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陵次日醒来,江潮正在梳洗更衣,见他睁眼,移身坐在床头,手指勾起散在枕上的一缕发丝,问道:“一陵,今日要去明山馆学艺吗?”
独孤一陵心情依旧低沉,他瞧着江潮的脸色,小心说道:“师兄,一陵可以不去吗?”
江潮轻轻一笑,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一记,柔声道:“天色尚早,你再睡一阵吧。”
江潮去后,独孤一陵躺在床上发呆,他一想到李平和江子缄,又觉难受,他还未与李平和江子缄多说两句,谁知酒寮一别,竟成天人永隔,不复相见。
独孤一陵想到此处,只觉胸口如堵大石,难以呼吸,又觉体内睡意涌起,便又闭眼睡去,待到再次醒来,便见燕声抱着荒丘趴在床头,嘻嘻笑道:“一陵哥哥,大懒猪,快起床吃饭啦!”
独孤一陵见屋内陈设清晰可见,窗外隐见金光闪耀,尴尬一笑,伸手在燕声头上揉一把,道:“燕声,今日你跟荒丘玩吧。”
燕声用力点头道:“知道了,一陵哥哥!”荒丘也叫一声,似是十分开心:“咪嗷——”
吃过饭后,独孤一陵不死心,又去阁中寻找阿堂,从主阁正门前的高崖,到肃命庭正北方的山头,再到广阔无垠的走马岭,他走遍各处角落,直到累得倒地,才真正醒悟,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阿堂。
独孤一陵坐在榆树梁的高崖上,低头往下看去,只见明山馆内人人细如砂砾,与天地一比万般渺小,江潮曾说人的一生宛如星辰,明灭不由己,现在想来,当真贴切。
他坐上一阵,遥听锣鼓之声,凝神望去,便见那方小小戏台之上,一个说书人正迈步甩袖,咿咿呀呀唱着戏文,似在说尽世间悲欢。
独孤一陵忽想见到江潮,想与江潮紧紧拥在一起,这股想法十分强烈,令人难以忽略,他立时飞下山崖,奔向明山馆,行到台前,这出戏刚好唱罢,人群四下散去,唯剩绿衣白袍的江潮立在台上,流光婉转的眸子深沉如墨,似已看遍世间诸事,不起丝毫波澜,但当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漆黑的眸子又会闪过一丝微光,渐渐地漾出一片光亮,比天上星辰还要亮眼夺目。
独孤一陵心潮澎湃,全身发热,他深吸口气,走到江潮身边,盯着他俊美好看的面容,温柔唤道:“师兄。”
江潮闻言,温润迷人的眉间渐染笑意,独孤一陵见他身着水绿戏服,便道:“师兄,方才在你唱戏吗?”
江潮点头道:“今日我受江斋主所托,给新进弟子们演示一番。”
独孤一陵笑道:“难怪师兄今日一早就出门,我还以为你是去给裴宁和洛景明指点武艺。”
江潮轻轻一笑,他抬手抚上独孤一陵微凉的面颊,面上现出担忧之色,道:“一陵,你还好吗?”
独孤一陵知江潮极其在乎门规,眼下有此举动,定是对自己十分关切,不由全身一暖,他抬手握住江潮的手,捏在掌心里,微微眯眼,道:“一陵无事。”
江潮瞧眼两人紧握的手,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独孤一陵真想将江潮拥入怀中,又知此地人多眼杂,只得打消念头,回道:“一陵方才去寻阿堂。”
江潮眉头一皱,问道:“寻到了吗?”
独孤一陵摇头道:“一陵寻遍阁中各处,还去走马岭上找了一圈,依旧没有寻到,想来……”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道:“以后应是再也见不到它们。”
江潮眼中已有怜意,道:“一陵,我们既入凌雪阁,便已做好埋骨荒丘的准备,生死有命,你明白吗?”
江潮此言意在开解,独孤一陵仍是心中难平,只得苦笑道:“是,一陵记下了。”
江潮静了一阵,方道:“我刚才唱戏的时候,好像看到闻人大人冲我招手,估计是下一场考验行将来临。”
独孤一陵听见此话,忽觉心口一阵绞痛,不由轻嘶出声,江潮察觉异样,另只手点上他的心口,独孤一陵便觉一股微弱气劲钻入体内,渐渐舒开眉头,长舒口气,道:“多谢师兄。”
江潮收回手,盯着独孤一陵若有所思地道:“是以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独孤一陵知他心有余悸,连忙摇头道:“当然不是,师兄不要担心,一陵身体好得很。”
江潮点了点头道:“我先去闻人大人那里看一看,你去集合全员吧。”他抽回手,在独孤一陵脸上碰一下,道:“早去早回,我在南面的院落前等你,便是上次我卸妆更衣的那间,你还记得吗?”
