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军帐内,裴元巍被一场大雨淋的狼狈万状,可即便雨水再大,也没浇灭掉他的满腔怒火。
“再去搜集火油,本王就不信了,这一座破山头我还烧不着!”
曹培听罢,露出惶恐的神色劝阻道:
“殿下请三思,晴空万里突然电闪雷鸣,若非天象保佑着蝤蛴山,实在难以解释,山中着火,城中百姓已经议论纷纷,若咱们再放一次火,恐怕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曹培是寒门子弟出身,靠着一身浩然之气和行军打仗的谋略,从一个小卒脚踏实地升上来,他素来不信鬼不信神,如此说法不过是想借此打消裴元巍焚毁山林的命令。
裴元巍大掌猛拍桌面,横眉怒目,“那怎么办,就由着那群山匪永远躲在山里不出来?”
张峰连忙作揖道:“虽然下了雨,可先前咱们也烧毁了大半山林,等到今夜子时,山中安静,大军夜袭蝤蛴山寨,必能一举歼灭贼子。”
张峰禀报完,见裴元巍依旧怒意未减,连忙朝裴元巍身后站着的女子使眼色。
几位女子会意,连忙依附到他身侧,如柳的细臂抚慰着他的背脊。
“殿下请息怒,今日骤然淋雨,可别因此着凉,容奴婢们侍候您沐浴吧。”
裴元巍冷着脸,伸手用力擒住她的下巴。
女人的下巴顿时宛如脱臼般疼痛,可她不敢喊疼,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地畏惧。
裴元巍看着女人矫揉造作的脸,没来由的生厌,索然无味。
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张处变不惊,惊艳才绝的面庞,若有朝一日她也变得跟这些女人一般乖顺,又会是什么勾人模样。
男人阴鸷一笑,快了,只要大军歼灭山匪,他班师回朝那日,就是将傅如歌收入囊中之时。
张峰和曹培见他总算露出笑意,齐齐弯腰作揖,低头退出了帐外。
耳边传来莺莺燕燕的调笑之声,曹培紧锁眉头,沉声不满,“张将军,殿下未免也太过荒谬了,军中怎可有家眷女人在场!”
张峰连忙打住他,“快别说了!他是陛下的亲儿子,又是主帅,咱们只是副帅,这里没有咱们说话的地儿。”
“可军中规矩岂容破坏!”
张峰睨了曹培一眼,对他顽固保守的作风很是不屑。
“权柄在谁手中,谁的话就是规矩,曹将军,你有空管殿下,不如整合队伍,思量攻山计策要紧,巍王深得皇上喜爱,可不是咱们能置喙的。”
曹培沉默不语,望着张峰冷哼一声,背手离开的背影,剑眉始终未能舒展。
当今陛下最看不惯王公贵子依仗权势为所欲为,张峰说巍王深得陛下喜爱?
曹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军帐,若有似无的旖旎剪影显露出来,他勾唇讽笑道:“我看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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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如歌看着这盏黑乎乎的药,喉间咽了口小唾沫,趁着珠儿去给自己取外衣的间隙,连忙召唤系统。
【喂喂喂,我又不是真的生病,吃了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系统:宿主放心,你的性命全靠生命值维护,若非你消耗生命值或者行了恶事,其他外用药物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换句话说,即便里面是鹤顶红,对你来说,也只是白开水。】
珠儿取过衣衫,回头一看,见自家掌柜的正端着药碗吨吨吨喝的十分爽快。
“掌柜的从前是最怕苦的,如今倒是能忍受了。”
傅如歌将空碗放在一旁,小脸被嘴里的苦味憋得通红,连忙掀被下床,冲到桌上,拿起茶壶猛地灌了两口。
“呼──”傅如歌放下茶盏,长舒了口气,“谁说我不怕苦的,这病没把我送走,药却快把我苦死了。”
珠儿抿嘴一笑,连忙将外衣套在她身上。
傅如歌见外头稍见日光,“既然外面雨停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珠儿应是,走在前头替她打开屋门。
傅如歌刚踏出屋外,抬眸一看,脚步立刻顿住。
目光所见之处一片狼藉,被烧毁的艳绿竹林,倒塌的四方竹屋,路上一片泥水坑洼,
原本谧静太平,与世隔绝的青山光景,如今却满目疮痍。
她甚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欲往大厅走去,却看一个小女孩坐在一处竹屋门前,双膝弯曲,将脑袋迈进臂弯里。
哭声隐忍悲切,令人闻之动容。
傅如歌不由停下脚步,走到了她身边,半蹲下与她齐平,放缓了声音轻柔问道:“小妹妹,你是怎么了?”
