的茶盏也没有,还是请你们回吧。”
山下的院落僻静安然,微风吹拂着落叶,也将高墙之内的那缕柔白炊烟给吹散开来。
珠儿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泄气地耷拉着肩膀,“掌柜的,我们回去吧?”
傅如歌却是摇头,望着半空那缕所剩无几的炊烟,目光坚定。
“不,咱们必须将蔡师傅请回去。”
蔡元膳当年蒙冤,受了委屈,自然是不相信她今日的诚心。
她是个惜才之人,蔡元膳的手艺实不该埋在这山村当中,她必须将他请回去,一是为他正名,二嘛,自然是给原身那有眼无珠的亲爹洗刷罪孽,再给自己赚点生命值回来。
“可蔡师傅都把我们赶出来,还将门都关上了,咱们怎么办啊?”
傅如歌左右看了看,见门外的树下有几个石墩,拿帕子垫在上面,也不拘泥,直接坐下来慢慢等。
珠儿依样也坐在她旁边。
傅如歌从兜里拿出一包束砂,两人就这么在这树下吃着束砂,直到日落黄昏,依旧没等到蔡元膳出来。
珠儿忍不住哈欠连连,望着天边那抹斜阳,“掌柜的,再等下去天都黑了,咱们怎么办呀?”
傅如歌没有说话,却是嗅了嗅鼻子,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珠儿,我怎么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珠儿一愣,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是啊,好像是烧焦的味道,是哪里传来的啊?”
傅如歌起身站上石墩,垫着脚尖往里看,果然看见蔡元膳搭在院中的厨房正燃起熊熊大火。
她暗道不好,连忙跑到门前,使劲拍打着木门,并仰头高声呼喊。
珠儿焦急不已,手心都拍红了也没听见蔡元膳的回音,她们这么大动静,里头不会听不见。
“掌柜的,蔡师傅不会已经...”她的话里隐含哭腔。
傅如歌面色一沉,后退几步,拽起裙摆,抬脚狠狠踹向木门。
膝盖猛地一阵抽痛,她咬牙直踹了十几下才将门踹开,累的弯腰撑住膝盖,只堪堪喘息了两秒钟,便赶忙冲了进去。
见那火龙滔天,燃烧速度之快,若再不扑灭,只怕连正屋也会烧起来。
傅如歌忍不住在内心腹诽:她奶奶的,自己是跟这个时代的火犯冲吗,这都遇上几回了。
她左右张望,见角落有几个水桶,桶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水缸,赶紧招呼珠儿一起舀水救火。
直将这缸水都倒了个干净,才算将火彻底熄灭。
蔡元膳昨晚熬夜做糕点,一早担出去卖,卖回来也没有休息,又开始动手揉面,才趁着蒸糕点的功夫眯了个眼,听到动静走出来,厨房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废墟面前,是累得气喘吁吁,蓬头垢面的两个小姑娘。
【系统:生命值 100】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傅如歌顿时觉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又见蔡元膳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她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蔡师傅你没在里头,否则即便我扑灭了这火,也是没力气将你从火场带出来了。”
蔡元膳显然十分惊讶,见傅如歌原本整洁干净的衣裙,此刻都粘上了泥,脸颊也蹭了几块灰。
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变得如此狼狈,竟然是为了自己,他顿时一张老脸是既感激又羞愧。
他的厨房连着正屋,火势肯定会连带着正屋一起烧起来,若非傅如歌发现并及时救火,他恐怕就一觉睡到阎王殿了。
蔡元膳几个思绪转圜,心中打定主意,慢慢抬起双臂,恭敬地弯腰作揖,面含正色说道:
“小姐,不,掌柜的,今日大恩我无以为报,方才是我不识好歹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我愿意重回五香斋,为你效犬马之劳。”
傅如歌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答应,和珠儿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惊喜。
看来这一趟救火并没有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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