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三当家正在汇报此次山火损失的财物以及人员伤亡。
“竹屋被毁五间,十个兄弟被火烧伤,半山腰上的猪圈和羊圈被烧为灰烬,就连咱们刚种好的果树园都烧没了。”
淳于丰额头青筋暴露,右手握拳,狠狠锤向桌面。
“兵子伤我兄弟,烧我家园,此仇不报,老子他妈誓不为人!!”
“老三,立刻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加强戒备,巡逻守备无缝更换,务必谨慎提防!”
三当家点头应是,退出大厅。
淳于丰细想了想,还是不安心,“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那几个受伤的兄弟。”
裴景旭见他要走,连忙叫住:“慢着。”
“淳于兄请稍等。”
说罢,又让厅中众人先行出去。
淳于丰见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不解询问,“景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裴景旭微微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淳于兄,你就算此刻去了,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受伤的事实,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好万全之策,虽然此刻山中草木湿润,能够阻止大军再次纵火,可天总有放晴的事情,届时他们若再行此招,只怕就没有天降祥雨的好运了。”
淳于丰被气昏了头脑,经他点醒才明白此刻并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
“多谢大哥提点,可是兵子丧心病狂放火烧山,咱们已经处于劣势,大哥可有法子相助?”
其实裴景旭早知道蝤蛴山的首领是淳于丰,此番前来陶台城,除了要找到那柏平,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交给淳于丰。
“你先看看这个。”
淳于丰伸手接过,拆开看了几眼,蓦地将信拍在桌上,横眉扬声道:
“景大哥!兵子才放火烧了我的家园,你就让我去淮北投身军营?老子现在恨不得杀光所有的兵给受伤的兄弟出口恶气!”
淳于丰怒气冲冲,满脸难以置信。
“淳于兄莫急。”
裴景旭拎着桌上的茶盏给他倒了一杯,言语平静道:
“放火烧山,兵卒也只是听令上将行事,并非是他们的错,淳于兄,你智勇双全,武艺高强,又有主事之才,不该埋没在这山野当中,如今军中一团淆乱,正是出人头地的好时候,我相信你定能青云直上。”
淳于丰脸上的怒意慢慢消减,却仍旧紧锁深眉,端着茶盏仰头大口喝下,沉沉道:“我没这个本事,大哥莫要抬举我。”
裴景旭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继续相劝。
“你也看到了,蝤蛴山的地势是能护住山寨一时周全,可大军进攻当前,一把火就能轻易毁掉,没有权势,在这世间实在难以过得安稳顺势。”
许是言及感同身受之处,裴景旭的眼中变得幽邃,转瞬即逝。
见淳于丰虽然面有拒绝,眉眼却有动容的神色。
裴景旭便又给他倒了杯茶。
茶水慢慢落入瓷碗,清脆悦耳,打破当下沉默困顿,有拨开云雾之效。
“你若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人,就该好好考虑我的话。”
淮北是大庆朝三十万大军的驻守之地,军中主帅是淑妃的亲哥,巍王的舅舅王渊道。
军权胜于皇权,王渊道手握重兵,王家历经三朝,加之淑妃独宠后宫,王氏一族的地位权倾朝野。
若他日由裴元巍登基,以他的心狠手辣,将是整个大庆朝的不幸。
届时就不只是一个蝤蛴山被烧毁,就连整个大庆朝的百姓也将如困火炉之中。
淳于丰的右手紧紧握着书信,指节泛白,面色紧绷,陷入沉思当中。
-
傍晚时分
锦娘的身体再也撑不住,日落西斜,美人殒命,亲女小枝得到了庇护,她走得十分安详。
锦娘埋葬在蝤蛴山的山顶之处,那里有一片粉黄的花海,虽然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可在月色的倾洒下仍然美得不像话,只愿她来世做个无忧的美人,像这山间野花般乐悠自在。
小枝朝着那处坟包磕了几个响头,抬手擦干眼泪,转身走到傅如歌身边,一步三回头,随她下山回到寨中。
而此时的寨子里却是人潮涌动,所有兄弟都站在院子当中,大家换下了粗布麻衣,穿上黑色夜行衣,脖子上也绑了黑色头巾。
若非院中有火把着凉,如此黝黑,简直要跟夜色融为一体,令人难以分辨。
傅如歌见他们手中都带着刀枪,心中不免紧张,连忙询问面前的一个小兄弟。
“如此大晚上的,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那小兄弟抱拳回道:“大当家说,景大哥预测到今晚兵子会趁势夜袭山寨,所以我等准备在半山腰埋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傅如歌明了的点点头,难怪他们要出动了,寨中却处处灯火通明,看来是要营造一种所有人都在寨子里的假象,好迷惑攻山之人。
裴景旭也换好了夜行衣,正与身旁的子低头说话。
许是傅如歌看惯了他穿青白颜色的明亮衣衫,如今穿了黑色,周身的气场仿佛也变得不同。
男人剑眉凛然,目光淡漠冷沉,抬眸扫视寨外山峰时的目光,竟然透着一股杀伐果决的凌厉之气。
傅如歌心下一愣,如此冷漠的眼神,强大的气场,怎么会是裴景旭所有?
