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见对面的醉仙楼重新开张,也跟着做起了糕点来卖。
只可惜没多少食客光顾,而五香斋却门庭若市好生热闹,他这心里正嫉妒眼红呢,就见傅如歌急匆匆走了进来。
李富贵将手中的算盘放回台面,挺着个啤酒肚阻拦在前。
“哎哎哎,等等,你来干什么啊?”
傅如歌瞥了他一眼,都懒得开口说话,绕过他直接走了进里面。
正愁找不到账房在哪里,就看见程华从后院走了出来。
“程先生!”
傅如歌赶紧叫住他。
程华这些日子本就心不在焉,听到傅如歌的喊声,猛地抬头望去,心中突然一个咯噔。
李富贵气势汹汹跟了上来,“当这里是你们五香斋不成,来人,将她给我赶出去。”
他的话刚喊完,肩膀忽然一沉。
正龇牙咧嘴的回头开骂,话语却猛地卡在喉咙,结结巴巴了两声,那肥腻的大脸露出讨好赔笑。
“殿下,是不是我们说话太大声吵着你了,你放心,我现在就把她们赶出去。”
裴景旭却是摇头,眸含笑意,云淡风轻道:“不必了,傅掌柜说得对,既然开门做生意,又何有拒客的道理呢?”
“这...”
好不容易搓一次傅如歌的锐气,李富贵并不想妥协。
裴景旭淡淡抬眸,睨了他一眼,原本温润的神色泛出一丝凌厉的波光。
李富贵心头猛地一颤,赶紧闭嘴不语。
傅如歌见李富贵不再开口,朝裴景旭微微屈膝福礼,朱唇皓齿,感激一笑,便随着程华走去后院的凉亭。
醉仙楼的后院古朴别致,凉亭四周覆有薄纱遮挡,远处假山流水,水声潺潺,清风徐过,薄纱飘动,很是惬意。
听闻李富贵只是掌管此处,却非醉仙楼真正的主人,也难怪了,这样风雅的地方,必是旭王布置出来的。
“程先生,先前柏叔将斋里银钱全部取走之事,如今我有些细节要问你。”
程华沏茶的动作忽然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他吃痛的皱起眉。
见傅如歌目光如炬,他忙错开视线,脸上露出不太自然的笑。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不太记得了。”
傅如歌将他的慌张动作尽收眼底,她给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站在入口处以防别人过来。
转而站起身,执起他面前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指腹慢慢推到他面前的桌上。
“自我父亲在时,你就是五香斋的账房先生,月钱更是比别家茶楼斋楼的先生多上许多,不为别的,就因为先生你过目不忘,又细心周到的好处,如今不过区区半月前的事情你便说忘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程华伸臂擦了擦额前忽然冒出来的汗,又端起茶盏抿了两口,言语闪烁道:“是老掌柜抬举我了,只是我近日忙于醉仙楼的账簿,略感疲惫,是以不大记得了,对了,这里还有很多账册要看,改日再来陪小姐你喝茶。”
说罢起身便想走。
傅如歌并不着急,好整以暇的端起自己的茶盏,淡淡道:“先生既然忙碌,我便去你府上拜访拜访夫人,哦,不是,我该去溢香楼拜访你的新夫人才对。”
程华的脚步猛地一个踉跄,抬头慌张看向四周,确定无人后,跌坐回石凳上。
“掌柜的,我也不想的,是柏管事逼我的,他知道我欠了一大笔赌债,又....又喜欢去溢香楼,便逼迫我将银钱全部拿出来交给他,否则他就要毁了我的名声。”
程华早年中了个秀才,全村为他祝贺,虽然后来再无进益,却深以这个身份为荣,端着读书人的架子。
要是被外人知道他好赌好色,那他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傅如歌将茶盏重重放下,失望的皱起秀眉。
“其实那日我曾疑心过你的话,只是想着你老实本分又尽职尽责,便不愿多疑,只可惜,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程华听着这番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羞红了脸,懊悔的低下头。
“你可有柏叔的下落?”
程华摇摇头,想了片刻,却又连忙开口:“我曾听他提起过,想要回老家陶台城隐姓埋名过活,不知是否当真。”
陶台城?
傅如歌轻捻这三个字,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见他不似撒谎,静默沉思了片刻。
程华抬头望了望四周,再次确定无人后,便狠狠跪了下去。
“掌柜的,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中有妻儿老小要养活,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
傅如歌凤眸微眯,见他耷拉着肩膀,双手合十叩拜,满脸诚恳哀求,倒像是无辜的模样。
“珠儿。”
她抬眸唤了声。
珠儿走过来。
傅如歌的目光没再看程华,语气平静对珠儿道:“去报官。”
只这淡淡三个字,已然代表了程华的结局。
程华的身体猛地发颤,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傅如歌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并无任何怜悯。
“你若真是心疼妻儿老小,就不会让你的正牌夫人蓬头垢面,却哄得一个青楼小姐珠翠满头,柏叔要取走的是斋里的所有银钱,包括伙计的月钱,你明知道他图谋不轨却隐瞒不报,若非我用了首饰去抵换,斋里上下所有人的月钱你叫谁来给,他们何其无辜?”
她的一番话铿锵有势,听得程华面如土色,心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不稍片刻,官兵大步走进醉仙楼,一左一右将程华给提了出去。
当中一位衙卒上前说道:“傅掌柜放心,待抓到主犯柏平,便会将程华一起择日审判。”
傅如歌莞尔一笑,朝他行了个福礼,“有劳大人了,如歌改日一定登门致谢。”
待衙卒离去,李富贵免不了又是一阵气急败坏。
“好你个傅如歌,我刚高薪将程华挖过来,你就让官府把他给抓走了,现在我那里一摊账让谁来处理,你莫不是故意的?”