独孤一陵捉住他的手,瞅着四下无人,放到唇边亲亲掌心,笑道:“是,一陵知道。”
江潮掌心发痒,缩回手,道:“快去吧,晚了怕是要被闻人大人责罚。”
闻人宴陵看似丰神可亲,实则不可轻视,独孤一陵朝江潮微微点头,飞身而起,落到左下方的高台之上。
裴宁与洛景明正在切磋武艺,四把链刃舞得风声大作,瞧见独孤一陵,两人同时停手,洛景明嘻嘻笑道:“一陵,你没跟师兄在一起吗?”
独孤一陵听出话中调侃之意,眉头一挑。道:“裴宁,你今天是不是下手太轻了?”
裴宁乍闻此言,不明所以,道:“一陵,什么意思?”
独孤一陵笑道:“不然洛小子哪来的勇气敢对我说这种话,岂非故意找打?”
洛景明涨得满脸通红,不知是气是羞,裴宁哈哈笑道:“那看来是我今天下手太轻,待会儿我就给他点苦头吃。”
洛景明不满叫道:“喂喂喂,你们两个合起来欺负我是不是!”独孤一陵乐呵道:“就欺负你,你能怎么着?”
洛景明小声嘀咕道:“我就去给师兄告……”独孤一陵两眼一眯,洛景明连忙改口道:“一陵,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独孤一陵一拍额头,道:“差点被你搅忘了,方才我在戏台上见到师兄,师兄说闻人大人似乎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南面的院落集合。”
裴宁立时兴奋道:“入门任务?是不是入门任务啊!”
独孤一陵和洛景明面面相觑,裴宁得意道:“听说上峰极是看重每个队伍执行的初次任务,这一次我们可要一鸣惊人。”
独孤一陵笑道:“那赶快走吧,若是晚了,别说一鸣惊人,恐怕先得被闻人大人狠狠教训一顿。”三人说笑两句,腾身跃下高台,奔向南面院落。
独孤一陵遥见江潮与闻人宴陵离得极近,似在说话,许是闻听动静,江潮往后稍退两步,待到三人落地,闻人宴陵语带赞许地道:“你们来的很快,不错。”
三人施礼后,闻人宴陵沉声道:“我为何来此,你们应已猜到。如今你们学有所成,将临初阵!”
裴宁低呼一声,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面色微红,连忙一整面容,垂首静听。
闻人宴陵淡淡道:“为求隐蔽,到任务当地,你们四人分头行事。裴宁,洛景明!”裴宁与洛景明连忙应道:“在!”
闻人宴陵吩咐道:“你们易容打探,探听消息。”裴宁二人立时道:“是!”
闻人宴陵目光扫过独孤一陵与江潮,道:“余下之人,出力取标!”他自怀中取出画卷交给江潮,道:“江潮,你与一陵现下执此绘卷,速至主阁读令,标的人、物都在卷中。”江潮双手接过,郑重道:“是!”
闻人宴陵又道:“行动之际,严守队长计、令,按时集合!”他目光落到独孤一陵身上,微微一笑道:“一陵,你是催雪令所荐之人,临行前,自去晋见李泌先生吧。”
独孤一陵闻言,微微一怔,连忙道:“是!”
闻人宴陵吩咐完毕,又招过江潮说上几句,之后袍袖一拂,腾风而去,裴宁跑到江潮身前,兴奋道:“师兄,我们要出任务了!”
洛景明向往道:“不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样的。”
独孤一陵见江潮眉头微皱,似有忧色,便朝裴宁二人说道:“你们叽叽喳喳,吵死个人,我和师兄先去主阁察看绘卷,不就知晓答案,真相大白。”
洛景明点头道:“说得也是。”他忽地反应过来,登时叫道:“一陵,你说谁是笨鸟!”
独孤一陵打个哈哈道:“谁答应谁就是!”裴宁咯咯笑道:“一陵,你这比喻真贴切!”
洛景明无奈道:“裴宁,你难道忘了,一陵那句话,可是把你算进去的。”
裴宁早就挽着江潮手臂朝前行去,不知有无听见。
四人飞临主阁广场,江潮与独孤一陵前往殿中,他将绘卷置于鎏紫灯下,隔不一阵,脸色微微转白,手上一抖,竟将绘卷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似滚雷一般,叫人心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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