私以为是月色醉人,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闭眼眨眸稍许,再抬起头,却见裴景旭朝她淡然一笑,目光温润,行至她面前。
“从山顶下来的吗,可有吹风着凉?”
说罢,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珠儿,“劳姑娘去给你家掌柜取一件外衣披上。”
男人的声音如夏日的清泉,悠然好听,加之这明目张胆的关心,只叫听者心醉。
珠儿屈膝应是,正欲转身,却被傅如歌叫住。
“不必了,我没事,倒是你——你们,今夜务必一切顺利才好。”
方才果然是自己看错了,这般体贴关怀,言语温润的才是他。
淳于丰从大厅中出来,正在整齐队伍整装出发,裴景旭回头看了眼,知道时辰差不多了。
“今夜恐不太平,好生待在房中别出来。”
见他神色认真的叮嘱,傅如歌也变得紧张起来,用力点头应是。
男人转身欲离开时,傅如歌却又叫住他。
“等等——”
裴景旭缓缓回头。
盈盈的月色描绘他的轮廓,居高临下望着她,眼中充满了柔和。
傅如歌看了看他的头顶,忙踮起脚,伸臂将他束冠的发簪移了移。
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越矩了,舔唇尴尬一笑,指了指他的头顶,“有....有些歪了。”
裴景旭微微一愣,眼角弯了弯,声线低哑含笑,“多谢。”
淳于丰始终站在台阶之上,见裴景旭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大哥与嫂夫人当真恩爱。”
许是白日里的一番话让他举止沉稳不少,眼中不再直勾勾地盯着傅如歌,更多的是艳羡和渴望。
兄弟们集合完毕,整齐有序的从山林小道缓缓行去。
寨子里的家眷亲属全都围在山寨门口相送,脸上无不是担忧害怕。
站在傅如歌身边的妇人更是翘首以盼远远张望,等看不见自己男人的背影,便再也忍不住抽泣出声。
傅如歌连忙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大娘莫要哭,他们定能安然归来。”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们这些人比不得寻常家中的老百姓,跟着山匪过日子,整日不是东躲西藏就是刀光剑影,好不容易上了蝤蛴山,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谁知道又得担惊受怕度日。
妇人的哭声感染了众人,纷纷抬手抹泪,哭成一片汪洋。
傅如歌见劝不动众人,也不忍看着她们就在这山寨的风口之处干站一晚上等待,拧眉想了想,连忙问道:“各位婶婶,山中可有面粉花生等物?”
这些妇人今夜铁定是睡不着的,既然心中忐忑不安,不如分散注意力做点别的事情。
一时间竹屋大厅人来人往,说话时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厅中并排着五张长木桌子,搓面团,剥花生,碾芝麻,包馅料,煮糖水。
还在院子里架起了几口大锅,正热火朝天的烧着柴火。
乍一看倒像是在举办什么庆宴般热闹。
山下入口处,张峰用远镜凝视。
“那群山匪都在寨子里呢,瞧着四周灯火通明,院中柴火晃动,莫不是在庆祝今日的天象之事救了他们一命?”
裴元巍闻言面露嗤笑,“一群愚蠢之辈,待本王歼灭你们,便到阴曹地府去庆祝罢!”
张峰右手一挥,身后的兵卒快步跟上,朝山寨。
行至半山腰,山风忽然作响,吹起半人高的野草纸条,风声呼啸骇人。
队伍的脚步不由放慢,而这时,许多粗糙的沙子忽然随着山风刮过的方向,尽数往他们身上,脸上袭来。
众人猝不及防地被迷住了眼,眼中充满了沙子,迎风流泪,眼前视线被阻挡,还不等他们伸手揉搓干净,静谧的四周冷不丁地响起一句沉声大喝:
“兄弟们!杀————”
话音刚落,刀光剑影袭来。
兵卒的视线本就被阻挡,又因此处才到半山腰,以为山匪此刻都在寨子里祝贺天象之事,故并未有戒备之心,任谁也没想到竟然是一出假象计谋。
兵卒节节败退,就连张峰也生生挨了淳于丰一刀,后背传来血肉撕裂的疼痛,痛苦哀嚎。
而那边,曹培正与蒙着黑巾的裴景旭交手。
曹培常年练家子,比张峰那种软骨头好上许多,与裴景旭倒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二人刀剑交错,火光四射,裴景旭猛地一个发力,举剑反挡为攻,将曹培逼得后退至暗处树林,逐渐远离战场。
眼看曹培就要落入捕兽夹陷阱当中,裴景旭忽然收剑,曹培蹙眉不解,进攻动作慢了一拍,下一秒,裴景旭忽然闪身逼近,曹培的脖子便被一把短刀抵住。
裴景旭制服了他,立刻便用长剑挑开与他只隔了一个步伐的捕兽夹。
月色照耀下,捕兽夹的齿边散发着危险的寒气。
曹培猛地一惊,若是踩中这个捕兽夹,一条腿都会废掉。
裴景旭收回短刀。
曹培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消失,连忙回头,对上男人只露出一双眼眸的脸。
他眯眼定睛一看,顿时大为惊愕,“旭——旭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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