傅如歌懒得理会他,见裴景旭站在那处,一袭银纹青衣,玉树临风。
旋即转圜神色,朱唇微勾。
她从袖中取出一包束砂,原本是带了和珠儿去市集路上吃的,只是现下市集没去成,束砂自然也还未吃一颗,正好给了裴景旭。
“殿下,这是你订的束砂,今日新鲜制成的,十分香脆。”
裴景旭淡淡垂眸,见她腕白如玉,指节如葱段,双手精细好看,完全不似常年进出厨房该有的模样。
“有劳傅掌柜。”
他伸手接过,不免与她的指尖有一瞬间的触碰,冰凉与温热,短暂便分开。
李富贵见状,不甘心地大声嚷嚷:“殿下,你可千万别吃他们五香斋的东西,他们家的糕点不干净,吃死过人的。”
醉仙楼中还有其他客人,闻此惊骇言语,将目光全都投向傅如歌,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傅如歌面色一沉,好不容易将五香斋的名声挽了回来,可不能再毁在李富贵这张臭嘴里。
她立刻让珠儿去斋里取了一篮子糕点过来,整了整衣袖,落落大方的行至厅中。
“诸位,这是我斋新出的酥饼,既然李掌柜发出质疑,那我便当着诸位的面一吃即可。”
珠儿掀开盖住篮筐的白布,酥饼的香味立刻飘散在空气中。
傅如歌取出一块酥饼,当着众人的面掩嘴咬了一口。
酥饼的香脆和肉馅的鲜美结合在一块,堪称绝妙,她细细品尝,面露愉悦沉醉。
酥饼的碎沫黏在唇边,她下意识地伸出粉嫩的舌/舔了舔。
因为手掌挡在嘴边,是以如此诱人的举动,除了站在他身后的裴景旭外,并无第二个人看见。
酥饼飘香四溢,众人见傅如歌吃的津津有味,一时间都有些嘴馋。
珠儿见时候到了,赶紧提起篮子,满脸热情地给他们都发了一块。
众人一尝之后,果然连声叫好:“这酥饼脆而不腻,当中的肉馅也多,可还有的卖,太好吃了。”
傅如歌满意扬唇,伸手往外指了指,“自然有的,诸位出门往对面走,五香斋欢迎各位的光临。”
众人一听,齐齐起身往对面行去。
“哎,哎你们别走啊,我这也有糕点,打对折新鲜出炉的啊~”
李富贵焦急阻拦,可是没人听他的。
傅如歌见他跳脚,无辜扬眉,“李掌柜,说来还是你大方,真是感谢你给我在贵楼宣传揽客的机会。”
李富贵望着人去楼空的厅堂,好一阵没缓过来,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傅如歌忍不住得意,回过头,见裴景旭始终站在一旁,两袖清风,遗世独立,仿佛与这世间的纷扰都与他不相干。
她连忙收敛过于嘚瑟的笑意,只留一抹浅淡的弧度,“殿下,日后你的束砂我都会让人亲自送过来,免得你再跑一趟。”
裴景旭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饱满红润的唇上移开,眼眸的波光一闪而过,淡淡应道:“如此,倒是麻烦傅掌柜了。”
“应该的。”
“对了,不知傅姑娘可有柏平的下落?”
傅如歌神色微变,嘴上仍然挂着盈盈的笑意,“没有啊,若是有的话我必定会禀报于殿下。”
这时,观桃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附在傅如歌耳边说了句话。
傅如歌微微蹙眉,只得朝裴景旭福了个礼,“殿下,我斋里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裴景旭微微颔首,望着远去的那抹倩影,转而询问身旁的子风,“可听清了?”
子风点头,将方才程华与傅如歌的交谈一一汇报。
男人闻言,抬眸望向五香斋的方向,声音沉哑含笑,“真是个说谎的小狐狸。”
子风担忧道,“那柏平可真会选地方。”
裴元巍也在陶台城,届时若被他抢先一步,只怕不妙。
裴景旭细想片刻,已有决断,“收拾一番,即刻前去。”
“可是殿下,好不容易支开了巍王,此刻正是入主朝堂的最好时机。”
一众朝臣举荐裴元巍前往平叛,实际上是文敬丞相在暗中授意推动。
“你自去回一趟文丞相,诸事未平,一切尚不可急切,劳他费心。”
-
五香斋内。
站在角落正搓着手的张丰年一见傅如歌回来,连忙讨好迎上去。
“掌柜的,我见斋里生意旺盛,肯定是缺人手的,这不,我就想回来再给掌柜的您尽尽力。”
傅如歌并未回他的话,端坐在椅上,又让珠儿奉上一杯清茶,解了口中酥饼的味道。
见张丰年面露忐忑急色,才慢慢开口:
“张师傅,我记得当日是你说,大难临头,须得各自飞,我觉得此话甚有道理,我这座小庙,怎么能让您这么有雄心斗志的大师傅屈就呢。”
当初散伙是情非得已,其余的伙计小厮若是想回来,她必是欢迎的,可唯有眼前的张丰年除外。
他的手艺并非出众顶尖,却时常仗着自己的大厨身份,对其他小厮颐指气使,还对稍有姿色的丫鬟动手动脚,如此品行,她断不会再用他。
张丰年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知道傅如歌是不打算要自己了,当即破罐子破摔,见四下无人,面露威胁,咬牙切齿道:
“掌柜的,如今你摆出乐善好施的名头,怕是忘了咱们昔日那些发臭发烂的糕点,是给了谁吃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