女孩慢慢抬起头,红肿的双眸含着水光,茫然无措地看着傅如歌。
傅如歌觉得她有些面熟,定睛看了看,才想起是竹子倒塌之时,和自己双双幸运逃出鬼门关的那个小女孩。
女孩面露胆怯,一双鹿眼清澈无比,五官精巧,只是面色有些发黄,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
傅如歌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转头朝珠儿伸手。
珠儿瞬间会意,弯腰递上一方帕子。
“怎么哭的这样伤心啊,瞧瞧都变成花脸猫了。”
傅如歌盈盈一笑,捏着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眼泪。
温暖的触碰令女孩惊愕,微张着唇愣住。
彼时日光微显,暖黄倾洒在傅如歌的侧脸上,目光温善,面容柔和若仙姿。
女孩神思恍惚,宛如见到了天上的温柔仙子下凡,心中动容,连忙跪在地上,双手合拢磕头福礼。
“劳娘子玉手,小枝实在不敢当。”
傅如歌微微勾唇,面露欣赏,女孩虽然胆怯,礼数方面却是不差。
“快起来吧,身子如此单薄,当心跪出毛病。”
小枝应喏,抽噎两声,慢慢说道:“二当家说,我娘的病已经救不了了,我心中难过,所以才...”
小枝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从贫瘠之地流落到陶台城行乞,山寨兄弟有次下山买东西,看到小枝哭的泪眼纷飞,跪在药铺门口哀求。
兄弟们心中不忍,见她母亲生病,弱小可怜,便救了她母女二人,到这山上养着。
傅如歌闻言,抬眸看了眼内室。
“二当家也在里头?”
“是,二当家为寨子里被火烧伤的人上药后,就急忙来为我娘看诊了。”
傅如歌方才喝的药也是二当家配的,如此,她得当面感谢他一句。
“小枝,我想见二当家一面,可否劳你带我进去。”
小枝连忙点头,“娘子请随我来。”
一踏入竹屋内,一股浓郁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帷幔之内不时传来妇人痛苦的咳嗽声。
小枝闻之焦急,连忙跑了进去,趴在床头抽噎不止。
与此同时,一位身形消瘦,衣着长袍的男人挑开帷幔走了出来,便走还边遗憾摇头。
又见傅如歌竟也站在屋内,连忙抱拳作揖,“嫂夫人怎么在此处,既是醒了,身体如何?”
傅如歌瞧他行礼之姿十分标准,风貌也不似山中其他男人粗犷,倒有点像文质彬彬的书生。
傅如歌屈膝回礼感谢道:“多亏了二当家,如歌的身体已经无碍。”
二当家和善一笑,“没事了就好,景大哥有恩于我们山寨,若是嫂夫人在咱们寨子里有何损伤,那真是我们的罪过。”
傅如歌莞尔,又望了眼床边,蹙眉问道:“小枝的娘,真的...”
二当家闻言,遗憾摇头,“锦娘的身体原本就差,用药拖着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
“我还要去查看被火烧伤的众位兄弟,就连走了。”
“好,二当家慢走。”
傅如歌屈膝送迎,见小枝哭的声嘶沙哑,悲切凄楚,她心中不忍,挑开帷幔正打算劝慰她,却听到床上那妇人沙哑着声音开口,似是要交代后事。
如此,傅如歌自然不能进去,转身欲走,却猛地听见一句──
“小枝,你要牢牢记住,害死了你阿爹,害的我们如此凄苦的凶手叫做裴元巍,你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傅如歌顿时大吃一惊。
裴元巍?巍王?
小枝哭着连连点头,“我记得,阿娘说过多次,我都记得,是裴元巍杀了爹爹,日后小枝一定会替爹爹报仇的!”
“不,我不要你陷入危险,那个狗贼心狠手辣,如果知道你我娘俩还活着,一定会痛下杀手,阿娘走了,你孤身一人在这世上,阿娘,咳咳──”
锦娘的话堵在喉间,痛苦咳喘不停,面色涨红如血。
傅如歌闻此,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端过桌上的茶盏挑开帘子走进去,扶着锦娘将水喝下。
锦娘喝了水,喉间通畅,又长长舒了几口气,见傅如歌和她身后的珠儿都是生人面色,顿时大惊。
“你是谁?方才一直在内室?”
见她面露警惕,傅如歌连忙歉意道:“是如歌冒昧,原是不忍小枝哭的伤心,却不想听进了你们的谈话,是我失礼了。”
“阿娘不要生气,这位娘子是大当家的贵客,也是个好人。”
除了阿娘,从未有人这么温柔的给她擦过眼泪。
锦娘听罢,连忙收敛了神色,扶着床沿就要给傅如歌行礼,“病中之人说话急躁,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赎罪。”
傅如歌连忙搀扶住她,“不必不必,你快躺好。”
“难怪小枝说话礼数如此周全,原来是锦娘你教女有方。”
为人父母,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女儿总是最高兴的,锦娘终日青白的面色总算漾开一抹笑意。
只这一笑,足有倾城之姿。
原来病容之下,竟是一张美貌无双的脸庞,柳眉如烟,皮肤肌白,青丝如瀑,姿色浑然天成。
傅如歌厚脸皮地自诩自己这张脸,已是难得的古代美娇娥长相,如今见了这锦娘的,才知道自己的脸皮是厚如城墙没错的。
“娘子过誉了,小枝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原本可以养的更好,可以衣食无忧的长大,都怪我,都怪我那日不该独自上街,引来无穷的痛苦祸患。”
锦娘与丈夫本是江南人士,开了两间绸缎庄,吃穿用度宽绰,加之水乡安宁,岁月静好。
如此幸福的日子,却因巍王亲下江南为皇帝搜寻祝寿宝物,在街上撞见了独自去市集采买的锦娘,从此恩爱夫妻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深渊。
锦娘的丈夫愤恨其霸占了自己的妻子,本想与裴元巍同归于尽,可惜连裴元巍的身都没近到,就死在了侍卫的刀下。
后来若非裴元巍下榻的园林府邸主人是一位大善人,冒死将锦娘放了出去,恐怕她现在还被裴元巍囚在身边,生不如死。
室内药香飘萦,门窗幽闭,日光倾洒入内本是温暖,可傅如歌听完了锦娘的遭遇,只觉得浑身发寒,若换成自己,日日委身杀夫仇人,只怕早就发疯发狂了。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柔弱的女子到底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锦娘面色恍惚,像是完全陷入了回忆,“夫君死了,逃出来后,我本想一死了之,来世再与他做夫妻,可是大夫却告诉我,我有身孕了。”
世间最大的痛苦,莫不是想死却死不了,女子贞洁不容玷污,她想一死追随心爱的夫君,奈何肚子里却有了新的生命。
傅如歌愕然稍许,“那...小枝是?”
锦娘还未回答,小枝便急切开口,“我是阿爹和阿娘的孩子!”
锦娘闻言,心中动容,颤颤巍巍地伸着胳膊将小枝抱在怀里。
“是,小枝是我们的孩子,是阿娘的好孩子,以后你一个人该怎么活,我苦命的儿啊...”
看着她们母女悲苦相拥的场面,傅如歌鼻子一酸,扭头伸手抚过脸颊。
只要我眼泪擦得快,就没人知道我哭过。
她定了定神,心中有了决定。
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娓娓说道:
“锦娘,我知道你对小枝放心不下,若你信任我,自此便将小枝托付与我,如歌不才,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商铺,养活她不成问题,我愿在你面前立誓,有我一日,小枝必定会好好活着。”
锦娘长相出众,小枝如今年岁已经出落不俗,姑娘家独身立于世间,有倾城的容貌,便有无尽的危险。
锦娘闻之大为惊喜,见傅如歌面色诚挚,一片话语出自肺腑,她激动不已,拖着残喘的身子弯腰连连磕头,“多谢娘子,多谢娘子,娘子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小枝,快,快叩谢主子。”
小枝闻言,连忙跪下磕头。
“不必不必,什么主子丫头的,可没这么多规矩,要么你就叫我姐姐,要么你就跟这位哭得跟花脸猫儿似的,喊我掌柜的就好。”
珠儿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满脸的泪花。
她听了锦娘的遭遇,又想起自己从小也是孤苦无依,若非有五香斋庇护,恐怕早就落入了女支院勾栏等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
珠儿擦干净眼泪,展齿一笑,“小枝妹妹莫怕,以后掌柜的和我都会护着你的。”
说罢,朝着床前屈膝福礼,“也请锦娘安心。”
傅如歌颇为赞扬的微微颔首,跟着出来一趟,珠儿在处事上也长进不少。
【系统:生命值 200】
系统冷不丁出现的声音把傅如歌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又是一愣。
【傅如歌:嗯?怎么是两百?】
【系统:通过观察,宿主此次并非是心存积值的心态所做善事,故此有额外奖励】
傅如歌听罢,惊喜地扬了扬眉。
还真是,她为锦娘的悲惨遭遇深感同情,又怜悯小枝无所依靠才生出保护之心,半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做好事攒生命值这回事。
当然,她也没想到今日怜悯收下的小姑娘,日后会助她成为扳倒巍王的关键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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